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嘈雜的人聲中,伏完听了幾遍才弄清楚甘悟話中意思,隨即精神立即大振,「戰船果然到了?在何處,領我去看……」
甘悟迅速拖著伏完來到河邊,向南面指去。順著手指的方向,伏完果然在極南的地方看到了一些異樣的東西。雖然距離很遠,但依稀能辨出似乎是船桅……「國丈,您必須把局勢控制住,否則恐怕無法堅持到戰船趕到……」
「怎麼控制?」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切,伏完有些手足無措地說道。
「可以如此如此……」甘悟快速地交代道。按照甘悟所說的辦法,伏完迅速找到了領家兵護衛龍輦的尚書郎劉助,向其說明情況後,兩人即刻向天子稟報了此事。弱不禁風的天子,再這生死關頭,倒是顯露出決絕的一面,當即同意了伏、劉二人之請。得到天子之允後,伏完、劉助即刻命士卒齊呼「鎮靜」,同時又以殺立威,一連斬殺了十數名朝臣、眷屬後,終于勉強鎮住了局勢。隨即,伏完急說明了接應戰船將至的情況,給眾人以希望。施展這一硬一軟的手段後,伏完再告之眾人必須听從吩咐,才有可能安然月兌困,否則都將成為追兵的刀下之鬼。同時,付完還警告眾人,他已得天子之詔。凡不听從安排者,可即行斬殺。鎮撫住局面後,伏完即刻聯絡領軍殿後護衛的長水校尉吳建,命其堅決阻擊曹軍一個時辰,以策應天子月兌困。正與追兵苦戰的吳建,听了伏完的傳話後,只能苦笑不已。追上來地曹軍是一支騎兵,數量不下于3000騎。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久經戰陣。與之相比。吳建手中可供使用的兵馬才僅止4000人而已,而且絕大部分都是來自各朝臣府中的家兵家僕,論戰斗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當日在許昌城中,因是亂中混戰。這些家兵家僕還能派上用場。但如今是在野外,面對野戰中的王者……騎兵。吳建明白潰敗覆亡只是時間問題。漫說阻擊一個時辰,就是半個時辰。都極為困難。從接鋒到現在,僅僅一盞茶的工夫,吳建已經折損失了近千人。當然,陣亡的佔少數,多半人是畏懼曹軍騎兵的威勢,亡命潰逃去了。若不是吳建早以「曹操從不放過叛逆者」的話語進行過告戒,恐怕更多地士卒已經棄械投降。雖然苦笑連連,但吳建還是以援兵將至地消息,鼓勵其余士卒苦戰糾纏曹軍追兵。在伏完、劉助、盧毓等人調度下,上千人的朝臣及其眷屬隊伍,迎著北上而來的戰船,緩緩向南行去。龍輦車上的天子,不住探頭出車,顧望後方追兵地情況,白皙的面龐上完全掩飾不住焦慮之色。
「快,快,快……」伏完不住地催促隊伍前進,又讓甘悟派人先行迎向接應的戰船,督促他們快些行駛。
「國丈大人,國丈大人……」一騎快馬從後方急馳而至,馬上騎士焦急地說道,「吳大人讓末將告訴您,他已經支撐不住,請您護衛陛下先行……」
「什麼?」伏完心中一個咯 ,面色如土。吳建地意思已很清楚—拋下其他的朝臣和眷屬,帶著天子先撤,這樣還能稍稍延緩追兵的步伐。伏完仍在左右猶豫的時候,曹軍騎兵已經突破阻攔,如狂潮席卷而至。
「伏完叛賊,即刻放還陛下,饒爾等全尸!」曹軍騎兵的為首者正是曹真。年輕的曹真一眼就瞥見了天子的龍輦,也看到了伏完等人,當即厲聲斷喝道。
一听得曹真的「點名招呼」,伏完心神劇震,身體竟不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再不猶豫,伏完當即與盧毓、劉助等人護衛天子龍輦向南面急行而去,將其余的朝臣、眷屬完全地拋了下來。但這一決定,卻帶來了極為惡劣的後果,甚至連伏完自己都未能料到。其余朝臣一見如此舉動,立知伏完是有意拋棄他們,如何能夠心甘,一個個發了瘋似的,亡命追在天子龍輦之後。原本還算有序的隊伍,立時混亂一片。到處都是拼命奔突的人,而且多有老弱婦孺。這些過往的王公貴婦,以眼下的舉止行動而言,比之落荒逃難的乞丐亦不遑多讓。曹真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聲斷喝居然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四散奔突的人群,將騎兵沖鋒的道路全然堵住,更有許多裝放財物衣服的車轅四處橫列。心中暗罵伏完無恥,曹真面上也流露躊躇之色,一聲令下,喝止了騎兵的追擊。臨行前,夏侯淳和程昱曾特地交代,讓曹真不要過于嗜殺,最為主要的任務是確保天子的安全,其次便是盡可能將伏完等一眾人等活捉,而後交于曹操處置。安定許昌的局勢,很可能會用到這些外逃的朝臣。但以眼下的情況來看,局面可說已完全失控,面對狼奔豕突的人群,曹真也不知該怎樣才能將他們生擒活捉。
「子丹兄,天子要被伏完他們帶走了。你看,那是劉備的水軍戰船隊……」一旁的驍騎都尉夏侯奉(夏侯尚之弟)一指前方,焦急地對曹真說道。曹真猛攥手中大刀,目射凌厲之色,咬牙喝道︰「不管了,殺!」
「殺!」戰意盎然的騎兵們齊聲呼應。緊隨在曹真身後,策馬狂奔起來,殘血未干的刀鋒再次揚起。勢不可擋的騎兵狂潮毫不費力地將前方奔突地朝臣眷屬淹沒,無情的殺戮開始上演。平原上,到處都是狂野的戰馬在縱橫飛騰。面對這些幾無還手之力的老弱婦孺,曹軍騎兵根本就不需做什麼結陣之類的事情,只要縱馬飛馳,只要揮舞刀槍即可。如同窮凶極惡的野狼。瞪著一雙雙血紅的眼楮。
張著一張張血盆大口,殘忍地撲向一堆又一堆的獵物,撕咬,啃殺。無休無止。血肉模糊地殺戮場上,戰刀飛舞。長槍厲嘯,戰馬嘶叫。吼叫聲。慘號聲,角號聲,戰馬奔跑撞擊地轟鳴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藍天下,塵霧里,隨風飄蕩在空蕩蕩的大平原上。濃烈的血腥味沖天而起,連天空中地太陽也仿佛被燻染,正午的陽光一時間竟也呈現出殷紅之色。屠戮這些往日里高人一等地朝臣貴婦,尤其能激起了騎兵們的凶性,尤其是那些出身貧寒地士卒,更是感到一種格外的快意,手上的戰刀和長矛毫不留情地吞噬著一條條生命。有些騎兵甚至就直接用戰馬沖撞、踐踏人群。血腥的殺戮,更引起極度的恐慌。無論男女、無論老弱、無論長幼,幾乎所有人腦中只存了一個念頭……逃。很多平日里路都走得很少的朝臣女眷,此刻居然也發足狂奔起來。其間,自然也不乏失足跌倒者,但沒有伸手攙扶,沒有人去管他們。等待他們的命運,不是被「自己人」踩死,就是被後面的騎兵踐踏。伏完驀地回首,不禁被身後的景象所駭……狂奔的人群和騎兵狂潮,居然已近在眼前。甚至來不及說什麼,伏完一行人等就被這股人潮所淹沒。生命受到極度威脅的情況下,沒有人再會顧忌什麼天子,什麼國丈……護衛天子的兵僕根本擋不住這幾近瘋狂的人群,龍輦車左右搖晃,便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有傾覆的危險。面白如紙的天子從車輦中探出頭來,眼中完全掩飾不住自己的驚慌之色,以他所能達到的最大聲音,對著即將馳至的曹真騎兵顫聲高喊道︰「曹將軍,不要殺朕,朕跟你回去,朕跟你回去……」
但就在這時,御輦的馬匹被人群沖撞而失驚,一陣狂嘶後,不顧御者的阻攔,牽著龍輦車突然轉向,直沖騎兵狂潮而去。即將迎頭的那一刻,速度異常的車輦被路上石塊咯踫,劇烈晃動後,竟將天子從車中甩出。天子柔弱的身體在地面上急速滾動了十余步後,剛剛停下,神智還未清醒,就見夏侯奉的戰馬疾馳而至。完全沒有科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夏侯奉雖然竭力勒止戰馬,但先前沖鋒的速度太快,根本無法立時停下。天子剛剛睜開眼楮,就見一個矯健有力的馬蹄重重地踏了下來。
一聲短暫的慘呼後,天子竟被踏至腦漿崩裂,當場薨斃。
「陛下……」親睹這一切的伏完、盧毓等人目窒欲裂,淒聲高喊道。尚書郎宗親劉助甚至當場昏厥了過去,撲通一聲從馬上落下。曹真、夏侯奉也完全被這一變故所驚,勒馬而立。剛剛「踏斃」天子的夏侯奉甚至呆立如木雞,渾然忘卻該讓戰馬從天子的尸身上退開來,手中大刀一時失力,在完全不自知的情況下,掉落了下來。片刻後,曹真回過神來,眼中浮現出無比決然的殺意,以冷若寒冰的語氣怒吼道︰「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