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听哥哥吩咐!」眾好漢想起晁蓋的深情厚意,一起拱听號令。其中,白日鼠白勝的嗓門最高。當初,他被官府抓獲,吃不住拷打,將搶劫生辰綱的晁蓋等人悉數供出。可晁蓋坐上梁山頭把金交椅之後,反而不計前嫌,把他從濟州大牢里撈了出來,到梁山上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可以說,沒有晁蓋,就沒有他白勝的今天。想著想著,白勝的淚水掉了下來,不由大聲喊道︰「賊老天,你為何如此不公?晁蓋哥哥這麼好的人,你卻要他去死?有本事你沖著我姓白的來呀!」
宋江的眉頭皺了一下,但很快展開了。智多星吳用看出了端倪,急忙上前勸道︰「白勝兄弟還請節哀,晁蓋哥哥的話還沒說完呢!」
晁蓋感激地看了白勝一眼,心想︰「這個白勝雖然當過叛徒,但知錯能改仍不失為一條好漢!看來,裝死後自己要找的第一個對象非此人莫屬了。」
主意打定,晁蓋故意咳了兩聲,才說道︰「我的遺囑有三條,第一,我死後,由軍師吳學究接替我的位置,做這個梁山泊主,吳軍師這人我了解,足智多謀,梁山泊如今如此興旺,他居功甚偉;第二,如果大家覺得軍師不合適的話,那就讓智深大師來做吧,他敢作敢當,武藝超群,一定能讓水泊梁山更加紅火;第三,如果大家覺得智深大師也不合適的話,那就——」說到關鍵處,晁蓋故意停了下來,以一連串急促的咳嗽來掩飾自己。
果然,大多數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宋江,大家以為晁蓋最後要說的人選肯定是宋江。
晁蓋的心中樂了︰「宋江,你不是處處要壓我一頭嗎?別人都玩架空歷史,你倒好,玩架空晁蓋!今天,我晁蓋就要你出一個大大的丑!」
晁蓋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說道︰「若那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言罷,張口噴出了一股鮮血,瞑目而逝。
此時,寨內最難堪的人要數宋江了。他瞟了吳用一眼,心想︰「好一個晁蓋晁天王,臨死之際還想出了這麼一個驅虎逐狼的妙計!看來,是我以前小瞧你了。可是,你沒想到吧,我和吳學究早已定下血盟,他已經答應做我永久的跟隨者,不可能背叛我的。再說了,吳學究此人只是王佐之才,老大是萬萬做不來的。當然,人心難測,他既然能背叛晁蓋,那就也有可能背叛我,以後我提防著點兒就行了。」又望了魯智深一眼,心想︰「這個魯智深在江湖上聲望甚高,林沖、史進又是他的生死之交,倒是一個勁敵。」
晁蓋說了三條遺囑,都沒二當家宋江什麼事,明顯就是說︰「你辦事,我不放心嘛!」當著這麼多兄弟被辦了這麼一個難看,宋江應該心里對晁蓋有氣才對。可他,愣是一點兒也沒表現出來,趴在晁蓋的身上是濤聲依舊——嚎啕大哭,淚珠子像決了堤黃河一樣滔滔不絕。天津老話兒講的「二皮臉,三皮厚,八個槍子兒打不透」,說的就是這廝,和當年的漢高祖劉邦一個熊樣。但話說回來,只有劉邦和宋江這種人,才能打敗力拔山氣蓋世的西楚霸王。有時候,臉皮比力氣還厲害。
宋江這麼一哭,像一根導火索引爆了一種名叫「哭」的炸藥包,于是,什麼失聲痛哭,什麼抿嘴小哭等等各種哭聲蓬勃而出,山頂大寨頓時成了一片哭的海洋。當眾位好漢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之時,有一個人率先止住了哭聲,站出來說話了︰「兄弟們還請節哀順變,處理大事要緊!」
這個時候能說出這種話的,當然是水泊梁山的智囊吳用了。
宋江借坡下驢不哭了,眾兄弟也陸陸續續關閉了「水龍頭」。畢竟,眼淚再多,也擱不住這樣流呀!山頂大寨頓時靜了下來,只能听到白勝那斷斷續續地抽泣聲。
「孟康兄弟!」宋江不怒自威,下了第一道命令︰「速去打造棺木,不得有誤!」
器宇軒昂的玉幡竿孟康是造船的行家里手,打造一具棺木自然難不住他,領命而去了。
「宗旺兄弟!李雲兄弟!你二人速去建造墓**,不得有誤!」
九尾龜陶宗旺和青眼虎李雲俱是建築業的頂尖高手,給晁蓋修建墓**的重任自然非此二人莫屬。
接著,宋江讓小李廣花榮和鐵扇子宋清準備香湯,給晁天王沐浴,並把花榮叫到身前,耳語了一番。然後,讓鬼臉兒杜興去準備壽衣巾幘,以備裝殮之用。
躺在床上裝死的晁蓋不由暗暗對宋江豎起了大拇指︰「好一個宋公明,在我的遺言打擊下,處事竟然還能如此有條不紊,知人善任,果然有大將之風。只可惜心術不正,要用眾家兄弟的鮮血來為自己鋪路。面對你這樣的對手,我雖然將一本《水滸傳》讀得滾瓜爛熟,也沒有絲毫勝算。但我不會就此認輸的,在我晁蓋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命中注定!」
晁蓋給自己打足了氣,思考著怎樣應付花榮和宋清這兩位「驗尸官」的檢驗。宋江派出這兩個心月復中的心月復為自己沐浴,明擺著是對自己的死起了疑心,怎樣才能混過這一關呢?晁蓋想起了自己家傳有一種名喚「龜息」的奇功,發動後與死人無異,據說連經驗豐富的老仵作都檢驗不出來。當年,他的祖先曾經蒙冤入獄,就是憑借著「龜息」才逃得了一條性命。花榮此人雖然心細如發,但隔行如隔山,未必能夠看出破綻。
晁蓋這一把賭對了。盡管花榮以沐浴為名,仔細檢查了晁蓋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和每一個器官,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此人已經死亡。鐵扇子宋清還是覺得不放心,別出心裁地撓了撓晁蓋的腳心,數了數晁蓋的肋骨,得出的結果和花榮完全相同。
听過兩人的密報之後,宋江提在半空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但他心里還有一個疑問找不到答案,那就是晁蓋中的箭毒名喚「禁言」,不論是誰,中毒之後一直到死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可是這個晁蓋不但開口說話了,而且還說出了一大籮筐對他宋江不利的話來。這難道是巧合?或者是晁蓋的體質異于常人?宋江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孟康很快把棺木做好了。
宋江打起精神,連夜主持了入殮儀式。選了個吉時,把晁蓋的棺木停在了聚義廳的正廳之上,建起靈幃,中間擺了個牌位,上寫著︰「梁山泊主天王晁公神主」。眾好漢披麻戴孝,在宋江的帶領下,三拜九叩為晁天王送行。而那支刻著「史文恭」字樣的毒箭,就供養在靈前。
吳用看了依然哭哭啼啼的宋江一眼,欲言又止。晁蓋的一條遺囑把吳用推到了風口浪尖,讓他不得不有所顧忌。旁邊的公孫勝看到了吳用的窘態,不由站出來說出了軍師想說卻沒敢說的話︰「公明哥哥,眾兄弟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如此下去,勢必熬壞了身子。如果此時官府前來圍剿,大家拿什麼來應對?相信晁蓋哥哥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
「賢弟言之有理。」宋江擦了一把眼淚道︰「眾位賢弟听我號令,留下楊雄和石秀為晁蓋哥哥守夜,其余兄弟全部回去歇息!」說完,帶頭走出了聚義廳。白勝、劉唐以及阮氏三雄等人本來也想為晁蓋守夜的,但礙于宋江的將令,只得叩別而去。
片刻之間,偌大的聚義廳就只剩下楊雄和石秀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