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臧霸眉頭緊鎖,急切地詢問道,「究竟有什麼陰謀,還請程大人明言……」
光祿大夫程昱輕捋著頷下三尺長髯,語氣有些沉重︰「宣高一再嚴令不得對遼東軍動手,昱料想我軍中將士斷不會輕違將令。
故而,此次的沖突很可能是他人陰謀的一部分,目的……恐怕就是為了引發幽州的戰事。」
「陰謀?程大人難道是指此事為公孫康自己所為?」臧霸微詫說道。
「可能是公孫康,但……也有可能是劉備。」程昱目光深邃的緩緩說道,「不管是誰,在徐、豫戰場局勢未定之前,斷不能讓公孫康壞了丞相的大事。」
「這是自然!」說這話時,臧霸的語氣中卻缺少了些自信。
糧草的缺乏,是臧霸最頭疼的事。解決不了這一難題,這一戰無論如何也難言信心。
遼東郡,安市縣小祁亭
听罷遼東郡司功參軍滕苞所派親信的稟報後,相貌略顯黑瘦的法正並沒有流露出太大的喜悅的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就閉目陷入了沉思之中。
曾經見識過法正的智計手腕,心有余悸的滕苞親信也不敢輕易打斷眼前這黑瘦文士的思緒,只能垂手靜候。
半盞茶的工夫後,法正睜眼說道︰「你返回襄平告訴滕大人,他做得很好。還有,遼東短時間內不需要再有什麼動作,吩咐我們的人暫時先隱縮起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是!」
「來人!」待滕苞的親信離去後,法正招人入房吩咐道,「即刻從海路向廬江和下邳稟報消息……
再聯絡我方在幽、冀兩州的人手。盡可能將公孫康起兵進攻遼西消息散布出去……」
「是!」
青、兗曹軍對徐州發動全面反攻的消息還未來得被完全消化,韓遂攜三萬西涼鐵騎南下的「噩耗」又再度傳來。
荊、揚兩路北伐大軍所面臨的局勢,竟似乎是在一夜之間,由優轉劣,由攻而為守。
廬江朝廷上上上下,本對北伐的前景普遍看好。有人甚至已期盼在今年將曹操徹底地驅逐過黃河,進而還都洛陽。為此,還有不少人上表大將軍劉備,奏請兩路大軍直搗許昌。
雖然最終這些提議都被劉備委婉地否定了,但樂觀的情緒卻一直在蔓延,似乎雄霸一時的曹操已然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
但在短短的幾天內。一切都改變了。
大將軍府議事廳內,雲集了衛尉徐庶、廷尉張昭、太僕魯肅、大鴻臚孫乾、大司農丞(大司農地主要佐官)糜竺、少府丞(少府的主要佐官)簡雍、中散大夫陳震、安漢將軍龔都等重臣宿將。
都已知曉北伐大軍面臨的嚴峻形勢,多數人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有些沉重。
「青、兗曹軍雖有十萬之眾,但其糧草短缺也是毋庸懷疑。軍無糧必亂,曹軍反攻之勢雖猛,但卻無法持久,而且君侯與孔明早已有所準備。所以,徐州戰場應該沒有大礙……」徐庶手持一根小棍,指著一旁的巨大沙盤說道。
「徐州方面。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十萬曹軍,而是滯留于彭城、下邳、東海三郡地數十萬百姓。」魯肅微擰著眉頭,緩緩說道,「受徐晃騎軍的拖延,南遷的進度已大大變緩。最近幾日被水軍接應南渡的百姓每日不過千人上下。照這個進度。一年也難以將流民渡完。」
「不要說一年,每拖一日。恐怕就會有無數餓殍……」簡雍無奈地說道,「徐州的戰事如果拖上一月,至少要死上十萬流民。如果是兩個月,恐怕滯留淮北的30萬流民也剩不下幾人了!」
「但徐州的戰事決不能急于求成。」徐庶從沙盤上收回目光說道,「曹操為眼下的反攻已經籌劃多時。他最希望的就是激起我軍草率與其決戰。
曹操自己急于解決戰事,但卻更希望我軍也變得急于求成。」
徐庶雖然沒有挑明。但言下之意卻是暫將數十萬流民的問題放到一邊。
對劉備而言,這確實已成了一個兩難的選擇——想要戰事的勝利,就得先將幾十萬流民的生死放到一邊;想要顧及幾十萬流民,就可能會面臨戰事失利的危險……
以手撐額,劉備雙眼微閉,面上表情雖然平和如常,但不時輕輕蹙起地眉頭,卻顯示出他內心的斗爭。
「曹操為求勝利,置青徐百姓于死地;主公為解救數十萬青徐百姓,前後已耗費糧食達十一萬石之巨,更已為二十萬南遷流民安置家園,分發田地,組織農耕……種種恩民之舉,世人皆知。主公與曹操,誰真心為黎民蒼生,誰竭力興復大漢社稷,早已是無爭之議。」張昭捋著銀絲微現地長髯,沉聲說道,「如今之大漢,正如重病之人,雖一息尚存,但若不急治,深入膏肓已是遲早之事。曹操禍國殃民,弒君謀篡,正是病根所在。病根不除,重癥難愈。而今我荊、揚大軍的北伐,正是清除病根的最緊要時機。一旦錯過,後悔莫及。主公,剜肉補瘡,莫如痛下猛藥,以求痊愈。」
劉備抬起頭,有些詫異最為嚴正耿直的張昭居然也在贊同徐庶的提議。
看了看徐庶、張昭,又將目光轉向魯肅,得到地也是相同的答案,劉備再次閉目思索了半晌,終輕點了點頭︰「傳書雲長和孔明,徐州戰事由他們自行決斷。」
頓了頓,劉備又補充道︰「再傳書公奕(蔣欽)。盡他所能多運送青、徐百姓南渡。子敬,傳書子山(壽春太守步鶯),安置流民之事切切謹慎,不能令一名南渡地百姓受饑!」
「主公放心!」魯肅起身應道。
「元直,你看翼德那里是否需要增調援軍?」稍稍放緩面容,劉備轉頭對徐庶說道。
「豫州的戰局雖然吃緊。但將軍的傳書里並未向主公請援。以庶料想,將軍應該有把握應付眼前的困局。」徐庶沉吟著說道,「不過,可以向平春增調部分兵馬,以策萬全。平春與汝南只有一淮之隔,那里也在凌子覆(凌操)水軍的控制之中。若要北上,難度不大。」
「恩!」劉備點點頭,「那就讓子徐(全琮之父全柔)領廬江這里的一萬駐軍前往平春。」
「啟稟主公,汝南、襄陽同時有急書傳至!」鷹揚校尉全柔急步來到廳外,躬身行禮後,高聲稟報道。
徐庶、魯肅等人神色微動,稍顯詫異地互視了一眼。
「子徐,呈上來吧!」劉備面色平靜無波,沖全柔點點頭。示意他進廳。
恭敬地將兩支細小的竹管放上桌案後,全柔後退七、八步,再施一禮後,轉身離去。
捏開竹管,分別取出一封薄絹後。劉備迅速地閱覽起來。
「主公,有什麼緊要事麼?」等劉備差不多將兩封絹書全看完。徐庶謹慎地問道。
「襄陽的傳書是通報西川的戰事——張任、嚴顏遭夏侯淵側襲,大敗于綿竹,兵力折損過半。」
「果然!」听了這個消息,徐庶倒是沒有太顯意外,「張任用兵過急。對漢中曹軍缺乏戒備,這一敗並不意外。
如果張任能夠冷靜下來。或許還能先穩住陣腳,否則很可能會一潰如山倒。」
「西川要是盡被曹操所得,對荊州月復地地威脅極大。看來得助張任一臂之力了,不過眼下要應付南中蠻部,荊州的軍力也很吃緊……」孫乾為難地說道。
「再吃緊,也得幫張任先撐住。」徐庶肯定地說道,「主公,將軍的傳書里說了什麼?」
「三弟想讓仲華回西涼去!」劉備語出驚人地說道。
廳內立時響起一陣輕微的驚呼聲。
「釜底抽薪??!!!」徐庶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將軍準備讓馬仲華帶多少人回西涼?」
「仲華、季懷加幾名請隨……哦,對了……」劉備看著薄絹,嘴角微帶笑意地說道,「還有司馬仲達!」
「什麼?」這一次的驚呼聲甚至還要大過前一次。
在座的眾人都是最得劉備信任地重臣,司馬懿的事情對他們並不算秘密。讓這麼一個不太牢靠、又對己方所知頗深的人去執行這樣的秘密任務,似乎有點難以接受了點。
小半晌後,議論聲才逐漸停歇。
徐庶從沉思中恢復,出聲向劉備問道︰「不知主公之意如何?」
「可!」劉備的回答只有簡單的一個字。
徐州
完成了對彭城的兩面包圍後,曹仁親臨城下,勸降城中守軍。
在李嚴的引領下,魏延走到城邊,手扶女牆,冷眼睨視著曹仁。
「如今你荊、揚兩路兵馬皆已落入丞相大人掌握之中,覆亡已是時日無多。魏延,識時務者為英雄。你若願歸順丞相,萬戶之侯唾手可得……」對魏延,曹仁並不陌生,兩人甚至曾多次交鋒。魏延的統軍用兵才能,曹仁相當清楚,他也知道如果無法拿下這個老對手,奪回彭城郡將是一句空話。
魏延地回答很簡單——迎曹仁而來的一支狼牙羽箭,和倒豎的大拇指,說明了一切。
下一刻,喊殺聲便已沖天而起。
箭雨如蝗,漫天飛舞。
準備充分的曹軍,推著樓車、沖車、噴組(堅固防護的攻城作業車),朝城池發起了潮水般地攻擊。上百台霹靂車,咆哮著將巨大的石塊拋上了天空。
城樓上,魏延如嗜血地猛獸一般舌忝了舌忝嘴角,將右手重重下壓。
守城軍的數十台霹靂車同樣發出了憤怒的狂吼。
海上,近百艘斗艦、蒙沖戰船疾駛如飛,墨綠色的水麒麟戰旗順風勁鼓。
最當先的一艘斗艦大船上,沒有懸掛任何一面戰旗,只在主帆之旁,斜掛了一面青色的錦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