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風吹過,卷起陣陣塵土,遮蔽了天日。在尾張國愛知郡東方的前熊村外緣的平原上,丹羽氏次與黑田秀家所率的軍隊共三百余人,正在與烏泱泱一群手持竹矛、農具拱衛著前熊村的男女村民對峙。那些村民雖然人數在五百人上下,但面對人數只有三百的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的聯軍,已經畏縮成看一個緊密而糾結的類圓陣形。
「不能後退!該死!不能後退!後退者斬!!!!」
在村民混亂的陣線最前沿,一個騎馬武士喊破了嗓子。他一身簡陋的胴丸掛甲,卷起的褲管中曬得黑紫的雙腿沾滿污泥。他揮舞著素槍,接連刺死兩三個意圖逃跑的村民,才堪堪穩住村民們後退敗潰的態勢。
丹羽氏次穿著那身過大過重的大鎧,坐在自己的黑色戰馬之上。在他身邊,黑田秀家橫矛勒馬,向左右咆哮著指揮。由于己方聯軍只有三百人,而精銳也只有織田足輕五十人,以及黑田秀家的十幾人足輕,其他都是帶著竹槍和農具來湊熱鬧的村民,所以根本不必有傳令。
「時機已到。」
黑田秀家整軍完畢,側頭看向由于是第一次見識戰爭場面而稍微愣神的丹羽氏次。那三百人除了二十幾精銳足輕留在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身邊作為護衛之外,其余之人在他們前面的空地上列下方陣,沒有花哨,沒有奇正。那些征召兵站在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的精銳足輕之後,在開戰之前齊聲喊著口號以鼓舞戰意。
「嘿!嘿!哦!」
「嗯」
丹羽氏次看著黑田秀家那張肅穆威嚴的臉孔,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沖!」
黑田秀家催動胯下戰馬,手中用力一帶韁繩,待馬嘶響過之時,已經絕塵去往陣線最前端。他揮矛一指,己方的全體足輕便開始前突。精銳之眾挺槍跑在最前,後面跟著陣勢雜亂的征召兵們。一時間喊殺聲震天盈耳,被沖鋒的足輕卷起的塵土,讓整個戰場籠罩在一種迷霧般的氛圍之中。
「沖!沖!你們也給我沖!」
在叛軍武士的催促之下,敵方村民也緩慢而猶疑的開始沖鋒。不過那群平時只會用農具去種地的村民們,要怎麼與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集合起的精銳足輕相較。大多數敵方村民只是剛一接觸,便被那長達三間半的長槍刺了個對穿,那熱騰騰的血液猶如紅蓮之花一樣,在漸漸鋪滿尸體的戰場上處處盛開。喊殺聲和慘嚎聲響徹耳際,敵方村民不論老少男女皆痛苦死于搏命的斗殺之中。
「哈哈哈哈!踩過他們!碾壓他們!不要留情!」
黑田秀家在戰馬上左突右沖,他身著涂漆具足,手中長矛連連刺挑,敢于接近或者運氣不好被他接近的敵方村民不是被他的戰馬撞翻踩扁,便是被他手中的長矛刺中了胸月復一命嗚呼,那被挑起的血線纏繞沾染在了黑田秀家的臉上和黑色漆面的具足上,仿若一條條鮮血書寫的符咒,令他有一種修羅般的恐怖。
「死吧!!!!哈哈!」
黑田秀家喊聲如驚雷一般,他在戰場上簡直如魚得水,一個手持鐮刀的年輕女人顫抖著正好站在黑田秀家面前,被他一矛刺中大腿,那女人的大腿頓時血流如注並癱軟在地,黑田秀家則打馬將那女人撞倒,以馬蹄將那女人踩死在土里。
丹羽氏次由于年紀幼小,所以一直在戰場後方的本陣內,由十幾名精銳士兵護衛著。織田派來的兩名馬?h武士中,背負黑母衣的伊東武兵衛早就按捺不住,在請示了丹羽氏次之後,策馬沖向此時已經變成單方面屠殺的戰場之中。而背著赤母衣的加藤彌三郎卻堅持的留在了丹羽氏次的身邊警戒。
丹羽氏次靜靜的看著,己方的軍隊將敵方完全由村民構成的雜兵沖散,戰斗也已經由最初的廝殺,變成己方士兵在追殺逃散的村民。己方的士兵隨後沖入了前熊村,開始無秩序的搶掠和放火。原本還算繁榮的前熊村,頓時變成四處燃燒大火,並傳來婦孺哭喊淒號的地獄,那些黑田秀家的精銳,或者來自織田的精銳足輕倒還能勉強帶著武器搶掠,而那些臨時征召來的村民們,早已經因為搶掠而紅了雙眼,他們不但四處放火搶掠,甚至隨意殘殺前熊村內的村民。
那些己方的征召村民三兩成群,在前熊村每家每戶中放火燒殺。遇到男人和小孩便殺死,而遇到手無寸鐵的女人則上前輪番施暴
四處都是一片地獄慘象,也許地獄比此刻的前熊村還能好上一些。那哭叫的衣服被撕破殆盡的女人,滿臉淚水的被打倒在土地上,她哭著懇求士兵們放過她,不要殺了她,不要殺了她的孩子,但是回應她的也只有一陣陣笑,她的孩子在被輪暴的她的面前被長槍挑上天空
在一片燃燒著的烈火之中,無數的慘劇不斷上演。戰爭是人間最殘酷的事情,能將人類最殘暴不仁、最黑暗險惡的一面完全釋放出來,哪怕平時最老實誠懇之人,也會在那種沒有束縛力量存在的情況下,變得無比殘忍和暴虐。
「這就是戰爭嗎?」
丹羽氏次在加藤彌三郎和少數精銳長槍足輕的護衛之下,深入到了前熊村外圍之中。四處都是烈火,四處都是哭號和斷肢殘臂。丹羽氏次的戰馬踩在慢慢流淌的暗紅血泊之中,馬蹄邊有一個被斬斷的嬰兒頭顱睜著雙眼流著血淚。
雖然是戰勝,但丹羽氏次完全沒有興奮的感覺。在從前的世界中,丹羽氏次接觸到的書籍或者影視對戰爭戰勝的解讀,便是非常英雄和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但本次從與那些男女老幼集合起來的敵軍作戰開始,一直到戰勝之後足輕們狂喜著沖入前熊村進行燒殺的現在,丹羽氏次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他策馬行進著,此刻前熊村內幾乎已經沒有了什麼抵抗力量,甚至來說淒號和慘叫也漸漸變得稀疏而微小。
「走開!!!!」
一個光著的己方征召兵,正在前熊村路邊對著一個被剝光的渾身帶著淤血和青紫的女人施暴。丹羽氏次在馬上俯視著那個征召兵令人厭惡的嘴臉,對著他怒吼。那名征召兵一愣,見來人是丹羽氏次,便立即從那個已經哭到沒有力氣喊叫的女人身上起來,倒退了幾步後,一溜煙跑進了村莊深處。
丹羽氏次看著那個在他馬蹄邊仰面躺倒的女人,那女人雙眼已經暗淡,臉上涂滿了泥土與淚水的污跡,她的嘴里在低聲呢喃著什麼,她呆滯的坐起身,機械的轉頭看著在馬上的丹羽氏次。
「救救我的孩」
一只帶著嘯音的羽箭倏然破空而來,那個女人尚未說完口中的話,便已經被從後脖根處貫入的羽箭,從正面口腔中帶血刺出,咳出一堆鮮血後,張著嘴倒在地上死了。
「戰場之中非勝既敗,戰敗之民不可憐憫!戰爭中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黑田秀家將手中的重藤弓收起,策馬奔回丹羽氏次的身邊,帶著渾身的暗紅血液對丹羽氏次吼道。他凝視了丹羽氏次一眼,接著縱馬而去。戰爭進行到此刻,已然接近尾聲。此戰以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大勝為結局,前熊村的叛逆被一舉殲滅。
丹羽氏次看著那個被黑田秀家射死在他戰馬旁邊的女人,看著前熊村中橫流的鮮血和遍地死亡的村民。他們有錯嗎?他們只是在兩大勢力較量之中,歸屬了戰敗的一方。他們沒有選擇權,他們只能接受這樣的命運。黑田秀家的驚雷之音仍然在丹羽氏次耳畔回響,他既為這些無辜的人民而難過,卻又因為他毫無選擇而為自己開月兌。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亂世的規則。敗者完全被勝者支配,弱者的生死取決于強者。」
一直守護在氏次身邊的赤母衣眾加藤彌三郎騎在馬上說道,在他兜盔遮掩下的臉上沒有任何憐憫和仁慈,也沒有殘暴和瘋狂,只是冷靜的如局外之人一般。
「整理軍隊吧。」
氏次不知該說什麼好,也許此刻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因為他自己的利益,這些叛軍必須死。而其麾下部隊大部分都是毫無軍事素養的征召兵,就算他想要訓練也必須在此戰之後。他絕對不會因為自己可憐那些戰爭中死亡的平民,而去做出動搖軍心的愚蠢之事。
整理部隊之後,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簡單的清點了一下此戰的軍功,便去往下一處叛軍村莊,並且跟在前熊村一樣,擊潰了那里亂哄哄的雜兵眾之後,大肆的劫掠燒殺了一番。
而在進軍過程中丹羽氏次得到消息,軍隊人數比他們更多的丹羽氏常和許多豪族聯軍的進攻進程遠比他們緩慢的多,而今川派來率領三百足輕駐扎在三本木附近的朝比奈泰能,還駐扎在那里絲毫沒有動靜。
就在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在夕陽時刻連續進攻到第三個叛軍村莊「北名」,那些已經搶過兩個村莊的足輕再次進入北名村中放火劫掠之時,一彪人馬從東方的山谷中迅速出現,他們人數大概在二百余,每個足輕的背後插著一桿繪有朝比奈泰能家徽「左三巴」的靠旗,正迅速向已經全線散入村莊中劫掠的丹羽氏次和黑田秀家軍隊接近。
「奇襲?!」
「怎麼會?!剛才的回報中不是還說他在三本木駐扎嗎!」
氏次在十幾護衛之中騎著戰馬,站在北名村燃燒著大火的村莊中雙眼圓睜。在己方部隊已經連續進攻並劫掠三個村莊之後,敵人在己方部隊劫掠之時發起攻擊,將是對本來已經疲憊不堪並且因為劫掠而戰線散亂的己方部隊致命的打擊。
氏次立即命身邊的護衛整合士兵跟隨他到前方阻擋敵軍發起突襲,起碼為己方重新整隊爭取一些時間。由于事出緊急,周圍能夠緊急聚攏到氏次身邊的也只有三五十人左右。他們大多衣衫不整,甚至懷里還揣著許多值錢的物件,有的甚至連竹槍都已經遺失。
「彌三郎,速去北名村中尋找黑田秀家,令其立即收攏部隊準備迎敵,其余人隨我拒敵!」
氏次看著不斷從東方接近的今川家大將朝比奈泰能的部眾,大鎧中的背部冷汗直冒。但此刻他不這樣做,那麼可能全軍就會覆沒在此,他沒有選擇。
這是天譴嗎?
氏次坐在戰馬上邊行進邊收攏散卒,但收攏來的大多數都是劫掠得已經疲憊不堪全無戰意的征召兵。
在他正前方百米之外,朝比奈泰能的二百足輕正挺舉長槍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