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路江陰克復,周盛波、潘鼎新等兩路淮軍作戰也相當順利,經過近半年的戰略進攻,淮軍已奪取了蘇州外圍防線上幾乎所有的戰略據點,對蘇州形成了北自福山、常熟,西北至江陰、楊庫,東至太倉昆山,南至吳江、震澤的包圍圈,原來展障太平天國蘇福省首府的戰略重鎮,而今已盡成為淮軍進攻蘇州的前進基地。
為了取得蘇州爭奪戰的最後勝利,曾紀澤親赴前線督戰,面對蘇州堅固的城防體系,依舊采取縮小包圍圈,壓縮太平軍防御縱深的攻堅戰術,加速對蘇州的進攻,蘇州爭奪戰的帷幕已經拉開。
淮軍東線的進攻還算順利,西線孤軍深入天京月復地湘軍曾國荃部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盡管他依靠深溝高壘的防御體系,先進擊敗了數次天京太平軍的進攻,但時間進入9月,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疫卻將曾國荃逼向了敗潰的邊緣。
這場襲卷江南的大疫,使得大江南岸的湘軍各軍疾疫盛行,徽、寧尤甚,湘軍瀕臨兵力衰竭的困境。寧國鮑超一軍病達六千人之多,死者數千。府城內外,尸骸狼藉,無人收埋,病者無人侍藥,只有坐以待斃,甚至連鮑超本人亦染上了疫病。
曾國荃一軍比鮑超還慘,每營無病者不過一二成,死亡相繼,病夫無數,湘軍兵力銳減,戰斗力極度饋乏,軍事形勢急轉直下。
由于太平軍在衛生防治方面的工作做得相當到位,所以這場瘟疫對太平軍的打擊並不嚴重,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命運再次給了太平天國新的機會。
奉旨率大軍順金陵的李秀成,統帥著十四王,號稱60萬的兵力,經過嚴密的部署之後,向雨花台的曾國荃營發動了聲勢浩大的進攻。
然而,曾國荃依托著堅不可催的防御工事,在46天的雨花台會戰中,接連挫敗了李秀成三次最猛烈的進攻,竟然奇跡般的死守成功。一直托到九月末,當李秀成準備再度發起猛攻之時,他收到了江陰失守,蘇州告急的消息,于是不得不暫時放棄了天京的破圍計劃,率軍回師增援蘇州。
曾紀澤原想著湘軍能盡可能的拖住李秀成,最好拖到他攻克蘇州之後,然而他只是一廂情願而已。蘇州是天京最後的一道屏障,李秀成不可能坐視其失陷,盡管洪秀全一再下旨令他先破湘軍,再援蘇州,他還是不顧洪秀全的聖意,執意率軍回蘇。
曾紀澤將要面對是太平天國最後一位名將,而在這時,瘟疫開始蔓延到蘇滬一帶,他的淮軍中也開始出現了病情。
疫情並沒有打亂曾紀澤的計劃,因為這場瘟疫本來就是他意料之中的,這也是他為什麼建立同濟醫學堂的原因。醫學堂的師生們在曾紀澤的要求下,很快趕往了淮軍各營,展開了對疫情的防治工作。
曾紀澤在江陰大營中見到路易絲時,她正在為一名發病的淮勇檢查身體,曾紀澤沒有打擾她,一直站在軍帳門口等著他。
「曾,你怎麼可以進來,快出去。」路易絲檢查完畢,一抬頭正好看見了曾紀澤,她急忙強拉著她出了軍帳。
「曾,瘟疫是會傳染的,這里是隔離區,你怎麼可能擅自進來,那些守營的士兵為什麼不把你攔下呢。」路易絲抱怨道,但更多的是關心,她害怕他也被染上這病。
曾紀澤聳了聳肩,笑道︰「他們都是我的部下,誰敢攔我呢。」
路易絲的表情更為不滿︰「曾,建立隔離營的命令可是你下的,你作為命令的下達者,更應該帶頭遵守才對,你怎麼可以自己違背自己的命令呢。」
路易絲的話沒錯,曾紀澤也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他很誠懇的道歉︰「你指責的對,我承認我做錯了。」頓了一頓,又道︰「其實我只是很擔心你而已,路易絲,我記得我囑咐過你不要來的,你怎麼還是來了,這里很危險的。」
路易絲听得出他的關懷之意,情緒緩和了幾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是一名醫生,這里就是我的戰場,我沒有理由眼看著我的同事,我的學生們在戰斗,而我卻躲在上海看熱鬧。曾,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曾紀澤還能說什麼,他嘆了口氣︰「路易絲,你總是這樣時時刻刻為別人著想,你可知道,也有人會為你擔心。」
路易絲笑了,挽住了他的手臂︰「我當然知道了。走吧,我們到外面去說話。」她拉著他走出了營外,登上了相隔不遠的江陰南門城牆。
不久之前,這里剛剛經歷過一場空前慘烈的大戰,附近的大部分建築都為炮火摧毀,厚達數對于的城牆也大部分坍塌,幾百名淮勇和民夫正在重新修築。
「我听上海的一些老人們說過,江陰是座美麗的縣城,可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戰爭實在是太可怕了。曾,你說什麼時候它才能結束呢?」路易絲面對著殘垣斷壁,大發感慨。
曾紀澤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也許三年,也許五年,也許會更長。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就能結束。」
路易絲唉了一聲︰「你們的這個國家所受的苦難真是太多了,我真希望有一天她能盡快好起來。」
曾紀澤遙望蘇州︰「戰爭是很慘烈,田園荒蕪,城市毀滅,不計其數的軍人和平民會在戰爭中死去。但戰爭也會摧毀一些腐朽和落後的東西,然後,我們才能在戰火中重新,孕育新的繁榮。」
路易絲一臉的茫然︰「曾,你說的太深奧了,我都有點吃不懂了,難道你認為戰爭還有好的方面嗎?」
曾紀澤笑了笑,表情輕松下來,「我就拿你們醫學方面舉個例子吧。比如有一個病人,他身上長了一個毒瘤,你割掉它時,病人會痛不欲生,然後痛疼漸漸的消失,病人才會完全康復。」
「但若病人一味的怕痛,只是不斷的吃藥,延緩它變大、擴散,但最終,它還是會發展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最終要了病人的性命。那麼,如果你是病人的話,你會選擇哪一種治療方式呢?」
路易絲若有所悟,「曾,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你是覺得你們的國家就像是那個病人,而戰爭就是手術刀,切掉毒瘤,你的國家才能重生,對嗎?」
曾紀澤只能言盡于此,有些話時候不到,說多了總歸是不妥的。他眼珠子一轉,突然間捂著肚子大喊起疼來,這正是染了瘟疫之後的癥狀之一。
路易絲嚇了一跳,急切的問道︰「曾,你可能也染了瘟疫,你頭痛不痛,身體是不是很熱,是不是這里疼……」
路易絲萬般慌張的按著他的肚子,不斷的詢問他痛的地方在哪一部位,曾紀澤剛開始還裝得很逼真,但到後來見路易絲擔心得額頭都冒汗了,便有點不忍心,于是噗哧一聲笑了。
路易絲愣了半天才意識到他是在作弄人,不由松了口氣,又生氣又好笑︰「你這個狡猾的家伙,就會作弄人。看我不揍死你。」她說著就揮拳去打。
「想揍我,沒門兒。」曾紀澤大笑不止,閃身逃下了城去。
「你給我站住。」路易絲提著裙子追了下去。
「來呀,追住我就讓你打。」
「再不站住我就砸你了。」
「等等,等等,有話好好話,先把磚頭放下行不行。」
「我砸——」
「哎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