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荃全副武裝,持刀立在地道出口前,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前,他下達了點燃火藥的命令,現在,他除了等待之外,不需要做任何事。
一年多的圍城,現在,終于到了終結的時候,曾國荃和他的虎狼之師們,都沉浸在一種解月兌前的興奮之中。
曾國荃等的不耐煩,張口罵道︰「,為什麼還沒爆炸,該不會是引線半途滅了吧。」
營官張全見大帥發怒,立刻向那兩個負責點火的湘勇喝道︰「你們兩個狗東西,到底點了引線沒有,誤了攻城的時機,你們的狗頭不想要了嗎。」
蔣權臉色嚇得煞白,撲 就跪在了地上,顫巍巍的向曾國荃道︰「小的確實是把引線點燃了,小的出來的時候,它還好好的呀。」
曾國荃飛起一腳踢在了他的臉上,罵道︰「既是點燃了,為何現在還不見動靜,你分明就是糊弄本帥,該死。」
那二人深知他們的大帥是一個暴戾成性的人,發起怒來,殺人那可是不眨眼的。他二人當即嚇得半死,跪在地上萬般的哭訴︰「大帥明鑒,小的真的是點了,可能地道里潮濕,浸滅了引線也說不定啊。」
曾國荃等的實在不耐煩,便又踢了蔣權一腳︰「既然如此,那你就給老子進去檢查檢查,若是斷了就重新點上。想那引線若是沒滅,他這一進去,踫上火藥正好爆炸,這條小命就算埋里邊去了。若是那引線沒滅,估計也燒了大半截了,這時再進去點燃,哪還有足夠的時間回來,一樣是沒命。
這滅與沒滅,只要進去了,橫豎都是一死。蔣權嚇得面無血色,就差尿褲子了。他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只是伏在曾國荃跟前唔唔的哭個不停。
曾國荃見他這般熊樣,心里頭火就更大了,揮起鞭子沒個輕重的狠抽著蔣權,嘴里怒罵道︰「你個沒用的東西。真是丟我九帥的臉面,老子叫你哭,老子叫你哭……」
眾人都是恐懼不己,連喘氣都不敢大聲,這陣地之上,除了曾國荃高亢的罵聲和蔣權的哭嚎聲外,幾乎听不到第三種聲音。
曾國荃是罵累了。一把奪過了親兵手中地洋槍。抬手瞄準了蔣權︰「要你這飯桶有何用。老子今兒就一槍斃了你祭旗。」
轟!轟轟!轟
就在曾國荃舉槍地一剎那間。山崩地裂。天地變色。隨著一聲震天地巨響。對面。雄偉地天京城牆被炸上了天。
碎石伴著沖天地火焰四方飛濺。強勁地沖擊力竟抵湘軍陣地。漫天地殺人之石。如雨點般傾落。湘軍將士們先是一驚。隨後紛紛蹲入戰壕。躲避這名副其實地「槍林彈雨」。
曾國荃這時也顧不得主帥地威風。他比誰都猴急地最先鑽進戰壕。抱著頭躲避從天而降地碎石雨。
在濃濃地煙硝味中。曾國荃忽然聞到了一股騷臭地味道。他抬起手尋找那怪臭地位置。似乎就在他身邊。猛然間。他看到了。不由恨得咬牙切齒。
臭源就是躲在他身邊的湘勇蔣權,他的腳下有一灘黃色的液體,還有還多地液體順著他的褲腿源源不斷的流出。原來,就才剛才那驚天動地地一刻。他嚇得肝膽俱碎,尿了。
「去你媽的,惡心死老子了。」曾國荃對蔣權的厭惡是無以復加,竟是腿一蹬,生生的踹在了他的褲襠中央。蔣權嗷的一聲痛叫,翻身捂著襠部暈倒在了地上。曾國荃手起一槍,將那蔣權的頭顱射穿
碎石雨隨著爆炸聲的漸息而結束,湘軍們這才心有余悸的從戰壕中爬起來,探著頭向天京方向張望。而當漫天地塵土隨著熊熊烈火散盡時。他們的表情無不變得驚駭萬分。
橫亙于他們前進的腳步前。曾經視若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而今。卻赫然現出一道寬達三丈的裂口。兩側斷裂處的城牆上,仍不斷的有磚頭在墜落,而在那一堆廢墟上,不時的可以看見幸存的太平軍,正艱難地爬行。
曾國荃看著這一番景象,臉上的表情愈加的得意,到最後,他竟是狂放無比的大笑起來。猛然間,他躍出了戰壕,大刀揮出,寒冷的刀鋒直指天京,他用盡氣力高喊道︰「弟兄們,跟老子殺進南京,殺光發匪,老子重重有賞」
「殺!」
「沖啊」
荃字營的湘勇全線出擊,望西門缺口處蜂擁而上。他們呼喊著,揮舞著原始的刀槍,不顧生死的向著前方奔跑。
為了榮譽,為了金錢,還是為了女人。這一切,現在都不重要了,他們就像是久困牢籠的野獸,一旦放虎歸山,眼中盡是血腥,他們地目標只有一個,殺死阻擋他們前進腳步地任何生命。
而在城頭,饑餓的太平軍們從驚恐中清醒過來,爆炸中幸存地人們開始登上城牆,開弓開槍阻攔敵人的進攻。但很快,他們的反擊就被湘軍的炮火所壓制。
太平軍們很快發現,湘軍的炮火比以前更加凶猛了,尤其是那開花彈的殺傷力,那是洋人才有的火力。
這十幾門阿姆斯特朗前裝炮是曾紀澤所贈,曾國荃一直不舍得用,一直雪藏到了今天,為的就是在這最後的時刻,給他的敵人以出其不意的致命一擊。
在強大炮火的掩護下,湘軍前鋒迅速的沖到了缺口處,他們翻過碎石磚瓦,欲要搶入城中。而這時,守城的太平軍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誓死不退,他們就在這殘墟斷壁上,拼著僅存的力氣,與他們不共戴天的敵人拼殺。
張玉橋也在這樣英勇的太平軍之中,就是昨夜挪了那麼幾步,使他在方才的爆炸中幸存了下來。而當他從廢墟和同伴的尸體中爬起來時,周圍已是一片殺場。
張玉橋來不及再驚恐,瘋狂的敵人已撲了上來,大刀亂舞著向他砍來。他別無選擇。只有為生存而戰。
清晨的那只蟑螂,並不足以為他提供能量,可在死亡的威脅下,他生命地本能煥發,內心深求生的所爆發出的那股力量,驅使著他頑強的戰斗。
刀鋒沿著脖子橫掃而來。張玉橋身子機敏的一蹲,那刀刃貼著他的頭皮而過,生生地削下了一撮頭發和半塊頭皮。那瞬間的恐怖轉化為憤怒,他手中的刀反手揮出, 嚓一聲將那湘勇的雙腿從膝蓋骨處削斷。
熱騰騰的鮮血濺了他一臉。
「啊,爹啊,娘」那倒下的湘勇抱著斷腿鬼哭狼嚎起來。
張玉橋有些傻了,他臉面是赤紅,活月兌月兌似一個從地獄中走出的魔鬼。他手中的刀在滴血。那溫熱的鮮血淌進了嘴里,咸而腥地味道激刺了他麻木的感官,那鮮血就像是熱湯一樣。為他補充了能量,他感覺更有力氣了。
就那麼怔怔看著那個哭喊的湘勇,幾秒鐘之後,他地眼楮布滿了血絲,與那滿面的鮮血那融合。他仰天大叫一聲,沖上前去,揮舞著大刀猛砍起那已無反抗之力的湘勇。
一刀、兩刀、三刀……
他就像在殺豬一般,掄著那大刀連砍了地上的敵人數十刀,直到敵人沒了聲音。直到刀鋒砍鈍,直到那具尸體變成一團骨肉爛泥。
張玉橋抬起頭,周圍的人都在廝殺,地上全是尸體,不停的有人倒下。炮火落在他身邊,飛濺的彈片殺人他的同伴和他的敵人。
天地,盡是血色。
一個矮胖子揮著向他殺來,他用舌頭舌忝了一口刀上地鮮血,大吼著迎了上去。
湘勇陳維沖向了那個滿臉是血的太平軍士兵。是那個人殺死了他的營官,他要為他的上司報仇。
剛開始,他很害怕,但現在他已經沒有了感覺,因為他的刀下已經攢了十顆人頭。曾大帥說了,一顆人頭一兩銀子,他現在得到的賞錢,已經夠他鄉下全家簡樸的生活一年了。
但他沒有退縮,他還在殺。
「老大被大帥打死了。我要替他養他的老婆孩子。我要得賞錢,我必須殺更多的人。老大,保佑我不死,我一定把銀子帶回給嫂子。」
他在為別人而戰。
他們互相不相識,沒有冤仇,但現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刀砍斷了,他們扭打在一起,在那死人堆里翻滾。陳維雖然力子矮,但力氣卻很大,他將張玉橋重重地壓在身下,那雙臃腫的手,死死的掐住了敵人的脖子。
「老大,我又掙了一兩銀子,可以給嫂嫂買件新衣裳了。」陳維這樣盤算著,手上的力道更大,幾乎是用上了吃女乃的勁。
張玉橋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了,他那潛能爆發式的力量早已用盡,現在的他,就像那只蟑螂一樣,只能任由他的敵人一點點奪走他地生命。
「我為什麼要當太平軍,原本在鄉下不是生活地很好嗎,雖然粗茶淡飯,但總算能活命。還有小翠,她的笑多好看。可是,我為什麼還要離開,不顧小翠地哭留,一定要來當兵呢。」
在這生命的最後關頭,他想起了答案,他告訴小翠︰「我要發大財,我要讓你過上頓頓有肉,年年能裁新衣裳的好日子。」
多想再模模小翠的臉呀。
就在那絕望的一刻,他看到了希望,一名同伴舉著長槍沖了過來,用力刺入了身上這個胖子的背。那個人眼楮瞬間睜得斗大,而與同時,他的胸口也是一陣劇痛。
那一柄長槍,刺穿了陳維的背,接著刺入了他身上張玉橋的心髒。
兩個人,同時停止了呼吸。
而那名太平軍用力將長槍拔出,又殺向了別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