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內部態勢的發展,甚至比徐庶所估計還要嚴重。全承自臨淮押解孫家老小前往廬江接受調查時,其庶下士兵曾從孫家宅邸搜出一疊絹書。而這些絹書恰好正是孫賁以前與一些孫家舊臣和江東士族聯絡的文書,其中居然還有一部分是相當于效忠書之類的東西。里面無巧不巧地就有屬于賀景的一份。有了這樣確鑿的證據,賀景的罪名根本已是辯無可辯。而根據這一些文書再順藤模瓜,又有另一些文武官員的反叛罪名被坐實。
一夜之間,廬江城內便有近十名文武官員被暫時羈押。他們的府邸當即被軍士上門搜查,家人親眷失去自由被禁于府中。鎮守丹陽,正與于禁一同練兵的平夷中郎將賀齊,聞听賀景反叛之事後,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急忙過江返回廬江,意欲為胞弟洗刷冤屈。但剛一入城,就被龔都以勾結孫家、圖謀反叛為名,下令羈縛。隨後,被牽涉的官員數量越來越多。範圍,也從廬江擴散到其他郡縣,壽春、丹陽……乃至整個揚州,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由原先的孫家政權歸附而來的官員和江東諸郡中的各大士族人人自危。魯肅府邸,書房「這才短短幾日,居然已經在廬江、壽春、丹陽三郡中捉拿了二十七位將、官……」廬江郡丞諸葛瑾搖了搖頭,痛心地說道。
「還沒完呢……」魯肅輕嘆了口氣,悵然兌道,「又有七位軍中將校的府邸被封,親眷被禁了。」
「子敬,這事何時是個頭啊?」諸葛瑾皺眉說道。
「難道主公當真想把我們這些孫家的舊臣全部清除掉?」
諸葛瑾深夜造訪,正是為了與魯肅商議這愈演愈烈的「反叛風波」。
「這事應該與主公無關!」魯肅輕搖了搖頭,「連李文達、于文則這些曹操麾下的重將都能接納,且委以重任,可以看出主公並不是無容人月復量之主。我們這些江東舊臣中,有一人任刺史,四人任太守,七人出任郡丞。軍中將軍、中郎將、校尉以數十計。各縣令、長更是無數,足可見主公對我等並芥蒂。」
「還有你這個征南大將軍屬呢!」諸葛瑾苦中作樂地打趣道。
「子瑜,莫要取笑我了,我如今也是形同虛職。先莫說這個。言歸正傳……」魯肅苦笑了笑,「就算主公有意清理我等江東舊臣。眼下也絕不是適當的時機。目前主公與曹操四線開戰—關君侯與夏侯淳戰于兗州、張將軍與夏侯淵戰于漢中、趙子龍與曹仁戰于荊州、魏文長與臧霸戰于徐州,更有錦帆水軍與曹軍水師一觸即戰。雖然眼下這場全面開戰地局面。暫不能決定誰能問鼎中原,但只要其中一方稍有不甚,就有可能使雙方的實力均勢被打破。由廬江而起這場風波,必會引起主公治下各州郡民心和軍心的紊亂。在眼下如此重要的情況下,民心、軍心一亂,豈不是自取敗亡。以主公之能,絕不可能看不出來。」
「那子敬以為是何人動的手腳?」諸葛瑾帶著求證的眼光看向魯肅,「此事曹操固然極為可疑,但僅憑曹操的外力,絕不可能掀起這樣大的風浪!」
「 ……」魯肅走到窗邊,望著夜空中忽明忽暗地月光,沉默了小半晌後,緩緩說道,「張仲司!」
「是他?!!!」諸葛瑾低頭思索了起來。
「這些日來,所有與此次風波地事情,僅從外表看來,似乎沒有哪一件與他有直接關系。但要是深究進去,你便可以發現,若無張懿的間接推動,事態絕不可能惡化到如此程度。」
魯肅面色肅穆地說道,「若說龔輔漢看不清此事,倒也說得過去。但以張仲司之能,豈會看不出我剛才所說的利害關系。他既明知此事之害,還要暗中鼓動龔輔漢將此事鬧大,其心便可倨了。」
「賀公禾(賀景)行事雖然有些欠思考,但若說他會興兵反叛,實在讓人無法置信。」諸葛瑾點頭說道。
「而且是以1500人攻駐軍近萬人的廬江城,豈止是令人無法置信可以形容!」魯肅嘆氣說道,「賀公禾是上了一個惡當啊!主公地征南大將軍印信,是那麼容易搞到的嗎?也不知道處心積慮地準備多久了……」
「子敬地意思是,張懿是曹操的暗間?」
也難怪諸葛瑾有些難以相信,張懿投奔劉備地時間,比魯肅和諸葛瑾都要長,而且多年來兢兢業業,政績極為出色,很得劉備信任。在劉備的文官系統中,張懿的官職,僅居于徐庶、諸葛亮、龐統、孫乾幾人之下而已(PS:龍鳳二人除了擔任關、張的長史外,同時還兼任著劉備征南大將軍府的左、右司馬,並不是某些書友所說的,已經成為關、張的家臣。),就連簡雍、糜竺、陳震這些資歷最老的重臣,近年來都被張懿的風頭蓋過。諸葛瑾相信,即使張懿轉投到曹操庶下,也未必能夠居于如此重要的位置。
「曾隱隱听聞過一個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道張懿投奔主公之初,張將軍曾懷疑過他的身份,但後來不知如何了!」
「眼下要平息這場風波,除了主公和關君侯、張將軍外,沒有誰能有這個份量了。即便是徐元直此刻歸來,恐怕也未必能夠鎮得住局面。」諸葛瑾憂心忡忡地說道。
「張將軍遠在漢中,根本不可能回來。主公坐鎮荊州、關君侯出征在兗州,而且不久前得到信報,曹仁對荊州的攻勢突然變猛,夏侯淳也轉守為攻、正與君侯在下蔡激戰。短時間里,恐怕很難回歸。」魯肅不太樂觀地說道。
「怎麼會這麼巧?」諸葛瑾驚訝地說道。
「難道曹操是故意以戰事拖住主公和關君侯?」
「這次曹操動用如此的手筆,他想要得到的東西,肯定不僅僅是給揚州制造地混亂。這里的消息如果傳到前線,軍中將士的戰心必定動搖。如果被曹操抓住一點突破成功,整個戰局極可能被逆轉。
一戰定乾坤,未必沒有可能啊!」魯肅眉頭緊鎖地說道。說到這里,兩人突然都有點失去了談話地興趣。沉悶的氣氛,充斥在整個房內。
「主公那里有回書了嗎?」諸葛瑾打起精神問道。
「傳書到襄陽都快三天了。飛鴿一來一去時間也差不多了!」
「還沒有……」魯肅無奈地搖了搖頭。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魯肅眉頭一皺。舉步出門問道:「怎麼回事?」
「大人,龔將軍和張大人帶官兵上門了……」一名府中親兵急匆匆地跑過來回道。
「怎麼會這樣?」諸葛瑾微愕說道。
「終究還是放不過我啊……」魯肅露出一絲明悟的苦笑。不多時,龔都和張懿領著數十名士兵來到了書房外。
「諸葛大人也在這里,那再好不過了!」龔都從身旁士兵手中接過兩封絹書。上前遞給魯肅和諸葛瑾,「魯大人。諸葛大人,你二位涉嫌謀叛之罪。龔某想請你們接受審查。」
「魯大人,諸葛大人,形勢所迫,張某與龔將軍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二位見諒!」張懿上前兩步,帶著歉意的笑容,和聲解釋道,「不過二位大人對主公忠心耿耿,一、兩日後應該可以安然歸家,不必太過擔心。」
魯肅與諸葛瑾二人,尤其是魯肅的身份,畢竟不同一般的將、官,要捉拿他,僅由一般的軍士自然不成,所以龔都和張懿二人都親自出面。魯肅面上沒有任何恐慌之色,別有深意地盯著張懿看了片刻,隨後微微一笑:「張大人,揚州如今的局面,正是你所期望地嗎?」
「魯大人話里地意思,張某有些不明了啊!」張懿莫名地說道。
「荊、兗、徐與漢中等地激戰正酣,前線將士浴血廝殺,後方卻是內亂紛起,將士們的家門親人都保全不了,這仗如何打得下去?張大人將這‘反叛’之事鬧的越來越大,究竟是為誰著想?」魯肅笑著說道,「主公乎?曹操乎?」
「魯大人的話,張某無法接受!」張懿也不惱怒,淡然回道,「正所謂欲攘其外,必先安其內。大軍征戰在外,不軌之徒卻在後方生亂,這仗如何打地安生?需知,這不軌之徒並非一般人物,分量重得很啊。」
「有些事情,遮得了一時,遮不了一世。」魯肅搖頭嘆道,「而且,在張大人眼中,難道還有更好的梧桐良木麼?」
張懿地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猶豫之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快到除魯肅之外,再無第二人看到。魯肅和張懿跳躍性極強的對話,讓龔都一頭霧水。不過,他也隱隱覺得魯肅地話有些道理,但情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魯大人的話很有意思,如果日後有機會,不妨在深敘一番!」張懿已不想再跟魯肅談下去了。淡笑了笑,魯肅回頭對諸葛瑾說道:「子瑜,走吧!」
「好!」諸葛瑾也是一臉的坦然之色,跟著魯肅朝前門走去,在經過張懿身旁時,輕嘆了一句,「良禽擇木而棲啊!」
「張大人,走了!」龔都正欲離去,見張懿依然肅立不動,招呼了一聲。怔怔出神的張懿,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之色,抬頭笑著回道:「走了!」
正門前,魯府的家眷啼哭連連,哽咽不斷。魯肅反倒笑著安慰自己的家人。
「魯大人,請吧!」張懿上前催促道。最後對家人吩咐幾句後,魯肅神態平和地攜諸葛瑾出府,準備登上一輛類似囚車性質的馬車。
「滴滴噠……滴滴噠!」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的夜色中傳來,距離越來越近。很快,一騎快馬出現在眾人面前,馬上騎士翻身落馬後,向龔都、張懿,甚至是魯肅、諸葛瑾各施了一禮,大聲說道:「主公已經返回廬江,請各位大人速回大將軍府議事。」
「呢……!」在場四人同時發出一聲輕噫,但其中意味卻有些不同。魯肅和諸葛瑾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驚喜之色。而龔都,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張懿,卻是面無表情。
「主公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荊州的戰況不是很緊張嗎?」龔都認出那名騎士正是劉備的親衛之一,驚訝地問道。
「主公接到傳書之後,就立刻動身,星夜兼程趕了一天兩夜的路!」
「徐軍師回來了嗎?」張懿和聲問道。
「徐軍師還在荊州,主公只帶了我們二十余騎親衛返回!」
米倉山的攻山之戰,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之中。無數燃燒的火油罐,在霹靂車的驅動之下,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火紅的弧線,砸落在山石草木之上。濺開的油料,迅速引燃周邊的一切可燃之物。深秋枯黃的草木,更為火勢的擴散提供了極大便利。山上的曹軍,也不住以霹靂車朝山下傾瀉著石雨。
「難得,晚秋時節居然還能踫到這樣大的南風。」龐統以手遮目看著遠處烈火燎山的景象,笑著說道,「夏侯征西果然也不是一般人物,居然把半山腰的草木割掉了大半。不過就算這樣,也夠曹軍受得了!」
「無前飛軍有消息了麼?」我收回遠眺的視線,轉頭對龐統說道。
「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