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深意!「諸葛亮淡然說道。
「哦∼∼?」徐庶饒有興致地問道,「說來听听,看你我所思是否相同?」
「看來,張將軍是對張仲司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嗯……」徐庶點點頭說道,「而且這懷疑恐怕還有些根據。張仲司平素一慣冷靜而行事沉穩,但今日被張將軍問了那幾個問題後,舉止便顯得有些失常……」
「不錯!」諸葛亮微微頷首,「‘仲司’之字恐怕也未必是真……」
「嗯……張仲司才干不在你我之下,只是不知為何要這般易名相投?」最關鍵的問題,徐庶卻有些想不通。
「或許有什麼難言直隱……」諸葛亮笑笑說道……
……
議曹從事府
張懿在府內書房中來回走動,面色極為陰翳,眉頭緊鎖,似在思索著什麼。
再一次走到房內的火盆之旁時,張懿突然停下步子,臉上陰晴之色不住轉換,小半晌後,終長嘆一聲,從自己綿袍的夾層中取出幾張絹書,丟到了火盆中。易燃的薄絹立時燒著,片刻後化為灰燼。望著紅彤彤的炭火,張懿一陣出神……
是夜,大哥在府中舉行了盛大的酒宴,為兩個孩子「慶生」。除卻值夜將校外,城中大小將、官盡在宴請範圍之內,郡守府議事、會客兩廳酒案擺滿。為人父的我,自然是被勸酒的主要對象。饒是我海量驚人,最後也難逃一醉。
第二日,郡吏按照大哥指示在全城張燈結彩,以示與民同慶之意。大哥還命人城中設聯席百余桌,宴請城里60歲以上的老者;又準備大量糕點、果品,分發城中年10歲以下孩童。
不到半日之工,我喜得麟兒之事即已傳遍全城。這時恰逢新年初過。百姓便將此事與新年連同起來慶祝,城里更是熱鬧非凡,喜氣十足。
……
雍、司州大戰之後,曹操是雖勝尤傷,目前處于舌忝拭傷口、恢復元氣的階段,暫時也無力再南進北犯。而孫權方,則是先兵敗丹陽、廬江,其後又生內亂。自顧尚且不暇,更休說再度出擊了。
在這樣的大勢之下,我方也算得到了難得休養之機。雖說「偷得浮生半日閑」,但大哥這一連幾日卻都忙碌非常,一者為二哥的婚事奔忙,二者為我一對兒女的取名之事大費周章。
二哥的婚事原本在去年七、八月份就該辦了,但因為我發動了對丹陽、吳郡地攻略,不得不推延了下來。其實,婚事的許多籌備事宜早就已安排妥當,此時真正需要做的事並不甚多。
比之二哥的婚事。大哥對兩個孩子的取名顯得更為熱衷。我這個「不太稱職」的父親早已將這件事拜托給了大哥。查閱了許多典籍。又向徐庶、孫乾等人請教了良久後,大哥決定為帶把的小子取名為「苞」,意為茂盛、興盛。大哥的意圖很清楚——我們兄弟三人目下仍是延嗣不旺。大哥希望能夠有個好意頭。
听了大哥取的名後,我不禁微微一楞。今時雖與原先的歷史軌跡不同了,但我家大小子的名字卻是一點沒變——張苞。有些事情還是無法逆轉的。這樣看來,我家閨女恐怕也逃不過糜大嫂月復中那小子的「魔爪」。大哥先前已對我說了,糜大嫂某夜夢見北斗入月復,沒多久就感覺有了身孕。
我為十多年後的事情煩心時,大哥卻以為我不甚滿意他所取的名字,便欲再換個其他名字。回過神來後,我笑著勸阻了大哥,決定就以「苞」為名。但閨女的命名權。我卻留給了蓉兒留了下來——辛苦懷胎9月,險死還生地誕下一雙兒女,我感覺虧欠蓉兒的實在太多。閨女的名字也該留給蓉兒決定……
听得我居然讓她為女兒取名,蓉兒不禁驚喜交加(古代極少有母親為兒女取名的)。仔細考慮了一天後,蓉兒道她最喜看春花五彩絢爛、夏夜星辰璀璨,所以閨女地名字就叫「星彩」(注︰其實三國時期還沒有「彩」這個字,但不少朋友都提議閨女叫「張星彩」,就照大家意思來了)。
二哥成親前一天的晚上,我拜訪了徐庶的府邸。徐庶似乎對我的到來並不感到驚訝。便欲將我迎到會客廳,但被我所拒。我要與徐庶商談之事頗為重要,務必機密。在我的要求下,徐庶將我引至書房之中。
「……元直,深夜造訪,多有打攪了!」在火爐旁坐定後,我笑著對徐庶說道。
「將軍哪里話來……」徐庶擺擺手,微笑說道。當初徐庶正是由我招攬,隨後我二人又在壽春合作頗久,彼此間早已引為知己。
「元直可知我此來的目的?」我也不打算繞***,直接切入正題。
「……」徐庶略一猶豫,還是回答道,「將軍……可是為張仲司之事而來?」
「元直果然看出我那日的問話的用意……」我點點頭,沉聲說道,「這位張先生的來歷,我大哥可曾讓元直查過?」那日我突然問的幾個問題,那張懿的回答滴水不漏,表現也非常正常,但我的疑慮卻並未消除。畢竟,听到我以「仲達」相喚時,張懿的第一反應還是讓我頗為生疑。不將此事徹查清楚,我即便回到丹陽也無法放心。但此事卻不宜直接對大哥、二哥道明——我與大哥雖為兄弟,但亦是臣屬,胡亂構陷同僚,非是為下之道。二哥的性格太直,若將此事對他道出,恐怕難免會露出行跡。相比較而言,徐庶反而是一個可以傾說的對象。徐庶對大哥忠誠可靠,與我關系極佳,而且智謀深遠,又掌情報搜索、分析之事……
「主公並未安排,但庶曾自行命細作前往東平壽張探問過……」
「結果如何?」我急聲問道。徐庶做事的確非常細心!
「當地人道,的確有張懿此人。他也確是張邈族佷,後因戰亂其舉家搬遷,便不知所蹤了……」徐庶和聲說道,「細作所探情形,與張仲司所言大致相同!」
「哦∼∼?」听罷此言,我不禁面現異色——難道我所料有差?
「將軍,為何您初見之下,便對張仲司生疑?」徐庶有些好奇地問道。
「元直。你可注意到張仲司的眼眸之相?」
「嗯……」徐庶點頭說道,「似有些‘鷹視狼顧’之相……但是將軍,相貌未必便與人之品性相通。世上亦有面惡而心善者,面善而心惡者……」
「呵呵……」我笑著搖頭說道,「我豈是以貌取人之人……」
頓了頓,我繼續說道︰「我所慮者並非張懿之面相……元直以為此等‘鷹視狼顧’之相世間是否常見?」
「非常罕有……」徐庶似有些明了我話中的意思了。
「當世之內,我只听聞一人有此相貌……」我點點頭,沉聲說道。
「何人?」徐庶也不禁來了興趣,追問道。
「河內司馬族中有一人,名司馬懿,字仲達,便生就此相……」
「前京兆尹司馬防次子?」徐庶面現異色,接口說道。徐庶出仕前曾四處游歷,所知各方見聞頗多。
「嗯!」我微微點頭。其實我並不知曉司馬懿父親之名。但卻知道司馬懿是家中次子。司馬懿共有七位兄弟,字號中都有一個「達」字,世人稱為「司馬八達」。
「庶听聞司馬防共有八子,懿居其二……」徐庶突然間想通了什麼,「難怪將軍會問張仲司家中兄弟幾人,還特別提到有與其相似之人在家中排行第八……」
「元直可曾留意到那日張懿的反應?」以徐庶的智慧,果然是一點就通。
「在議事廳中倒是未見異常,但出府之時,張仲司似有些神魂不定,竟險些跌倒……」徐庶沉吟著說道。「若張仲司果然就是那司馬懿,此事就非比尋常了……據庶所知,司馬氏乃是河內名門,世代官宦。且目下司馬防之長子司馬朗正于曹操麾下任丞相府主簿之職……」
「若其果為司馬氏之人,元直以為他是否棄曹操不投、反轉投我家兄長……」我出聲問道。
「……」徐庶面色一凜,沉默不語起來。
「內間可是孔明先生?」我突然轉頭,笑著詢問道。徐庶的書房分里外兩間,我與徐庶便是在外間敘話。初進書房時,其實我尚未察覺有他人在。但隨著問題的深入,房內之人的呼吸變得稍有些急促。以我的身手,自然可以感應得出來。
「……」徐庶大感愕然地看向我,隨即也笑了起來,「孔明,不必隱藏了,出來吧!」
諸葛亮施施然從內間走出,面帶歉然地說道,「張將軍與元直師兄密議,亮實不該在內偷听,還請張將軍治罪!」
「不妨……」我笑著說道,「元直常對我言及孔明先生之才德,我欲引孔明為知己久矣……先生若不嫌棄,可共議此事……」
諸葛亮也沒有料到我對他竟如此信任,微楞片刻後,笑著點頭說道︰「將軍相邀,敢不從命!」
待諸葛亮坐定後,我出聲問道︰「孔明先生,飛適才之問,你有何高見?」
「若張仲司果真為那司馬懿,亮以為有兩種可能……」諸葛亮略一思索說道,「其一,司馬氏見天下大勢不明,曹孟德與主公皆有成大業之可能,惟恐投錯方向而殃及宗族,索性既投曹操、亦投主公,日後無論怎樣,皆可保宗族不衰!但司馬氏之根基尚在曹操治內,若明里相投,必受其禍,故而更姓易字。以司馬氏之力,偽造身份自不成問題……」
「嗯……」我迅速點頭,不禁微微懾服于諸葛亮思考問題的細致深遠︰他的分析的確很有可能。簡而言之,便是所謂的「分散投資」,減少風險系數。在原先的歷史軌跡上,諸葛氏便是這樣做的——後人稱諸葛氏有一龍一虎一狗,分投魏蜀吳三國。蜀得其龍(諸葛亮),吳得其虎(諸葛謹),魏得其狗(諸葛誕)。
「第二種可能,便是……暗間!」諸葛亮略一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此人受曹操之意,利用主公求賢若渴之心,明里相投,暗里為間……」
無間?我不由得暗中苦笑起來——若果真如此,那曹操麾下那幫智囊也太過厲害了。試想,若非我知曉後世之事,知道司馬懿那聞名後世的奇特長相,誰人能夠看出破綻來。
「如此說來,前番張懿那‘試舉法’代‘闢舉法’而行取仕的提議,倒是頗有些可疑了……」徐庶突然接口說道。
「什麼‘試舉’‘闢舉’?」我莫名地問道。
「將軍,是這樣的……」徐庶和聲為我解釋、分析了起來。
「……」听完徐庶的分析,我也不禁楞神——所謂試舉,其實就是自隋唐起開始施行的「科舉制度」。僅以選拔人才來看,科舉制度肯定要優于現在所施行的「征闢」、「察舉」之法。如果不是徐庶分析了利害得失,我肯定也看不出張懿這一提議有什麼不妥,反而會大力。
「…… !」我嘆了口氣說道,「但目下這些僅只是懷疑,並無確鑿證據。究竟張懿是否便是司馬懿?即便果真是,他相投的目的何在?皆有待確認!」
「確實如此……」徐庶點頭說道,「輕下判斷,草率行事,恐于主公名望不利。若事有冤屈,主公日後恐難再得杰士相助!」
「我不久便要返回江東……」我看向徐庶、諸葛亮二人,懇切地說道,「此事只能拜托元直和孔明先生留意了。元直可一面密遣細作前往河內打探,另一面秘密留意張懿言行舉動。若其有異動,可人賬並獲,再稟于我兄長!」
「將軍放心!」徐庶、諸葛亮一齊點頭說道。
「嗯……」即便真是司馬懿,有徐庶、諸葛亮二人,相信也克制得住他了。
翌日,在洋洋喜氣之中,二哥迎娶了壽春望族胡氏之女,也成了有家室之人。
晚間喜宴的氛圍與八個月前我成親之時略有不同——我性情豪爽開朗,不拘小節,屬下將官對我是敬大于畏,婚宴時更是沒大沒小,尤以魏延那小子為最。二哥沉穩威嚴,屬下將官雖敬更畏,婚宴時個個舉止有禮,不敢逾越。而且魏延那小子又不在壽春,就更鬧不起來了。
……
怡兒弄女,嬌妻相伴,如此日子賽過神仙。眨眼間,我已在壽春呆了十日有余,甚至有些不想返回丹陽。
溫柔鄉是英雄冢,古之言誠不虛也!
但就在我返回壽春的第十三日,丹陽突有600里加急快報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