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回到柴桑養病已近一月,但其身體卻恢復得不甚理想。
周瑜的身體貴在靜養,原本軍中大夫預計兩、三月內即可完復。但大夫卻沒有想到,周瑜在柴桑根本得不到很好的靜養環境——孫瑜如附骨之蛆般,死死地纏住周瑜不放。因殘害裴元紹遺體之事,孫瑜被羈押秣陵時沒少受皮肉之苦、言語之辱。對那些曾經侮辱自己的人,孫瑜痛恨至極點。連帶著,孫瑜對「害自己蒙受此奇恥大辱」的周瑜也恨入骨中。盡管孫權曾有過幾次告誡,但孫瑜卻依舊不依不饒,通過諸般途徑詆毀周瑜的名聲、騷擾周瑜的靜養……
受到孫瑜的影響,柴桑城里有關周瑜的風言***也愈來愈多,魯肅等有識之士對此憂心不已……
周瑜府邸,書房之中
「公謹,身體好些了麼?」魯肅掩飾著內心的憂慮,和聲詢問道。
「不妨事了……」因天氣寒涼之故,周瑜身裹厚厚的綿袍,面色仍顯得有些蒼白,眉眼間更是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郁。近一月來,孫瑜的言行讓周瑜無奈,而孫權的表現卻是讓周瑜感到有些寒心——回到柴桑之後,孫權雖然表現得對周瑜頗為關切,但對孫瑜散布的風言***態度卻顯得有些曖昧。
「子敬,如此情形下,還能無所顧忌、三天兩頭來探望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周瑜強自一笑,帶著點自嘲說道。
「公謹,切莫如此作想……」魯肅搖了搖頭,和聲安慰周瑜道,「主公和其他同僚只是忙于軍政事務,故而無法抽身前來……」
「子敬。周瑜身體雖有恙,心里倒還清楚,就不必好言相慰了……」周瑜淡淡一笑說道。
「……」魯肅一時無語,無聲地嘆了口氣。
「只可惜,當日跟隨仲異將軍的將士盡皆沒于丹陽……若能有一人歸還柴桑,便可知事情的原由究竟了!我有些懷疑,仲異將軍奇襲秣陵時,未全照公謹之令行事。以至事泄……」頓了頓,魯肅換了話題,道出了自己的懷疑。
「不管如何,丹陽之戰我是軍中主將。幼平與4000將士之死,責任也該由我承擔……」周瑜並非不明白魯肅的意思,但他卻不想以此來推月兌責任,「算了,此事暫且不用提了!子敬,丹陽、吳郡那邊有什麼情況嗎?」盡管算是半閑賦狀態,周瑜還是放不下諸般事務。
「張飛在丹陽、吳郡的募兵似乎已經結束。其新兵正在加緊操練之中。看來。其兵馬操練完成之日,就是南下西進之時……」魯肅面現一絲憂色,沉聲說道。「此外,烏程月前曾有義士起兵反劉……」
「結果怎樣?」周瑜關切地詢問道。
「未及三日,即被擊滅!」魯肅嘆氣說道,「被張飛派駐于吳郡的敵將魏延,也不是個尋常角色,呂定公(會稽太守呂岱)當日便是敗于其手。此次,他平定烏程之亂,也是果決異常!」
「 ……」周瑜也不禁悵然長嘆,「劉備軍中善戰之將實在太多……其中又尤以那張飛為最,此人絕對是我江東頭號勁敵!」
「嗯!」魯肅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公謹,你可知此次烏程之亂,于我方而言,著實得不償失!」
「這是為何?」周瑜對事情的詳細經過並不了解,有些疑惑地問道。
「那起事之人若僅是反劉也就罷了,但壞就壞在——他居然勾連山賊、陷城害民,甚至連烏程縣中幾大宗族也未月兌其禍……」魯肅擰眉說道,「據聞。那幾大宗族已公然投向劉備,甚至還大肆將此事散布于江東諸郡,而今連豫章、廬陵的士族都已知曉此事!經此一事,主公在江東更是名望大知……
「若無諸宗族,主公何以在江東立足?此事正是在斷主公的根基啊……」周瑜面現急色,略帶埋怨地說道,「子敬,你怎可如此糊涂?」孫權方的情報搜集、以及派遣細作攪擾敵方的事宜皆是由魯肅負責,所以周瑜才有此埋怨。
「……」魯肅無奈地搖頭,苦笑說道,「那位起事,義士,與主公是舊識,此事正是由主公親自安排的,我也是事後才知曉此事……」
「……」周瑜微楞之後,無奈地仰天長嘆,「主公心太急矣!」
「另有一事……」魯肅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出聲說道,「公謹可還記得,你曾對我提過的那位吳郡少年英才……」
「陸遜?」周瑜接口說道。
「就是他!」魯肅點點頭。
「他怎樣了?」周瑜曾與陸遜有過一面之緣,對其才華頗為賞識。當時,周瑜曾想再過些時候,便奏請孫權將孫、陸兩族間的矛盾放在一邊,破格錄用陸遜。但可惜,因其後一系列地戰事,耽誤了此事。
「他已出仕劉備!」魯肅嘆氣說道,「而且似乎已被張飛任命為余杭、富春兩縣之令,更授都尉之職……」
「……」周瑜面色微變,沉默了片刻後,無奈地說道,「千里之馬終難逃伯樂之眼!以陸遜之才,稍加磨練,即會成為我軍勁敵……富春?子敬,難道……」周瑜突然想到了什麼。
「嗯!」魯肅微微點頭,「前幾日會稽曾傳來消息——呂定公進襲吳郡時,曾被陸遜以數百兵馬拖在富春三日有余。此子甚至大膽到使用‘空城之計’!」
頓了頓,魯肅苦笑說道︰「公謹,你的眼光果然不錯,此子的確是世間罕見的奇才!只可惜……」
「……周瑜默然無語,但遺憾之色不可抑制地現在眼中。
「公謹也不必過于沮喪……」魯肅安慰說道,「這些日發生的倒也並非全是壞事。就在今日一早,我得到消息——西涼馬騰已經敗亡。曹操解決西涼事後,更可高枕無憂地北進或是南征,劉備恐怕難得安寧了……」
「哦∼?」周瑜的興致一下被挑了起來。急聲問道,「子敬,將你所知經過盡數告我!」
待魯肅說完後,周瑜的表情已由興奮變成凝重︰「子敬,你當真以為這是件好事麼?」
「公謹有何高見?」魯肅有些不解地問道。
「此番曹操雖擊敗馬騰父子,但兵力虧損絕對不小……」周瑜知道魯肅沒有真正經歷過戰陣,有些地方不清楚也實屬正常,「一旦曹操兵力大損。便更加無力同時應付劉備與袁譚。以我之見,曹操現在恐怕連拿下袁譚都有難度,更休說劉備了。此事從長期看來,利于曹操、利于我方;但從短期來看,卻是有利劉備。劉備正可利用這段時間,極力圖謀平定江東。子敬,你認為對我江東而言,長期短期誰更現實?」
「……」沉思了片刻,魯肅點頭說道,「公謹言之有理。倒是我所料有差!」
「子敬。你速向主公進言……必須加快速度整軍備戰,張飛進襲之日恐怕已不遠矣!」周瑜急切地說道。
「公謹放心……」
秣陵,議事廳
「……南起涇縣。北至蕪湖,丹陽邊境探哨之網已然形成。一旦稍有異狀,探哨即以狼煙(注︰狼煙並不一定要燃狼糞,一般易起煙材料即可)示警,我軍便可迅速反應……」龐統有條不紊地說道,「此外,據統所知,在丹陽山越族中,有異人能以禽鳥傳信。將軍,若能善用此技。則用作示警傳書,將會便利非常!」
「禽鳥傳信?」我眉頭微揚,想起了什麼,疑惑地問道,「可知此禽鳥之名?」
「此鳥名‘鴿’,據聞世間只有蜀中和丹陽、會稽才有此鳥,較為罕有!」龐統的知識非常淵博,所知甚廣。
原來是鴿子,那就難怪了!沒想到。漢末之時居然就已經有飛鴿傳書之事,雖然應用的地域極其狹窄。如果能夠將信鴿的飼養、傳信技術廣泛應用,對我方將是極大的臂助。
在這時代,傳遞信息較快捷、便利的途徑只有兩種——一是烽火狼煙,二是快馬傳書。但這兩種途徑缺點都非常明顯︰烽火狼煙只能做一般示警,一些具體信息則無法傳遞,而且一旦煙起,也不免打草驚蛇,有可能會錯過戰機;快馬傳書,既耗馬力,而且費時頗長。比較而言,飛鴿傳書則是既隱蔽,又快捷。
「飼鴿之術可否推而廣之?」我有些急切地詢問道。
「應當可以……」龐統見我很快便領會了他的意思,顯得相當高興,「統曾經詢問過,無當飛軍之中,便有士卒曾飼養過鴿鳥!」
「很好!」我毫不猶豫地說道,「士元,就請你來負責組織人手飼養鴿鳥,並訓練傳書之術!」
「固所願也!」龐統也將這事看得很重,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龐統有時雖顯得有些傲氣、急噪,但其能力之強卻是絲毫不用懷疑。自我將情報撥集、分析等事務交與他負責之後,江東諸郡(包括孫權治下幾郡)發生的重要事務,及可能會帶來的影響,都能夠較迅速地反饋到我這里來,頓時讓我感到輕松許多。在原先的歷史軌跡中,「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之語,或許有些夸張,但龐統毫無疑問是那種身具經天緯地之能的奇才。
政務有簡雍,情報、計謀有龐統,我只需要專心負責軍務便可。正是各司其職,各得其所。凡事必躬親,未必就是好事!
「士元,柴桑那里有什麼新情況?」
「那孫瑜似乎鬧得愈發厲害了,如今的柴桑只可謂滿城盡是蜚語聲。以統之見,周瑜的日子恐怕很不好過……」龐統呵呵笑道,「如此風波,竟不極力壓制下去,也不知孫權究竟做何感想?」龐統的神情看起來似乎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呵呵……」我的心情倒是跟龐統很相似——絕對的幸災樂禍!
「將軍,將軍!」今日負責值巡城池的全琮突然急步匆匆地走進議事廳,向我躬身施禮後,語氣急促地稟報道。「主公600里加急快件!」
「快些拿來!」我心中一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從全琮手中接過密封錦囊,取出絹書迅速閱覽起來。不片刻,我便只覺腦中嗡地一聲,整個人立時就楞住了。
「將軍,將軍!」龐統見我神情不對,急聲詢問道,「有何緊要事務?」
龐統的聲音將我喚醒。我急將絹書再拿至眼前,從頭到尾再仔細看了一遍。這封絹書是由大哥親筆所書,而且寫得頗為急促,信上只有寥寥十字,但字字觸目,句句驚心——「弟媳臨盆,極險,速歸!」
自蓉兒有身孕至今日,才僅只不到九個月的時間,為何這麼快就臨盆了?這分明就是早產。而且蓉兒又是第一胎。其中的危險自然就不言而寓了。
平日還算沉穩的我,此刻完全是心亂如麻,直如無頭蒼蠅一般。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整個身體甚至按捺不住地輕顫起來。我不敢想象,若是蓉兒有失,對我打擊將會是何等的致命。如果能夠讓我選擇,我寧可放棄月復中胎兒,也不願蓉兒有半點損傷。
自投效以來,龐統從來沒見過這位勇略兼備的張將軍有任何失態的表現,但今日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竟能讓這位當世名將驚慌至斯。在詢問無果的情況下,龐統大膽地自行取過絹書,閱覽起來……
「將軍,此事頗急,不必猶豫,當急速返回壽春!」看畢絹書後,龐統急出聲勸諫道。
「嗯!」龐統的話仿佛尋回了我的魂一般,讓我立時清醒了過來。略一思索後,我急對全琮說道︰「子璜,速召集都尉以上將官至廳中急議!」
「是!」全琮雖不知何事,但還是迅速領命而去。
「速請簡治中和郡中諸位從事來大廳議事!」我再對一旁的親兵命令道。
「……十天之內。我必回返江東。這段時間內,軍政事務由憲和、子風(林雪)、士元三位協力負責,其余諸公務必听從調遣,不得有所延誤推委!」我沉聲向廳中一眾文武命令道,「還請諸公並力攜手,固衛丹陽乃至吳郡不失!」
「謹遵將軍之令!」眾文武一齊出列應道。
「好!」我走到簡雍跟前,將太守印信鄭重交遞過去,「憲和,拜托了!」
「三將軍放心!」簡雍與我相知頗深,也屬于最值得信任之人。
向眾人抱拳以做囑托之後,我急步出廳。廳外,親兵已將烏騅備好……
從秣陵到壽春,通常走的路有兩條——其一,坐船自長江入縱陽湖,先到廬江,而後趕往壽春;其二,仍是坐船,自長江入濡須河,從巢湖之北登岸,再從合肥趕至壽春。
但心急火燎的我,根本沒這個性子去搭乘那逆風行駛的「慢船」。命船只橫渡長江後,我直接在對岸的涂唐縣登岸,隨後便純以烏騅的腳力趕路。
烏騅仿佛與我心意相通,知道我的心情是如何地迫切,放開四蹄,以駭人的速度朝西北方向壽春所在疾速飛馳。遠遠望去,便如黑色旋風橫掃而過。
兩個時辰,趕至涂中縣。再兩個時辰,趕至承德。再一個時辰,趕至……壽春。
通常情況,以快馬輪換趕路,差不多也要用10∼12時辰才能走完的路。烏騅僅只用了5個時辰便已馳完。
顧不得搭理守衛士兵地問安,我急策馬徑直朝我的征虜將軍府飛馳而去。
不片刻,我回到府中,將烏騅丟給親兵,大步流星朝後堂走去……
「三弟……」大哥的聲音突然從正廳處響起,盡管我心緒混亂,但還是能夠听出大哥語氣的異常。
「大哥!」我急步向大哥所在走去,神情緊張地詢問道,「蓉兒怎樣了?可曾臨盆?……」
「 ∼∼!」大哥面色非常陰郁,沉重地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卻什麼也不說。
難道……?我心中猛地一沉,語音微顫地急問道︰「大哥,究竟怎樣了?」
大哥伸手輕拍了拍我的右肩,似在安慰于我,但仍默然無語,只是緩緩搖頭嘆氣。
最害怕的結果,最後還是發生了!我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像傻了一般,變成了木偶……
「渾三弟!」大哥突然揮手拍了一下我的腦袋,「弟妹如此辛苦,你一去秣陵,又是三月不歸,把我當日的話又拋在了腦後!如果弟妹和兩個孩子真有個閃失,看你如何後悔莫及?」
「……」我身體劇烈顫動,拳頭攢得緊緊,牙齒將嘴唇咬出血來。但突然間,我回過神來,急抬頭看向大哥,「大哥,蓉兒……她沒事????」
「母、子平安!」大哥突然展顏,非常開心地笑了起來,「一子一女!」
我又楞住了,大驚之後的大喜,真的讓人很難接受。
「三弟!你終于有後了!我們三兄弟也終于有後了!」大哥眼中隱現淚光,緊握住我的手,感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