蘇普利姆宮的早晨,永遠是那樣的喧嘩吵鬧,結束了夏日祭的國王和王後,終于搬回了這座位于拜爾克中心的宮廷。
和僅僅只是獵宮的奧墨海宮不同,丹摩爾人只承認蘇普利姆宮是真正的宮廷。
這是一座由前後三片連綿起伏的建築組介而成的宮殿群,中間用一座座廣場和花園隔開。
這里的面積,或許遠沒有奧墨海宮那樣開闊,不過氣勢磅礡,卻沒有任何一幢建築能夠與它媲美。
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布置著最為美妙的藝術大師的作品,而那些建築物本身,也已然是最高的藝術杰作。
蘇普利姆宮最恢宏和莊重的儀式,莫過于國王陛下起床的時刻,內閣重臣都恭候在一旁,侍奉這位至尊的陛下起床。
此刻,同樣也是處理朝政的時刻,听取內閣報告和各地匯報摘要,是每天清晨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情。
兩位宮廷侍從,正替國王陛下穿上那金絲織繡的華麗外套,另外兩位侍從,捧著大盾一般的玻璃鏡子,走來走去。
而那位至尊陛下的臉上則喜氣洋洋,如此輕松喜悅的心情,對于這段日子的他來說,並不平常。
「法恩納利伯爵干得非常不錯,我就說這件事情並不困難,難的是沒有人將心思放在工作之中。」那位至尊的陛下訓斥道,不過他的語調倒是非常和善。
「報告之中是否提到,他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情?」詹姆斯七世問道。
「陛下,法恩納利伯爵並沒有具體提到,如何處置北方諸郡那些貪婪腐敗的官員。不過我相信,這根本就用不著太過擔憂,法律條文之中,有非常詳盡的條款和細則,我相信法恩納利伯爵,足以在上面找到合適的方式。」老邁的內閣總理大臣畢恭畢敬地說道。
「塞根特元帥,你有什麼看法?
「為什麼第-支調查團未曾解決這什事情,而法恩納利伯爵所率領的調查團,一到了那里,所有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國王陛下的這番話,讓底下的所有人面面相覷。
對此,他們確實有些詫異,在如此高興的時刻,國王陛下仍舊不肯放過軍方派出的那第一支調查團,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陛下,我感到非常慚愧,我的部下未曾完成賦戶他們的職責和使命。」老元帥皺緊眉頭想了一會兒,這件事情確實令他感到棘手。
從前方傳遞回來的消息之中,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幾乎所有的內幕。
這件事情不能夠不說是一場巧合,如果真的要說,誰才是這件事情最大的功臣的話,那無疑得歸功于新任財務大臣塔特尼斯伯爵。
現在想來,當初他如此慷慨大方地拿出那巨額的軍費開支,並非毫無道理,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已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位年邁的元帥感到深深的無奈,他感到在和這樣一個對手較量的時候,巳然有些力不從心。
「陛下,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希望能夠向您單獨匯報。」塞根特元帥說道。
「如果是和這次調查團有關的事情,你就在這里進行陳述好了,我希望能夠听取所有人的意見。」
這位至尊的陛下,絲毫沒有給予年邁的統帥回旋的余地,直截了當地說道。
塞根特元帥皺了皺眉頭,最終點了點頭。
「陛下,葛勒特將軍向統帥部再一次呈文,他希望陛下能夠再撥給一些軍費。
「您雖然已然慷慨大方地撥出了一筆鉅款,但是這筆鉅款到了前線將士手里,已然所剩無幾。
「法恩納利伯爵在報告之中,沒有來得及說明詳細情況,他只是較為簡單地說,蒙森特郡的官員的腐敗與墮落令人震驚。
「葛勒特將軍遞交給我的報告之中,詳細描述了情況嚴重的程度。
「蒙森特郡最高行政長官夏姆伯爵個人,從軍費之中貪污五十萬金幣,蒙森特郡負責軍費發放的大小官員,共同貪污了七十一萬二千金幣,挪用了五百三十五萬二千六百八十三金幣。
「被挪用的軍費之中,只有極少數用于勃爾日城的防務之中,但是有將近二十余萬金幣,是被當地官員巧立名目而揮霍殆盡,其他大部分軍費,被挪用來填補蒙森特郡歷年欠下的巨額虧空。
「葛勒特將軍在報告之中提到,他和法恩納利伯爵極力想要挽回那巨額的軍費損失,但是為時一晚,追討回來的,僅僅只是很小一部分,那些填補虧空的部分已無法追回,蒙森特歷年的積久,簡直駭人听聞,那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
老元帥說到這里閉上了嘴巴。
旁邊的人也同樣低頭不語。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國王陛下剛剛變好起來的心情,將因為這個報告而變得蕩然無存。
正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那位至尊的陛下的面孔,變得越來越嚴肅和凶厲起來。
他用凶悍無比的目光,瞪視著塞根特元帥,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又轉到了內閣總理大臣的身上。
「可惡!」
那位至尊的陛下,用噴火的眼光,掃視著所有人︰「該死!這些人比老亨利更加該死。」
寬敞的寢宮之中,只有國王陛下回蕩的怒意,沒有人打算在此時此刻發言,顯然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
「需要增加多少軍費?」
過了好一會兒,那位至尊的陛下壓下了心頭的怒氣。
「至少四百萬,而且必須盡快。
「事實上,令葛勒特將軍最為擔憂的是,已然發放到士兵手里的武器,或許大部分部需要重新制造。這又是一筆巨大的浪費,而這筆浪費的金額,還難以估計。」塞根特元帥皺緊了眉頭說道。
「又是和當初那些巨弩一樣的情況?」剛剛令怒火稍稍平息下來的國王陛下,再一次提高了嗓門。
「腐敗者的作為,古往今來都是一模一樣。」塞根特元帥嘆息道。
「難道就沒有人監督那些武器的質量?葛勒特將軍又是怎麼會接受那些武器的呢?」國下陛下的怒火越來越旺盛,他顯然已經到了暴跳如雷的程度。
「前線吃緊,有總比沒有強,那些腐敗墮落的家伙就是看準這一點,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當我們徹查那位制造監督和有關負責人的帳目時,發現他們如此費盡心機地偷工減料,只是為了給他們自己撈取一萬金幣都不到的好處。」塞根特元帥神情凝重地說道。
「哈哈——」
國王陛下怒極反笑,不過他的臉上的神情卻比哭還難看︰「一萬金幣,噢——只有一萬金幣,卻令國家造成無窮的損失!
「噢——絕對不能夠判處那些罪犯死刑,不能,絕對不能,我有辦法對付他們。
「噢——我曾經對別人寬宏大量,現在看來錯的是我自己,對于某些人絕對不能夠仁慈,要不然,父神不會創造了地獄。
「告訴法恩納利伯爵,所有罪犯一概不能判處死刑。
「要把他們養得白白胖胖,要最好的牧師精心照管他們,要讓他們身體健康強壯,這樣才能夠在嚴刑拷問之下支撐得更久,讓刑訊官們仔細詢問,那些犯人從六歲開始,每天三餐的內容,一天一天的問,連零食也不要錯過。」
那位至尊的陛下憤怒地說道。
這番話就像是一陣冷風,鑽進了在場所有人的領口之中。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沒有人會看那樣的報告,國王陛下真正想要的,只是一個名副其實的人間地獄而已。
雖然心知肚明,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替那些人求情。
「塔特尼斯伯爵,從國庫之中再調撥四百萬金幣,是否能夠辦到?」令怒氣稍稍發泄了一些之後,那位至尊的陛下終于想起了最為重要的事情。
「陛下,如果您能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絕對沒有問題,如果要我立刻拿出來,同樣也能夠辦到,但是,我擔心這會影響國庫正常的周轉和運行。」塔特尼斯伯爵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一次,他不再像上次那樣慷慨。
對于他來說,計畫的第-部分巳然成功,事實上,最終的結果比他原本設想的更加完美。
「一個月的時間,恐怕有些來不及吧。」塞根特元帥在一旁喃喃自語地說道。
「陛下,我馬上有兩筆支出。
「三天後,各地制造的巨弩即將驗收,雖然我可以只給他們三成作為預付款,不過,這仍舊是一筆相當巨大的數字。
「除此之外,兩年期的夏季國債即將到期,雖然我寄希望于民眾會再-次購買國債,甚至比以往買得更多,但是此刻的局勢卻令我擔憂,我甚至有些憂心會發生擠兌。」
這番話,令國王陛下和塞根特元帥部皺緊了眉頭,他們在這些方面並不擅長,不過擠兌會引發怎樣的危機他們倒是非常清楚,因為剛剛便經歷過這樣一場動蕩。
「陛下,是否能夠沒收那些罪犯的財產,來彌補眼前的損失?」塞根特元帥小心翼翼地說道,他非常清楚這樣的提議意味著什麼。
至尊的陛下同樣也有些猶豫起來。
這顯然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如果這樣做的話,無疑便開了一個極為惡劣的先例,沒收所有財產,會令人感到王權不受限制,這絕對會引發激烈的沖突,無論是內閣還是長老院、無論是拜爾克還是各地,無數人會因此而感到岌岌可危。
「陛下,沒收財產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
至尊國王盛怒之下,沒想到塔特尼斯伯爵會在此時此刻站出來反對國王的意願,顯然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更何況,沒收財產萬一牽連到其他人,執行起來將會變得更加麻煩,一個稍稍有腦子的人,想要藏匿自己的財富,實在是相當容易。」
「那麼,你是否有更好的主意?」
國王陛下微微有些不悅地問道。他雖然對塞根特元帥要求沒收財產的提議,感到有些為難,不過平心而論,他確實非常贊成這樣做,現在新任財務大臣突然問站出來反對,這怎麼能夠令他高興得起來?
「陛下,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
「作為一個出生和成長在蒙森特郡的人,我個人願意捐獻一百萬金幣作為軍費,我同樣也相信,在蒙森特,在北方諸郡的那些貴族們,非常願意拿出自己的財產。
「這不僅僅能夠令他們獲得平安,而且在魔族侵襲即將再次來臨的時刻免于死亡,同樣也是一種為國分憂的證明。
「丹摩爾王朝賜予我們所有人領地和財富,原本就是希望我們在最關鍵的時刻,拿出我們的勇氣和一切,來維護國家的平安和穩定。
「我相信以我的力量,根本就沒有辦法在魔族入侵之中保護好任何一個人,我的力量實在薄弱,甚至連我的弟弟,劍技都遠比我高明,我所能夠做的,就只有拿出自己微薄的財產,請塞根特元帥、請前線的將士,代替我盡我的職責。」
塔特尼斯伯爵的話,顯然令那位至尊的陛下極為喜悅,此刻他總算感到自己畢竟沒有看錯人。
而對于底下的群臣來說,這番冠冕堂皂的話,同樣也令他們啞口無言,他們甚至完全相信,塔特尼靳伯爵會履行他的諾言,拿出那一萬百金幣,這個家族的慷慨和精明,早已經為眾人所共知。
這樣做顯然擁有著無數好處。
進一步建立起慷慨的名聲,得到眾人的還在其次,經過這件事情,塔特尼斯家族徹底獲得陛下的信任,顯然是毫無疑問的一件事情,不過對于陛下來說,真正重要的是,這確實能夠為他解決眼前的所有難題。
沒收財產顯得過于難听,毫無疑問,執行起來將受到無比巨大的壓力,但是自願捐獻就完全不一樣了,至于出于什麼樣的自願,其中大有講究。
能夠站在這里的人,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傻瓜,他們顯然能夠猜想,用什麼樣的辦法,能夠讓別人全部自願捐獻,並且盡可能多的捐獻金錢。
沒有人敢于站出來反對,因為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國王陛下肯定會非常贊賞和喜歡這個建議。
最繁忙、熱鬧的國王陛下起床儀式過後,眾位大臣們並沒有分散離開,大多數人仍舊逗留在宮廷之中,他們等待著被陛下單獨召見、听取具體回報。
這是每一天必然需要完成的工作,大多數官員往往會在這種等候之中,消磨掉整個上午,只有那些最忙碌的官員,會暫時回到自己的部門進行工作,等到宮廷派出使者來傳喚他的時候,再回到這里等候召見。
離開的,除了此刻最為紅火、同樣也是最為忙碌的財務大臣之外,還有便是統帥部相參謀部的軍們。
其他人則無所事事的聚攏在宮廷大廳之中,靜靜等候著,沒有人敢于離開和交頭接耳,甚至連到小客廳里面休息一下的那些真正位高權重的大臣們,也同樣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毫的差錯,畢竟這是在宮廷之中,一切都能夠輕而易舉地傳遞到國王陛下的耳朵里面。
在馬車之上,塞根特元帥和他的參謀總長,手里各拿著一份報告,那是財務大臣事先早已經準備好了的。
「未卜先知的塔特尼斯,真是形容得一點都沒錯。」
那位參謀總長苦笑著說道。
「你看得懂這些東西嗎?」
年邁的元帥彈了彈手中那寫滿計算公式的紙片問道。
「那東西,比魔法師的咒文還令人難以理解,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國庫里面拿個出錢來。」
「你認為這是真的嗎?」老元帥再一次問道。
「誰知道?或許是真的,或許正好相反。不過即便是假的,只要塔特尼斯伯爵說這是真的,又有誰能夠反駁?拜爾克城里,又有幾個人能夠看懂我們手里的這張東西?」參謀總長無奈地說道。
「你認為這是某種刁難嗎?」老元帥問道。
「那倒未必。在我看來,大塔特尼斯之所以這樣做,是希望給予自己更大的展現空間,你剛才不是已經說了他的那個提議嗎?想必此刻,塔特尼斯家族在國王陛下的心目之中,已然成為了最可以信賴的對象。
「唉——僅僅只是一百萬金幣,便能夠輕而易舉地達到這個目的。一百萬金幣對于塔特尼斯家族來說,恐怕根本就是一個小數字。
「是的,非常精明的家伙,在這件事情里畫,他是最大的贏家,用給予北方的軍費,讓克曼狄和那個郡守徹底翻臉,他恐怕早已經預料到軍費會被挪用。
「同樣我也相信,他肯定預料到,葛勒特將軍會再一次提出調撥軍費的要求,因此用慷慨的捐獻來獲得陛下的歡心,同時,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前線軍官們的贊賞。
「我相信,這位先生還有另外的打算。
「毫無疑問,對于那些被認定有罪的官員來說,自願同樣也意味著身不由己、不得不那樣做,用這種方法洗劫財富,不僅更加徹底干淨,而且還能夠擁有絕佳的名聲,我相信大塔特尼斯干這種事情,恐怕已經不只一次了。
「我听說,他在來到京城的半路上,就曾經用差不多的方法,洗劫過-座小鎮,那不但沒有令他背上魔鬼的名聲,反而還給予了他聖賢的頭街。
「不過我非常確信,讓那些身犯重罪的家族自願掏出金錢,絕對不會由那位先生親自動手,甚至連他的同盟法恩納利伯爵,也十有八九不會插手這件事情,那些不名譽的勾當,肯定會踢給克曼狄那個愚蠢的家伙來干。而我又看不出,葛勒持將軍有什麼理由來阻止這一切?
「前線將士心中的怨憤,如果能夠找到地方發泄總是好的,不過這樣一來,駐扎在北方的軍團和當地民眾之間,肯定會產生隔閡。
「而此刻,對于那些當地民眾來說,唯一有可能拯救他們出水火之中的,就只有高高在上,並且深獲陛下信任的財務大臣閣下。
「我相信,到了那個時候,只要給予一些根本沒有實惠的許諾,或者一些小恩小惠,塔特尼斯家族將會成為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噢——這個高明無比的偽君子,我幾乎已能看到他的成功。」那位參謀總長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機關算盡——唉——到了這個時候,還費盡心機替自己謀劃利益,誰都不知道當魔族再一次發起進攻的時候,我們這些人是否還能夠活在世上。」年邁的元帥嘆息道。
這一次,那位參謀總長沒有辦法加以回答。
而此刻,在塔特尼斯家那座奇特而又優雅的宅邸之中,塔特尼斯伯爵正吩咐手下清點著金幣。
正中央一張巨大的會議桌上,鋪著一層綠色的氈墊,上面摞著一堆堆金幣,每十個金幣被整齊地疊放在一起,一排排緊緊挨在一起的金幣,就彷佛是-座方陣一般,一座用金幣堆成的戰陣。
在會議桌的旁邊,放置著-個個紅色天鵝絨的錢袋,總共五個,其中的兩個已然被解開,那干癟的形狀,證明它們已然空空如也。
在會議桌的另一頭,放置著一個盒子。
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放置重要文件的盒子,里面疊放著十個很扁的盒子,看上去就仿佛是矮櫥和里面的抽屜。
一個會計正小心翼翼地將摞好的金幣,放進那些扁盒子里面,扁盒子的高度,正好能夠放得下十枚疊在一起的金幣。
看著眼前這-切,塔持尼斯伯爵確實有些心痛,捐獻出去一百萬金幣,說起來確實輕松,實際上卻令他感到心疼不巳,他絕對不是一個慷慨大方的人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在來的路上洗劫了那個小鎮,從中獲得的利益,差不多能夠令他承受得住這樣巨大的損失。
盡管慷他人之慨,不過塔特尼斯伯爵仍舊感到渾身無力,正因為如此,他要看著會計摞金幣裝扁盒。
突然間房門被打了開來,這原本令系密特的哥哥感到有些不快,不過當他看到走進房門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他立刻變得眉開眼笑起來。
「親愛的,沒有想到你會來看我。」塔特尼斯伯爵微笑著迎了上去。
「我听說,系密特傳來了我父母的消息。」沙拉小姐有些焦急地問道。
「噢——是的。」
系密特的哥哥看了一眼停止工作的會計們,指了指桌子,示意他們繼續,而他本人則拉著妻子走進了旁邊的一扇門。
門里面是他的辦公室,不過,他特意將這里布置得就像是一座書房,這或許有些附庸風雅的意思,但是真正的原因,在于赫赫有名的查理三世的辦公室也是這個樣子,而當今的國王對于那位傳奇般的陛下,推崇備至。
「親愛的,你說得不錯,我可以非常高興的告訴你,你的父母平安無事,而且身體非常健康。
「還有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那便是你的二姐已然懷孕,這好像是在我們剛剛離開之後不久就發現的事情。」塔特尼斯伯爵笑著說道。
「那實在是太好了,我正打算回去一次,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故鄉,更沒有離開過父母身邊太過遙遠。」沙拉立刻說道。
不過這番話,顯然無法令她的丈夫感到高興。
事實上,系密特的哥哥有些措手不及。他雖然非常清楚自己的妻子有些任性,但是他絕對未曾想到,妻子會拋棄他一個人前往北方。
「噢——個——這不會是真的吧!親愛的,你在開玩笑,這里到蒙森特千里迢迢,我怎麼放心讓你獨自而行?
「更何況,北方還有魔族的威脅,至今仍舊未曾肅清,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來的一路之上經歷了多少艱險;你難道忘記了,那一顆顆被小系密特砍下來的魔族的頭顱?」塔特尼斯伯爵有些驚惶失措地說道。
系密特的哥哥听到這里,他朝著四下張望了幾眼,小心翼翼地將窗簾拉上,這才湊到妻子的身邊低聲說道︰「親愛的,千萬別去相信那些道听途說,如果商路已然開通,為什麼沒有看到大量來自北方的難民涌進拜爾克?
「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秘密,但是你千萬不要四處傳揚。
「所有這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安定人心的戲而已,從來沒有商人前往北方,再豐厚的利潤,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來得寶貴,勃爾日河上的那些商船,雖然確實不假,不過堆在商船之上的箱子,里面放著的全部是石頭而巳。
「同樣的事情,也在其他地方發生,唯一真正在河上運輸的,恐怕就只有勃爾日的礦石,還有供應前方的軍用物資。
「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刻,虛假的繁榮,對于安定人心極為有利,除此之外,搬運石頭也是一個不錯的工作,能夠讓那些心懷不滿的人一方面精疲力竭,另一方面也能夠令他們填飽肚皮。
「而真正的情況是,所有通往北方的道路,只有一條是安全的,那便是繞過括拿角行走在沙漠之中。
「這條唯一安全的通道,被嚴密地控制在軍隊手里,任何人都可以進去,不過除非擁有陛下的特別命令,或者是軍人執行任務,沒有人可以通過那里出來。
「當然,另外幾條通道是完全敞開的,不過據我所知,那里和地獄深淵的距離,要遠比拜爾克近得多,如果我們不是幸運得擁有奇跡般的力量幫助的話,我們或許同樣已喪生在那片茫茫無際的森林之中了。
「親愛的,如果你回到蒙森特郡探望你的父母,我可沒有把握,能夠令你平安地返回到我的身邊,陛下禁止任何未經過允許,從那條安全路徑返回拜爾克的行為,要不然,我早就將你的父母接到拜爾克來了。」
對于丈夫所說的這番話,沙拉小姐並非完全相信,至少她不會相信自己的丈夫,會如此好心地替她的父母著想。
「我比較相信文思頓所說的,和你比起來,顯然他要可靠許多。」
「事實上,我早已經和玲娣商量好了,現在只是來告訴你而已,我們很快便會出發。」沙拉不以為然地說道。
「親愛的,別這樣任性,這對誰都不好。你做出那樣的決定會令你受到傷害,甚至因此而送命。
「在這件事情上,我無法遷就你,我相信文思頓也不會讓玲娣如此胡鬧。」塔特尼斯伯爵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你正好說錯了,事實上,正是文思頓替我們安排好了一切,雖然在擔心我們的安全方面,他和你擁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沙拉冷冷地說道。
「這——我實在難以想像。我相信文思頓不可能如此愚蠢,他應該非常清楚,此刻的蒙森特是多麼的危險,魔族隨時都有可能發起瘋狂的攻擊。」塔特尼斯伯爵滿臉驚詫地說道。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文思頓本人,我相信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回答。」沙拉說道︰「對了,外面在干什麼?你在清點自己所擁有的財富嗎?」
「親愛的夫人,你該為我的善行而感到高興,我已然承諾將捐獻一百萬金幣,用于鞏固前線的防御。」塔特尼斯伯爵頗有些得意地說道。
「捐獻?我知道你所付出的每一筆錢,對于你來說都是一種投資,一百萬金幣如此巨大的投資,我相信已不僅僅只是獲得陛下的信任和寵愛了,在我看來,只有獲得晉升,才會讓你如此舍得下本錢。」沙拉小姐毫不留情地說道。
這番話,令那位身為丈夫的伯爵大人微微一愣,他非常清楚妻子雖然敏感,卻並不是一個很精明的人,而且對于政治一竅不通,現在她卻一眼看透了他的目的,顯然這完全是因為對于他的熟悉和了解。
「我不想騙你,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我不想欺瞞的人,我承認之所以捐獻這一百萬金幣,是為了替將來進行投資。
「如果將來魔族最終戰勝人類,那沒有任何話好說,我們所有人都將在另外一個世界里,我仍然希望能夠和你在一起。
「但是,萬一,我們幸運地消滅了魔族,我相信這一百萬金幣,將替我換取巨大的利益。
「世襲土地和封爵,是用任何金錢都無法買到的,如果是在平時,我即便花再多錢都沒有用。
「但是此刻,國庫里面沒有多少錢的時候,這一百萬金幣就顯得非常重要了。國王陛下的慷慨大方名聞遐邇,他肯定會設法進行補償,而最方便的補償方法,無疑是暫時記住這份貢獻和功勞。
「一百萬金幣並不是一個小數字,但是對陛下來說,卻沒有多了不起,不過一旦被他當作是一份巨大的貢獻,那麼因此而產生的所有利益,都將算在我的頭上。
「就像當初的法恩納利伯爵那樣,請求陛下保有北方諸郡的,並非只有他一個人,只不過他給陛下留下了最為深刻的印象。他所付出的就是努力,努力說服所有的人、努力運用自己所有的關系和影響力。
「在國王陛下看來,法恩納利伯爵早就應該得到晉升,我相信,這一次他從北方回來,毫無疑問將能夠得到晉升。
「我相信,這一次的事情如果能夠得到妥善的處置,那位至尊的陛下會感到異常高興,陛下的心情和他的慷慨程度成正比,如此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錯過了,豈非可惜?」塔特尼斯伯爵越說越興奮。
「不過平心而論,這一百萬金幣也不完全是私心。
「無論如何,我總不可能希望魔族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一百萬金幣不但能夠用來修造不少防御工事、用來打造很多武器,真正重要的是,能夠用來平息那些與我不和睦的軍官的敵視。
「這或許可以讓他們在抵御魔族的時候,變得更加賣力一些,至少能夠少些擔憂,不至于認為他們在前線拼命,而我們在後方享受平安,甚至還吞掉他們的利益。」
對于丈夫的理由,沙拉一向嗤之以鼻,不過這會她倒也無話可說。
就像當初丈夫收留那些難民一樣,這個卑鄙虛偽的家伙,雖然一心一意只為他自己打算,但仍然是做了些好事。
「祝你心想事成,我會在勃爾日為你祝福。」沙拉冷冰冰地說道。
「噢——親愛的沙拉,我知道這非常困難,不過我仍舊希望能夠勸服你。」塔持尼斯伯爵顯露出少有的溫情說道。
「我要去探望我的父母和親人。」沙拉固執地說道。
「好吧!或許我得和文思頓談談,不知道他著了什麼魔。」塔特尼斯伯爵無可奈何地說道。
此刻,在千里迢迢之外,在奇斯拉特山脈的另一邊,在那廣袤無垠的森林和山嶺之中,孤零零地建造著一座堅固而又巨大的城堡。
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來,這座城堡原本並不巨大,它的工體,和其他普通城堡沒有什麼兩樣。
不過,此刻這座城堡的外圍,全都布滿了臨時建造起來的防御工事,那巨大得亂七八糟、交錯堆砌在一起的花崗岩石條,顯然是從旁邊的山上開鑿下來的。
在這些堅固而又厚實的石牆頂上,此刻布滿了尖銳無比的、用削尖的鐵條焊接而成的利刺,除此之外,這些石牆的前端,還豎立著無數如同豪豬的針刺一般的細長刺槍,這些無疑是阻止魔族的最好武器。
四周的樹木早已經被砍伐一空,地面之上,同樣插著一根根尖細的利刺,這些利刺被整整齊齊地排列成一圈圈環形條紋,而那空出來的小徑,顯然是為了令士兵們能夠自由通行。
這座巨大而又堅固的要塞,便是特賴維恩堡,人類抵抗魔族入侵的最前沿陣地。
在城堡的最高處聳立著一座哨塔,只有數米平方的塔頂四面堆滿了箭垛,一個錐形的木質屋頂僅僅是用來遮擋風雨,屋頂之上覆蓋著鉛皮打造成的瓦片,原本是用來防範點燃的箭矢襲擊。
這座哨塔看上去,就彷佛是一根細長的煙囪,長長的樓梯,筆直豎立在正中央的位置,四周都被厚厚的牆壁所阻擋,顯然這能夠令哨兵得以在最為激烈的戰斗之中爬上塔頂,而不至于受到敵方箭矢的壓制。
此刻在這座哨塔頂上,正站立著一位軍人,他上身只穿著襯衫,領口敞開著,下面穿著一條馬褲,腰際佩帶著一柄裝飾精致的長劍。
他將雙手搭在箭垛之上眺望著遠方,那閃爍游移的眼神,證明他的腦子里面正在想著很多事情。
一陣空洞的、彷佛被放大而顯得極為清晰的蹬踏樓梯的聲音,令那位軍人從思索之中驚醒。
「特立威,是你嗎?」克曼狄伯爵緩緩說道。
「任務已經完成。」上到塔頂的少年,立刻敬了個禮說道。
「特立威,親愛的弟弟,這里沒有什麼長官,只有我們兄弟兩個。」克曼狄伯爵嘆息道。
「葛勒特將軍那里是否有什麼消息?追加軍費的事情怎麼樣了?」克曼狄伯爵接著問道。
「沒有任何消息,不過我想,這一次恐怕有些麻煩。
「在波爾玫的時候,我甚至感到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葛勒特將軍明顯對我有些疏遠,同樣其他軍團的軍官也是如此。
「我非常擔憂,他們或許已將我們和夏姆-伙劃歸于同類。」特立威說道,他的語調顯得異常凝重。
听到這些,克曼狄伯爵沉默了許久,雖然這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不過當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仍舊今他感到難以接受。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完全叮以理解這一切,現在想來,當初我實在太過輕信那個混蛋,低估廠他的貪婪和愚蠢,以至于讓我們陷入如此糟糕的境地。
「唯一令我感到慶幸的是,那個家伙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將塔特尼斯家族的土地,劃歸我的名下。
「大塔特尼斯在臨走之前,玩了一手極為高妙的把戲,令我們的計畫全部泡湯,不過,卻令我幸運地沒有掉落到這個泥潭里面。
「同樣也幸虧,你我始終在特賴維恩堡。
「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拿到過那二十萬金幣,現在無論夏姆作出什麼樣的口供,所有貪污的錢全攥在他的手里,分文不少,就算他聲稱其中的一部分原本屬于我所有,我也能夠輕而易舉地推卸出去。
「當然在這件事情上,你必須和我口徑-致,幸好我始終只相信你一個人,一切都交給你代表我去處理。只要不讓這件事情沾染到我們身上,葛勒特將軍和其他軍官們的懷疑,對我們來說就不至于致命。」
「哥哥,那個佣兵怎麼辦?
「我們謊稱第二支調查團,帶著數量巨大的軍費而來,原本是打算讓那個佣兵替我們解除危機,但是此刻,他卻巳然成為了我們最大的威脅,一旦那個家伙落在法恩納利伯爵的手里,後果將不堪想像。」特立威連忙提醒道。
「是的,那個佣兵,他實在知道了太多秘密,不僅僅只有這一次,還有那些運往拜爾大的仇敵,或許不會有其後的那一連串事情。
「那個該死的家伙,老亨利也是他引來的,但是他卻自始至終沒有親自露面。原本我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這個家伙一開始如此起勁,等到我和老亨利搭上了鉤之後,卻始終置身事外,看起來,這個家伙早就知道和老亨利走得太近,不會有什麼好處。」克曼狄伯爵嘆息道。
「哥哥,有一句話我必須要說,夏姆根本就是一個白痴,正如霍德所說的那樣,他的眼光短淺至極。
「在我看來,他選擇和我們結盟,只不過是為了打擊塔特尼斯家族,他和大塔特尼斯之間的恩怨,原本就由來已久。
「同樣,其後的一連串事件,也是針對塔特尼斯家族的,我同樣相信,他選擇老亨利,並不是因為對那個家伙有多少了解,或者老亨利還擁有多少價值,只不過是因為,老亨利同樣將塔特尼斯家族恨之入骨。只要是塔特尼斯家族的仇敵,他都願意接受。
「同樣,他的短視和淺薄,也顯露在和我們的聯盟之上,我們千方百計維護他,以至于不惜令自己成為陛下、甚至是統帥部討厭的對象,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聯盟雙方的利益。
「但是看看夏姆和他那一伙,不但絲毫不考慮聯盟的利益,甚至還千方百計挖聯盟的牆角,將軍費用來填補蒙森特歷年虧空,這樣的蠢事,他們也做得出來,絲毫就沒有想到過,這是否會將我們徹底逼到絕境。
「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只能夠說夏姆是個十足的蠢貨,真是沒有想到,我們將因為這個蠢貨而陷入絕境。」特立威搖了搖頭說道,他的語氣之中充滿了遺憾。
「我非常擔心,這個蠢貨還會做出損人不利已的愚蠢勾當,或許他在酷刑底下痛苦掙扎的時候會想到,我們能夠平安無事是-件難以忍受的事情,他的愚蠢,十有八九會令他那樣想,正因為如此,我非常懷疑他會出賣我們所有人。」特立威繼續說道。
「不錯,-點也不錯,得封住夏姆的嘴巴,但是,此刻夏姆在沾恩納利伯爵的手里,就連葛勒特將軍也沒有辦法和他單獨相處。」克曼狄伯爵充滿憂愁的說道。
「辦法總是會有的,只不過我們無法得知,現在這樣做是否還來得及。
「調查團因為已然獲得了確鑿的證據,因此根本沒有動用刑訊,夏姆或許還沒有將我們和老亨利的事情供出來。
「不過這件事情很難說,夏姆就像是一條瘋狗,對于他來說,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盟友,我們此刻的平安和自由,或許已令他感到不滿,臨死也要咬別人一口,正是這種家伙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特立威說道。
他的哥哥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顯然此刻,克曼狄伯爵對于那位當年的盟友,也絲毫沒有把握。
他可不打算冒險,用自己家族的命運,去賭那位郡守大人的操守,那樣做的風險實在太大,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將以失敗告終。
「特立威,幸虧你的提醒,要不然我們恐將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克曼狄伯爵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
「不,這並非是我的建議,而是霍德給予我的警告。」特立威連忙說道。
「霍德?」
克曼狄伯爵徽微有些訝異地提高了嗓門,不過他立刻又點了點頭,顯然已經猜到為什麼會這樣。
「想必霍德那個家伙,不會是出于友情而警告你吧,和夏姆一樣,他同樣也是一個小人,甚至連朋友都可以隨意出賣。
「他唯一比夏姆好的地方,或許便是他更加聰明,而且目光也沒有那麼短淺。」克曼狄伯爵冷冷說道。
「是的,勃爾日此刻已然空出來許多位置,不過即便如此,想要坐在那里的位置上,仍舊得有人推薦,霍德沒有辦法走通法恩納利伯爵那條門路,而此刻蒙森特郡的那些貴族們,自己都岌岌可危,唯一能夠說得上話來的,仍舊只有軍方。
「正因為如此,他-面極力鑽營葛勒特將軍的門路,一方面又希望我們能夠推薦他。」特立威說道。
「是啊,他警告我們,夏姆是個巨大的威脅,如果我們按照他所說的那樣,除掉了夏姆,就立刻有一個把柄握在他的手里。」克曼狄伯爵忿忿地說道。
「但是,如果我們不除掉夏姆,我們仍舊很有可能陷入滅頂之災。霍德非常聰明,他看準了這一點。」特立威說道。
「太聰明的人活不長久。」克曼狄伯爵冷冷地說道,他的語氣之中充滿了某種肅殺的感覺。
「不,哥哥,你曾經也這樣說過大塔特尼斯,而且不止一次。在這件事情上,我並不同意你的看法,聰明人或許會活得更為長久,難道你認為霍德比那個令你投鼠忌器的佣兵,更缺乏謹慎?
「事實上,霍德已明確地告訴我,你或許會想到這樣的念頭,他非常高明,而你卻並非是大塔特尼斯。
「我們沒有任何選擇,因為一切都在霍德的掌握之中,他甚至提出了能夠令所有人接受的建議,由我們動手鏟除夏姆這個禍害,不過由他來計畫所行的行動。」特立威緩緩說道。
克曼狄伯爵沉思了片刻,他皺緊了眉頭,弟弟的無禮並沒有令他感到憤怒。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霍德想要用這種辦法表明他的心意,既然他打算用同謀者的身分和我們結成聯盟,我對此只能夠表示同意,事實上,我們確實需要高明的指點。」
特立威再也沒有說什麼,他點了點頭,然後爬下了那座哨塔。
哨塔之上,只留下克曼狄伯爵一個人,他仍舊眺望著遠方,眉宇之間的憂愁顯得更加濃重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