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府邸
送走了荀彧的使者後,司馬朗折返回府,蹙著眉頭,恭敬地對老父司馬防說道︰「父親,看來荀文若他們是鐵定認為二弟未死了,不知您怎麼看?」為配合荀彧等人計劃,司馬朗已自許昌返回了河東老家。
已過花甲之年的司馬防,精神卻還矍鑠,眼楮也並不渾濁。
听了長子的詢問,正在閱覽簡書的司馬防抬了抬眼,漫不經心地回道︰「未死便未死吧……」
「父親……」司馬朗詫異地看著司馬防,不明白老父為何顯得如此漠然。在八個兄弟中,司馬防最看好的就是司馬懿,曾言司馬氏的未來就這個次子了。
司馬懿隱姓埋名潛入劉備充當內應那幾年,司馬防雖然口中不常提及,但對次子的安危還是極為掛心的。當日曹操親自登門告之司馬懿死訊之時,司馬防險些暈厥過去,此後數日更是未進水米。但如今司馬防卻對司馬懿的事情顯得這般冷漠,無法不令司馬朗生惑。
「 ∼∼!」見長子似乎非要問出個究竟來,司馬防放下手中簡書,輕嘆了口氣,「仲達死或不死,跟我司馬家已無什麼關系。
既然沒有關系,哪里還理會得那麼多?」
「……」司馬朗實在沒辦法弄懂老父話中的意思。
「伯達,你關心則切,以至深陷局中而自迷……」看出兒子的迷惑,司馬防搖了搖頭說道,「此間無人,只你我父子二人,也無需諱言了。
伯達,我且問你。當今天下大勢如何?」
「……」司馬朗略一躊躇,還是回答道,「天下兩分,南強北弱。」
「好,好,好!倒也不算甚迷……」司馬防點點頭,輕贊道。」我司馬氏根在河東,只能為許昌效力,動轉不得。
近些年來,北曹日衰。南劉日盛,兩分之局三十年內或許就會終結。倘若南劉一統天下,我司馬氏縱然中途歸順,也難得重任,如此一來,衰微必矣。
仲達若真還在世,若協助馬岱奪取西涼者真是仲達。則足以表明一件事——……」
司馬防古井無波的老眼中閃出異樣的神采︰「仲達身份雖然暴露,卻仍為南劉重任。」
「這麼說來,先前的死訊,乃是南劉為保全二弟所為了?!!」司馬朗激動地說道。
「若仲達還在世,應是如此!」司馬防點點頭。
「父親,既如此,為何不密派人手聯絡二弟?」司馬朗略顯疑惑地說道。
「聯絡仲達做什麼?」司馬防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如今我司馬氏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荀文若的留意之下。真聯系上仲達。難道還要讓他回返不成?難道要讓他再當內應不成?難道要讓他獻出西涼不成?」
司馬朗一陣默然,知道老父的話完全在理。荀彧所以想方設法要引出司馬懿。肯定不是為了演什麼父親重逢、兄弟再聚的親情戲,最可能的目的,就是要再次利用司馬懿為曹操效力。
「這麼說,二弟很可能是故意不與家中聯系?」司馬朗恍然說道。
司馬防點點頭,輕嘆道︰「仲達很聰明,或許也很幸運。有一個識人而寬厚的劉玄德為主君,仲達若能用心,日後司馬氏存亡維系恐怕就要靠他了……」
對父親夸贊二弟的言語。司馬朗並不妒忌。司馬防對子女的教育相當成功,八個兒子一向關系和睦。不會有什麼爭寵的行為。
「父親,四弟怎麼辦?」想起荀彧要求司馬旭前往西涼的事,司馬朗不禁愁上眉頭。
「去便去吧,有何可仇……」司馬防不喜不悲地說道,「把季達叫過來,我有些話交代一下……」
「是!」司馬朗恭敬地應諾一聲後,起身離去。
張任邀荊州大軍入川平叛的消息,在西川引發了極大的震蕩。前些日廬江朝廷的討逆詔所造成地風波尚未消除,又來了這麼一個震撼性的消息,歷史原本就人心浮動的蜀中諸郡變得更加惶惑不安。
廬江天子年歲雖幼,卻是孝暨皇帝的嫡出血脈,是承繼帝位的第一人選,以正統性而言,遠勝許昌的天子。輔政的大將軍、大司馬劉備,更是孝暨皇帝之叔,仁德名望遠布海內。加之前益州刺史劉璋也正式拜領過廬江朝廷地宗正卿一職。
綜此種種,在多半西川士民眼中,廬江朝廷無疑就是正統的朝廷。由朝廷所下達的討逆令,不由得就讓許多人將劉、張松等人視為叛逆。
劉雖然竭力想要抹消廬江朝廷所施加的影響,宣稱許昌朝廷才是正統山,但情況並未能有太大扭轉。
更關鍵的是,去年荊、揚大軍所進行的北伐戰事,已讓不少蜀中士族官員看清劉備、曹操兩方的實力對比正朝劉方傾斜。如果當真要在劉、曹兩方中選擇一方投靠,多半士族自然是願意投向實力佔優,又素有仁德之名的劉備。
成都,刺史府議事廳內,劉大會西川文武官員,商議如何退敵衛土。
「劉備乃世之梟雄,此次名為什麼‘討逆’,其實不過是想梟取我蜀中之地。我等皆生于蜀地,長于蜀地,豈能坐視這一方水土為劉備所得。」劉神情悲憤,慨然長呼道,「諸公皆蜀中忠摯之士,還望能與齊心並手,共抗外辱!」
劉態度懇切,言辭激昂,然而廳內的文武官員反應卻比較平淡,除了張松、孟達等人外。近半數官員都保持著沉默,低頭不語。
事實上,自劉璋身死至現在這一年多時間里,劉雖然掌控西川大權,卻始終未能收服那些原本的中立派官員。似黃權、龐義、秦宓等人,表面雖然接受了劉主掌大權的事實,但實際上卻是實行消極對抗。基本不為劉設一計,出一策,辦一事。
「劉備來勢雖然洶洶,但其實並不足懼!」見劉遭遇冷場。益州別駕張松解圍說道,「西川地勢險要,棧道難行。能深入我蜀中月復地的,僅只那幾條道路而已。
擇險要之地,駐以重兵,任他有雄兵百萬,也難有寸進。待糧草耗盡。劉備軍不戰自退。這大好西川,依然是我蜀人之天下。」
張松相貌雖然丑陋,但饒富機智,言辭極佳,這番話很富煽動力。一些中立派官員,想及西川可能為外人所得,不自覺地思想有了轉變。
「此次寇犯的敵軍主帥是劉備之弟張飛。」大將泠苞皺眉說道,「張飛擅長用兵,近年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威震四方,連曹操也避之唯恐不及。此人恐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張飛又如何?他還能飛到成都來不成?」張松嘿嘿一笑。拈著頷下的短須,不以為意地說道,「只要扼險不出,任張飛用兵如神,也只能徒呼奈何!」
以目光掃視著武將列,張松以鼓動性極強地口氣說道︰「能將威震華夏的張飛折戟,該是何等榮耀之事!」
「張飛就交給我了!」孟達舉步出列,昂然說道。
「我亦願領軍拒那張飛!」大將楊懷不甘落後地說道。
「我亦願……」
滿意自己說辭的效果。張松面上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沖劉使了個眼色。
劉面現喜色。拍案說道︰「張飛兵分三路來犯,葭萌關一路已有吳子遠(吳懿)扼守劍閣,如今還剩兩路。子度(孟達)、公表(楊懷)可各引兵拒其一路。」
「諾!」孟達、楊懷慨然應命。
「諸位將軍皆能奮勇爭先,何愁敵軍不退。」張松欣然說道。
廳下,靜立一旁的黃權以極細微的聲音冷笑了一聲。
唯一有所留意的王累,看了看黃權,卻沒有說什麼。
……
章和三年六月二十七日,我統領中路軍與張任會師于巴東梁平。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若不親歷,絕無法深切理會這句話。自秭歸進入巴東後,道路便變得艱難崎嶇,行走極難。
我方細作對西川多年來探查地作用,此刻盡顯無疑。在細作的引領下,大軍行走的已經是最為便捷的路徑。但饒是如此,大軍每日行軍路程也很難超過50里。而且,這還是托未曾遇敵之福。
過梁平之後,還有更為險惡地路道在等在前方。
張任早已在率軍在梁平等候。他幾乎將麾下能夠動用的所有軍力全部帶了過來,僅僅留下部將張嶷與500軍卒駐守漢平。
除我之外的其他兩路兵馬,呂蒙那里暫時還沒有什麼消息,黃忠的南路軍在甘寧水軍的策應下,沿長江之南行軍,業已抵達涪陵,目前為止同樣也未與敵遭遇。
根據細作傳回的消息,劉似乎放棄了外圍的一些城池,而集中軍力固守地勢更為險要地關隘據點。
這一戰略,雖然保守,卻是極為有效。如果想要強攻,付出多少代價還是其次,關鍵在于未必能夠攻下。
不過,幸好我也沒有準備強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