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矮腳虎王英和一丈青扈三娘趕到山頂大寨聚義廳時,太陽已經升起一竿子高了。聚義廳內人聲鼎沸,該來的頭領幾乎全來了,缺席的只有鼓上蚤時遷。而作為此次事件的主角,病關索楊雄和拼命三郎石秀都被捆得結結實實,老老實實地立在聚義廳的正中央,等候處理。
見到矮腳虎王英和一丈青扈三娘進的聚義廳來,宋江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道︰「就等你們兩口子了!賢妹與妹夫為何姍姍來遲?」
一丈青扈三娘沒有吭聲,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矮腳虎王英一眼,那意思非常明顯︰你捅下的窟窿自己來補,我懶得替你圓這個謊。
矮腳虎王英剛想開口,那邊的黑旋風李逵已經搶先一步嚷了起來︰」哥哥這還用問嗎?他們小兩口肯定是昨晚值夜了,大概都累得夠嗆,早上起不來床就像鐵牛拿斧子砍人一樣正常。」
「值夜?值什麼夜?我怎麼不知道?」宋江有些納悶。
「哥哥,你怎麼比鐵牛還笨呢?」黑旋風李逵急得竄到了宋江的面前,做著的手勢說︰「小兩口能值個鳥夜?自然是那種你壓我、我壓你的瞎折騰了!只是听說這玩意兒人美了,但床受罪。」這個沒心沒肺的鐵牛,竟然打趣起恨不得生吃他肉的一丈青扈三娘來了。也許他早已忘了當初扈家莊的那一檔子事,因為他殺的人太多了,哪里能記得清楚?
李逵的一席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就連被五花大綁的楊雄和石秀也忍俊不住。聚義廳里的緊張氣氛頓時有所緩解。
一丈青扈三娘還是如假包換的大姑娘,如何听得這種葷腥味極重的玩笑話?不由兩朵紅雲飛上了臉龐,又羞又急地啐了李逵一口︰「你這個殺千刀的黑廝,竟然消遣起你家姑女乃女乃了!」
矮腳虎王英有些尷尬地望了一眼人比廳外桃花還美上三分的扈三娘,咽了咽口水,這才沖著宋江拱手道︰「宋江哥哥別听鐵牛哥哥瞎說,小弟的親兵王忠在來時的路上失足跌下了懸崖,這才來得晚了。」
「噢!」宋江剛才已被李逵逗得差點兒笑出了眼淚,這時一顆心卻沉了下來。那個王忠正是他手下的密探,被專門派去監視扈三娘的。這事兒也不奇怪,任誰也不可能放任一個與山寨有血海深仇的人不管不顧,何況是疑心特別重的宋江?至于那所謂的義兄義妹,只是粉飾太平的小把戲而已。
「王忠兄弟不幸跌落山崖,也算是為山寨而死,小可豈能讓他拋尸荒野?」宋江自然不肯放過這個展示仁義的良機,起身道︰「宋清兄弟,你親自走一趟,把王忠兄弟的遺骸收攏一下。記住,一定要厚葬!」
「哥哥放心,小弟馬上動身!」鐵扇子宋清領命而去。
「哥哥仁義,無愧及時雨的大名!」智多星吳用、小李廣花榮等人紛紛站起身來,齊聲為宋江歌功頌德。縱然是一直對宋江有看法的**魯智深也不由暗暗翹起了大拇指。
入雲龍公孫勝沒湊這個熱鬧,宋江這點兒收買人心的小伎倆瞞不過他的慧眼。況且,楊雄和石秀還被捆著,不知宋江要如何處理他們?入雲龍哪里有拍馬屁的心情?公孫勝看了身旁的豹子頭林沖一眼,輕輕咳了一聲。
豹子頭林沖自然明白入雲龍公孫勝的意思,沖著宋江一抱拳道︰「宋公明哥哥,不知楊雄和石秀身犯何罪?都是自家兄弟,為何要把他們捆綁起來?」林沖是左軍寨的當家人,也是楊雄和石秀的頂頭上司,出來說話理所應當。
「此二人伙同鼓上蚤時遷、小養由基龐萬春先是假意刺殺軍師吳學究,嫁禍于小可,後又盜取花榮兄弟的雕翎箭,刺殺智深大師,企圖挑起我們水泊梁山的內斗,讓江南方臘漁翁得利!」宋江恨聲道︰「小可捫心自問,待此二人不薄,沒想到他們竟然是江南方臘的細作?真是氣煞我也!」
宋江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病關索楊雄和拼命三郎石秀二人自上梁山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克己奉公,怎麼會是江南方臘的奸細?宋公明哥哥可有真憑實據?」與楊雄交好的鬼臉兒杜興起身問道。坐著第二把金交椅的**魯智深也說道︰「此事關系重大,沒有鐵證恐怕難以讓眾兄弟心服口服?」
宋江沉下了臉道︰「時遷那廝,盜取花榮兄弟的雕翎箭在先,跟蹤偷听我的談話在後,也算是蒼天有眼,被花榮兄弟射了一箭,帶傷逃走。小可與軍師等人一路追蹤到了楊雄這廝的住處。可笑石秀自作聰明,想在我宋江的眼皮底下蒙混過關,最終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哥哥可曾抓到鼓上蚤時遷?」入雲龍公孫勝來了一個明知故問,他何嘗不知時遷如今正在左軍寨養傷。
「時遷那廝溜得快,倒沒抓到。」宋江的臉上余恨未消。
入雲龍公孫勝站起身來,沉聲道︰「既然鼓上蚤時遷沒有抓到,那宋公明哥哥是如何斷定楊雄和石秀就是時遷的同伙呢?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私交甚好、一塊上的山嗎?」公孫勝也是急了,竟然沒給宋江留一點兒面子。因為公孫勝來時已向晁蓋夸下海口,一定確保楊雄和石秀的安全,如今楊雄和石秀出了事,他哪里還有臉兒去面對晁蓋?怎能不急?
「公孫賢弟說話何必那麼沖呢?」公孫勝一急,宋江倒不急了,微微一笑道︰「沒有確鑿的證據,小可也不敢隨便抓人。難道我及時雨宋公明是個草菅人命的輕率之徒嗎?」宋江說著,慢悠悠地品了一小口香茶又到︰「諸位兄弟,听小可慢慢道來。」
楊雄和石秀又是如何落入宋江的手中呢?
原來,昨天夜里,當宋江發現地上有一塊黃豆大小的血跡時,就出其不意地問了石秀一句。
石秀也算是有急智的人,匆忙間想到自己腿上有一塊小小的瘡疤,那還是前幾日晁蓋「刺殺」吳用時,他去當托被山間的荊棘劃破的,現在已經結痂。于是,就笑道︰「宋公明哥哥好眼力,地上的血跡是三郎留下的,因為我今日不小心,被荊棘劃破了小腿。」說著,猛地把褲腿提了起來,小腿上果然血淋淋的一片,往外滲著血。原來,石秀在提褲腿的同時,用指甲把已經結痂的瘡疤又摳破了。
「啊!原來石秀兄弟有傷在身!」宋江說著,從懷里模出一包金槍藥,俯來,小心翼翼地為石秀敷著,等敷好了,還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把石秀的傷口包扎起來。臨走時,宋江還再三叮嚀︰「別看傷口小,但也不能沾水,兄弟千萬要小心。」
楊雄和石秀想送宋江等人,被宋江勸住。
宋江走了。楊雄拍了拍胸口道︰「剛才真險,幸虧三郎反應快,才瞞了過去。」
石秀卻望著宋江的背影,有些感觸地說︰「說起來,宋公明也算待我等兄弟不薄。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話音聲未落,忽听得耳邊傳來利物破空之聲。
病關索楊雄急忙飛身把石秀撲倒,一支雕翎箭擦著二人頭皮飛了過去,竟然沒入了堅硬無比的青磚牆內。
楊雄和石秀臉色俱是一變,齊聲驚道︰「小李廣花榮!」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宋江得意地笑聲︰「石秀兄弟,你的反應能力也算是不錯的了,天底下除了河北大名府玉麒麟盧俊義家那個乖巧伶俐的小廝浪子燕青之外,恐怕沒有人能比得上你。但我宋江眼里可揉不得半點兒沙子,你的這點兒小把戲騙騙別人可以,但想騙我宋江,還得再練幾年!」
石秀心里狐疑,出聲探問道︰「宋公明哥哥,三郎听不懂你說的話。」
「听不懂?」宋江的笑聲越來越大︰「听不懂才奇怪呢?石三郎,宋某今夜就要讓你心服口服。你說地上的血跡是你自己所留,那我問你,為何你的褲腿上沒有一絲血跡?要知道,你的那條褲子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褲子,並不是什麼不沾血的天蠶衣。石三郎,想在我宋江面前耍心眼兒,你還女敕著點兒!」
石秀看了楊雄一眼輕聲道︰「哥哥,外面有幾百張強弓等著我們呢?我們認栽吧!敗在宋江這樣的對手手里,也不算冤枉。」
楊雄奇道︰「三郎何必如此?不是還有那個地洞可以走嗎?」
石秀長嘆一聲︰「哥哥,三郎難道不知有那個地洞嗎?可是,我們不能那麼做!」
「為什麼?」楊雄還是不解。
「哥哥,我們兄弟一來並不知道地洞內的機關所在,一旦進去關不上洞口怎麼辦?就是關上了洞口,我們憑空消失,不是明擺著告訴宋江這個屋內有機關嗎?那時,他挖地三尺,也會找到這個洞口的。那樣的話,不但我們哥倆兒月兌不了身,還把晁蓋哥哥他們暴露了,得不償失呀!」石秀看問題看的就是透徹,一番話說得楊雄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