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丞相府「……傳詔天下,改元章和元年!」賈詡詳細將廬江新帝登基的事宜做了稟報後,便小心謹慎地抬頭看向曹操,不再多說什麼。以賈詡的智慧,自然這件事將會對曹操和許昌朝廷產生什麼樣的影響。盡管先前也知道廬江方面擁立新帝將是一個必然,但當此事真正來臨時,還是不免讓人感慨萬千。自六月初八起,大漢終于開始了一國兩天子的怪異狀況,而這種狀況或許在今後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時間內都會繼續存在下去,直至曹、劉分出勝負,其中的一方徹底倒下為止。曹操歷時十年、憑借「挾天子以令諸侯」而贏來的大義名分,從此以後將不復存在。雖不能說喪盡,但面對擁有孝獻皇帝血脈正裔的「章和天子」(劉協之子劉永),許昌的「黃武天子」(陳王劉寵長孫劉進)確實是佔不到什麼優勢。根據賈詡所掌握的消息,自孝獻皇帝駕崩、孔融身死、黃武天子繼位等一系列的事件之後,中原、河北等地已有不少官員辭官歸里,甚至有部分士人開始渡淮南下揚州。可以肯定的是,章和天子的登基,必然會使這一趨勢加劇。
「 ……!」許久後,曹操緩緩抬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感慨。還是遺憾,亦或是憤怒……「文若,文和,公達……」曹操對自己麾下的智囊一一點名後,沉聲詢問道,「計將安出?」
「丞相,洪以為,為今之計只能出兵討伐劉備。將廬江偽朝廷一舉剿滅!」沒有曹操點名的曹洪反而第一個出言說道。
「東北、西北都不安穩。去年的戰事對我軍又有頗大消耗……」荀或搖了搖頭說道,「,眼下並不是對劉備用兵地好時機。」
「文若之言在理!」曹操對曹洪擺了擺手,顯然是否定了他的提議。
「眼下對于劉備和那廬江偽朝廷,只能智取。不能力敵!諸公可有佳議?」
「丞相可著檄文,聲討劉備妄圖以擁立天子的辦法分裂社稷。顛覆漢室,使天下士民認清其面目!」丞相司直(丞相的主要佐官之一,負責檢舉不法)陳矯獻計道。听得此言,從武將列中傳出細微的的嗤笑聲,很明顯是對這所謂的「檄文披露面目」的方法不太認同,就連曹操也眼中也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丞相,或以為可采用雙管齊下之策,以化解廬江偽朝廷擁立新帝之事!」見曹操地目光投向了自己,荀或自然不便推托。但在提及「偽朝廷擁立新帝」地話語時,荀或的眼中還是迅速地掠過了些許痛色。
「‘偽朝廷擁立新帝’一事,危害主要在于會動搖社稷正統,惑亂民心,尤其是對于丞相治下的各州郡。所以,當務之急就是穩定人心。」頓了頓,荀或繼續說道,「百姓愚昧,只知為衣食奔忙,只要一日三餐無憂,能溫能飽,社稷大事其實他們並不關心。最需注意的,還是朝廷及各州郡官員,以及中原、河北地士人宗族。這些多是知書有禮,重綱重常,關切社稷前途之人,而且他等人脈廣博,家力雄厚。丞相的根基穩固,絕離不開這些人。丞相若能將這一部分人穩住,任劉備搞出天大花樣,也不足慮。」
「當何以為之?」曹操沉吟片刻後詢問道。
「以德義說之,以恩利動之!」荀或簡單地以十個字概括道。曹操听罷後,閉目沉思良久,而後緩緩點頭,表示領會了荀或地意圖,又抬抬手,請荀或繼續說下去。
「安官員士人之心乃是對內之策,此外還需輔以對外之策!」荀或會意說道,「這對外之策,就是設法削弱廬江偽朝廷的對天下士民地影響力……」
說到這里時,荀或突然停下了話頭。曹操正听得入神,見荀或無原由地沉默下來,不禁驚訝地抬頭看了看自己的頭號臂助,心中忽然明悟了過來。要削弱廬江朝廷的影響力,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從那出生不足一月的「章和天子」身上下工夫。可行的手段雖有不少,如稱章和天子年齡過幼,根本無法打理朝政。但憑借「章和天子」乃孝獻皇帝嫡子正裔的這一重身份,劉備方便可冠冕堂皇地粉碎大部分手段。如此一來,實際真正可行的手段,其實就只有一個……從「章和天子」的身份上入手。而具體的施為,無非就是宣稱登基帝位的小皇子,並非是伏後所生。伏後所誕其實是公主,劉備一方為達到不可告人之目的,私下尋了男嬰來替換公主,並偽稱是皇子……這一手段雖然可行,但以荀或對漢室社稷的感情,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曹操對此並無不滿,他與荀或相交十數載,對荀或的情況早就了如指掌。將目光投向賈詡,曹操不出意外地從這個以「毒士」著稱的智囊眼中,看出了與自己相同的的主張。
「恩,就照這雙管齊下之策行事!」曹操一打定主意,就毫不猶豫地付諸實施,「此事就由文若和文和共同籌劃一下!」
「領命!」荀、賈二人齊聲應道。
「子孝……」處理完這件最頭疼的事後,曹操又轉頭對曹仁詢問道,「元讓那里的戰況可有進展?」
「稟丞相,遼東軍自奪取昌黎後,便一直呈穩守之狀。元讓的大軍屯駐柳城,與遼東軍前鋒雖僅只有不到四十里。但始終無法尋覓出戰機,而且烏桓騎軍正集結在盧龍要塞外,隨時可能攻入遼西、右北平兩郡,所以元讓兄沒有輕舉妄動,仍在觀望。」曹仁迅速回稟道。
「公孫康這小狼崽子在等什麼?」曹操很快就判斷出公孫康所以穩守,並不是因為避戰,而是另有所圖。
「若不出意料,公孫康大概是在等待劉備和韓遂的策應。」荀攸捋須說道。
「韓九曲(韓遂有‘黃河九曲’的外號。形容其心機狡詐)老謀深算。有田豫、高覽屯兵天水,料想他也不會趟這渾水!」曹操正色說道,「最可慮地還是劉備!文和,荊州軍有什麼新動向?還在往上庸增兵麼?」
「是的。丞相!」賈詡應口回道,「就在前幾日。似乎又有一支兵馬開駐進了上庸,人數不下萬人。」
「又是萬人?」曹操驚訝地說道。
「似乎已有好幾支萬人的兵馬開駐進上庸了!」
「總共是四批,如果情報無誤,總數應該在四萬五千人到五萬人上下。還听聞有大批荊南軍正在北上。不過,也不能排除荊州軍虛張聲勢,以同一支兵馬重復進駐上庸,以迷惑我方細作的可能!」賈詡點頭道,「此外,據從細作最新傳回的消息,揚州軍有大量朝淮水集結的動向,錦帆水軍最近幾日對我方月復地騷擾的次數也增加不少!」
「難道劉備當真準備如前次檄文中說的那樣全力北伐?」
許攸拈著山羊胡須說道。听到許攸提及「北伐」這個詞,廳下曹丕地眼中瞬間閃過一絲不豫之色。
「討伐」之對象,一般皆是寇,劉備方這樣說倒也罷了,許攸也這樣說,分明有承曹操為「寇」地意思在內。
「去年的戰事中,劉備的損失也頗大,短時間里應該沒有力量全面寇犯,而如果荊、揚只動一點,根本無法對丞相形成實質威脅。這里面虛張聲勢的可能比較大……」程昱略一思索說道。
「公孫康如果真向劉備請了援,他那點狼子野心地鬼把戲未必能瞞過徐庶、諸葛亮、龐統之流。」一說及公孫康,曹操就有些出離的憤怒。曹操自認對公孫度父子可說是相當優厚……鎮北將軍地官職,遼東侯的爵位,遼東、玄菟、樂浪三郡地土地……但這對父子似乎從來不知收斂野心。公孫度還稍好些,知道委婉地請求︰而公孫康簡直是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這一次居然借著孝獻皇帝駕崩、新天子繼位造成的人心慌亂機會,直接出兵以逼迫曹操封其為驃騎將軍,燕公,並要求得到遼西、右北平、漁陽三郡土地。
「荊、揚軍北上未必是真,但西進寇犯漢中卻是很有可能。」荀或提醒曹操道,「漢中連荊、益、雍、涼四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劉備對此地亦是覬覦已久。前次若非荊州事急,逼迫張飛不得不回師自救,很可能漢中已被其奪下。眼下丞相軍勢緊張,劉備很可能命張飛再入漢中。
張飛治軍嚴禁,用兵精妙,可稱當世罕有的名將。而漢中人心未附,軍力也不十分寬裕,夏侯將軍未必就能擋住張飛!或以為,丞相最好還是盡快了結遼東之事,增強對漢中的戒備。」
曹操蹙眉沉思片刻,微點了點頭︰「文若說的極是,對漢中確不能等閑以視。但曹某也不能讓公孫康這狼崽子小瞧了。傳令烏桓中郎將牽招,命其依托盧龍塞,無論遇到什麼情況,務必將烏桓軍釘住十五日。命元讓匯合徐晃後,即刻對遼東軍發起猛攻。切記要以三韓、高句麗的烏合之眾為突破要點,突破一點後即以騎軍奔襲遼東月復地,逼迫公孫康回師和談。以昌黎為界,往西的土地他一寸也別要,想要做燕公、驃騎將軍,叫他公孫康自己滾到許昌來。」
說最後一句話時,曹操忍不住將身前桌案重重地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