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同濟醫學堂的師生加起來也不過三百多人,但因為曾紀澤判斷準確,及時的在淮軍中采取了相應的隔離、防治工作,所以這場襲卷江南的霍亂瘟疫並沒有對淮軍造成太大的打擊.neΤ
然而,霍亂對平民的侵襲卻是十分嚴重的。
十月初之時,上海開始出現普遍的發病狀況,曾紀澤遂以江蘇巡撫的名義,對上海中方管轄區實行嚴格的防疫管制。城防軍各處設卡,檢查過往有明顯癥狀之人,暫時關閉茶樓、戲院等公共場所,要求官府人員衙門辦差時必須戴口罩,並免費向平民發放大批特別趕制的口罩。
與此同時,要求各醫館必須對前來就診的霍亂病人及時免費醫治,及時上報衙門,隔離相關接觸人員,不配合的醫館一律嚴罰。
租界方面,洋人更加重視對疫癥的防治,再加上租界內公共衛生設施比較完善,飲水系統檢測嚴格,因此租界內的疫情相對而言要輕許多。
自古以來,瘟疫都人類社會的打擊都是致命的,每當一場規模較大的瘟疫襲卷之後,死亡的人數比經歷一場戰爭還要多。而近代以來,隨著醫學的發展,西方國家對瘟疫的控制與防治已有有了很大的進步。但在落後的清國,基本上對瘟疫的防治還處于束手無策的狀態,官府唯一能做的就是隔離染病之人,任其自生自滅。在統治者眼中看來,人命或許是最不值錢的吧。
上海人能有曾紀澤這樣的巡撫,算是他們八輩子積下的福,在曾紀澤重視與努力下,疫情很快得到控制,整個上海因瘟疫死亡的人數不足五百多人,這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都是罕見的。
然而,在上海之外的地方,情況就不容樂觀了。地方官府並沒有上海這樣較為先進的醫療系統,並且地方官們對疫情的防治也並不如曾紀澤這樣重視,他們更多的注意力用在了對付太平軍的戰爭之中。
因而,當瘟疫結束時,整個江蘇一省死亡的人數達到八萬之多,這只是下頭報上來的數字,排除了中國官員們虛報數字的傳統,曾紀澤估計死亡的實際人數最少也在十五萬以上。
而太平天國的戰亂造成了南方地區近兩億人口的死亡,十五萬的數字相對于兩億而言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在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之後,曾紀澤隨即展開了下一步的軍事計劃。根據太平軍的城防體系,曾紀澤采取了分路合圍蘇州的戰術,在攻取江陰後,趁太平軍受挫、元氣大傷之際,立即進兵分扎。
在考察過蘇州地勢,並听取了李鴻章等人的意見,認為要攻取蘇州,陸路有三條︰一是從胥門、葑門至吳江、平望,已派黃翼升部水師駐守;一是從婁門至昆山,已督潘鼎新團駐守;最後一條是從閭門、滸關至無錫。第一、第二路已為淮軍打通佔領,而第三路仍為太平軍控制。所以,李鴻章決意攻克無錫。
此時,太平軍護王陳坤書部退守常州,潮王黃子隆退守無錫,為防常錫相互援應,曾紀澤急令劉銘傳團由江陰出,進扎江陰、常州、無錫三縣交界的青陽鎮,兼防護王繞襲其後。令吳長慶部進扎無錫近郊之緱山,作為主攻無錫的力量,令向望海所部兩營駐守江陰,急調張樹珊團進扎張涇橋,以援應吳長慶團後路,並保證糧道暢通。與此同時,曾紀澤命剛剛傷愈復出的程學啟率本部人馬逼至了蘇州近郊,構建防御工事,為下一步的攻城之戰做準備。
淮軍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李秀成的眼楮,他很快意識到了淮軍的戰略意圖,從金陵返回蘇州不久,便從各地抽調了13個王的10余萬軍隊,搶先從無錫全線出擊,力圖一舉全殲吳長慶團,並指揮蘇州太平軍出城作戰,消滅兵臨城下的程學啟團,解除蘇州之圍,挽救蘇州的危局。
江陰淮軍大營,大雨如柱。
營地里泥水橫流,行走不遍,往來的士兵時不時有人滑倒在泥地之中,啃得一嘴的臭泥巴。
曾紀澤從城防建設工地回來,半路上被這大雨截了住,所幸白震山心思細膩,見天氣陰沉,像是要下雨的兆頭,便隨身帶了一把油布傘,不然的話,他們現在已經成了落湯雞。
曾紀澤喜歡雨,南方的八九月正是秋老虎厲害的時候,這一場雨下來,天氣涼快許多,對于曾紀澤這個出生于北方人來說,別提有多麼的舒服。
他心情極好,哼著小曲踩著泥巴地走向大帳,白震山則撐著傘,緊跟在後邊。曾紀澤步伐很快,後跟帶走的泥水濺了他一褲腿。
「真是一場好雨啊,多下他幾天就好了。」曾紀澤跺去鞋上的泥巴,信步進了大帳。
「雨是好雨,可就是不利于行兵打仗呀。」曾紀澤一抬頭,見李鴻章正笑著給他遞上毛巾。曾紀澤也笑了,接過來擦了淨身上的雨水,然後丟給了滿身是水的白震山。
「無錫方面的戰事怎樣了?李秀成這家伙親自上陣,吳長慶應該壓力很大吧。」曾紀澤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掛在屏風上的地圖。
「李秀成盛名之下,其實難負也,他並沒有想象的那樣難對付。吳長慶今晨擊敗了李秀成派出的偽潮王黃子隆三千賊軍,連攻新塘,亭子橋,一直追到了無錫南門。這一仗算是給了李秀成一個下馬威。」
吳長慶的戰報為曾紀澤更添了幾分振奮,而這時,凌煥冒雨而至,卻給他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李秀成已調偽侍王李世賢由浙江率數萬大軍而來,正逼近無錫、常州、江陰交界處。」
凌煥憂心忡忡道︰「劉銘傳團在江陰一戰中損失頗重,兵員被充尚未到位,只怕難以抵擋李世賢鋒芒,是不是暫時考慮調吳長慶團回援,待擊退李世賢後再進攻無錫。」
「不可。」李鴻章當即表示反對,「無錫乃蘇州西北通道,控制了無錫就可以控制大運河及沿岸重鎮,攻下無錫勢在必行。李世侍雖然來勢凶猛,但依劉銘傳是出了名的能打硬仗,阻擋住敵軍應當不成問題。」
曾紀澤點頭稱是︰「咱們的淮軍裝備先進,將士們都已經過戰火的錘煉,我對劉銘傳很有信心。不過為防萬一,還是命張樹聲調一個營去協防一下他吧。省三這個人能打是能打,就是有時會不顧風險,這是唯一讓我不放心之處。」
李鴻章附合道︰「說的是,吳長慶離開之時,跟我講了省三在江陰之戰時的事,說他殺紅了眼時,脾氣暴得就跟尾巴著了火的野牛一樣,憑誰拽都拽不住。要不是長慶強行把他拖下城,恐怕這個時候他們那兩個團的人現下都給發匪砌城牆了。」
曾紀澤道︰「作戰勇猛固然值得贊賞,但為將者時時刻刻必須有一個清醒的頭腦,決不能逞一時之怒氣,單憑意氣用事。劉銘傳這個人啊,還得多磨煉磨煉才能成大氣。少荃,抽空你給他多送幾本書,讀讀聖人之言,也許能殺殺他那股子戾氣。」
李鴻章笑道︰「我記下了。咱別的沒有,就是書多,就我那箱子里的藏書,夠他讀到下輩子了。」
眾人皆笑。而這時,門外親兵引來一人,卻是從安慶曾國藩處來的,給曾紀澤帶了一封書信。
曾紀澤邊問了幾句湘軍方面的情況,邊將信拆開來看,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李鴻章等人忙問何事,曾紀澤猶豫了那麼一會,覺得也沒什麼了隱瞞的,便坦然道︰「家父信中說,他已托人將賤內送來上海,大概下月初就會抵達。」
李鴻章听罷哈哈大笑︰「看來老師是想早點抱孫子了。我的曾大人,恭喜你跟夫人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