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戰國之上 正文 第十八章 無月之夜

作者 ︰ COFFEE21

一盞幽燭在緊閉的紙扉後火光跳躍,一個女人跪坐的身影隨著燭光在紙扉上虛晃。()年屆十六歲的織田信行垂首盤坐在紙扉外的一側,另一側坐著雙頰長著絡腮胡子的重臣柴田權六勝家。

「猛虎安在?」

紙扉內傳出女人的聲音。紙扉外的織田信行抬頭與對面的柴田勝家短暫的交流了下眼神,微微躬身。

「仍在池田氏處,已是身體堪憂。」

織田信行微微眯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迫不及待,但從小便聰明伶俐,而且非常懂得裝乖巧守禮的他,表情上卻做出十分悲傷的模樣。

「權六,之後的事宜便多有勞煩,三郎(信長的通稱)令人失望之極,織田信秀一脈的家門只能指望勘十郎(信行的通稱)了。事成之後,你便是本家的第一功臣,不會虧待你的。」

柴田勝家睜著如炬的雙目,看著面前英銳的信行。柴田氏身為尾張國下四郡大豪族,身為柴田氏當主的他的向背幾乎可以代表著尾張本土出身武士的意願,在此刻織田信秀已經被挫敗和美色擊垮了身心,即將撒手人寰之時,他為了家族的利益,必須在一直游冶無度飛鷹走狗的嫡長子信長,和謙恭守禮聰慧機敏的次子信行之間做出選擇。

「在下將竭盡全力!」

柴田勝家躬身對著面前的信行,也是對著紙扉內的女人躬身施禮。也是象征著控制尾張下四郡的織田信秀家中,守舊派土豪在信長和信行之間做出的選擇。

「夜深了明天,是怎樣的呢?」

紙扉內的女人似乎在問紙扉外的信行和勝家,但那種迷幻的語調卻又似在追問自己,或者天上的神佛。

吹氣聲後,紙扉內唯一一盞燭光被吹熄。在未及散盡的青煙中,黑暗籠罩了一切。

同一個夜里,在末森城東方的岩崎城天守之下,氏次正背對著那幅曾祖父留下的「亂」字,坐在自己的起居室里。在丹羽氏次面前,是一床刺繡著雲霞的被褥,而被褥上枕頭的兩側,有兩盞已經燃燒到只剩一短截的紅燭,堆滿的紅色燭淚在這座充滿陰謀氣息的宅院中顯得異常妖異。[我搜小說網]

一個全身穿著白色罩面紅色里襯的和服,頭罩遮擋住臉頰兩側的白色布罩的女人跪在丹羽氏次正對面,與氏次中間隔著一床被褥。她的玉手放在緊緊並攏的兩腿上,捏著一把小折扇的指尖已經因為緊張而用力到泛白。

氏次就這樣看著這個黑田秀家的三女,現年只有八歲就嫁過來的奈奈。除了面對面看著,他簡直不知道十歲的他和八歲的妻子奈奈能在新婚之夜做什麼。

老家督丹羽氏識自從五天前在岩崎城評議間一口氣斬殺了三名失去力量的豪族,兼並了他們的領地之後,不顧其他豪族心生怨恨尚未平息,戰死之人尸骨未寒之際,下令黑田秀家將三女嫁給他的嫡長孫丹羽氏次。雖然這種令丹羽氏嫡系與本地最大豪族黑田氏聯姻的手段並非特殊之事,但在這樣的情勢之下,卻令剩下四家靠攏在丹羽氏常身邊的豪族明顯感到丹羽氏常正在失勢,丹羽氏識心中的天平正在向只有十歲的丹羽氏次一方傾斜。

所以在丹羽氏次和黑田奈奈的婚儀上,青山、尾藤、戶田、宮田四家豪族立即各自準備一份厚禮奉上,以表親近。一旁的丹羽氏常面色如水般平靜,仿佛對原本被他籠絡,此刻卻向氏次示好的四家豪族的作為無動于衷,倒是坐在他身旁的嫡長子丹羽氏秀表情難看,雖然幾欲發作卻被丹羽氏常不動聲色的掩飾了過去。

「咳咳」

由于室內處于非常尷尬的寂靜狀態,氏次咳嗽了兩聲,覺得他應該說點什麼諸如等你長大之後我再踫你或者之類的話。但他剛剛咳嗽完,下面的話還沒開口的時候,他看見對面坐著的八歲的奈奈,如同接到了什麼命令一樣,猛地從端跪的姿勢站起來,一把將頭上白布摘下,並隨手將固定盤起的長發用的玳瑁梳子扯下,那烏黑的長發猶如流瀑一樣順鋪下來。

奈奈死死的盯著愣住的氏次一小會,轉身三下五除二非常利落的將她的白色和服月兌干淨,然後鑽入被窩岔開雙腿緊閉雙眼咬著嘴唇,如臨刑一樣。

氏次被驚得沒話說,之前他是听過出嫁前的女子會被自己家的女性長輩嚴令遵守禮儀不得丟了武門之女的臉面,並且告知她新婚之夜她該如何侍奉自己的丈夫,不過卻沒想到只有八歲的奈奈卻如此的果斷

啜泣

赤著胴體躺在被褥中的奈奈,終于沒能忍住,低聲啜泣著。她緊緊閉著雙眼,嘴唇咬得出血。身體因為低聲啜泣而有節奏的顫抖著,一如可憐而驚慌的小貓。

丹羽氏次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低頭看著還算清秀的奈奈緊繃的小臉,開始月兌衣服。他與黑田秀家聯姻,能拉攏和鞏固本家與黑田氏的關系,更能讓黑田秀家堅定的支持他去奪權,氏次想不透一直以來仇恨他和父親丹羽氏勝的祖父究竟為何這樣做,但他知道這樣的結果對他非常有利。

就在氏次月兌衣服的過程中,原本還是低聲啜泣的奈奈越哭越傷心,為了不讓聲音傳出去丟臉,奈奈極力用小手捂在嘴上。

氏次哭笑不得,他十歲的身體雖然可以雄起,不過此刻他尚且沒有任何的。他將自己衣服褪下,也鑽入被褥之中,強行將顫抖的奈奈翻到側面,讓他能從奈奈的背後將她抱緊。

「今後你是我的人了,現在睡吧。」

氏次輕輕的吻了吻奈奈的耳垂,不顧懷中身體冰涼而顫抖的奈奈仍在低聲啜泣,自顧自的閉上了雙眼。

也許老家督丹羽氏識這樣安排是因為懷疑朝比奈泰朝手書內容的事情?丹羽氏常之前作為父親丹羽氏勝的替代者,內定成為丹羽氏下一任家督,為此在老家督丹羽氏識的默許之下籠絡了大部分除黑田秀家之外的豪族家臣,儼然成為家中能與黑田氏並駕齊驅的勢力團體。在朝比奈泰朝書信的內容中聲稱與丹羽氏常有過協定,這事一旦是真的便會極大的威脅到丹羽氏識甚至岩崎丹羽氏的存續。

老家督丹羽氏識表面上雖然燒掉了那封書信沒有追究,但之後的一系列處置都明顯的是在斬除丹羽氏常身邊的爪牙,所以還是說明那封手書在整件事情中有著一定的作用。

氏次閉著雙眼開始在心中嘗試厘清目前家中的復雜情勢,自從他從父母被害死的頹廢中走出後,每夜睡前都會仔細的去回想身邊的一切。對于一切人事所持的態度,只有懷疑一種。以最壞角度去考量事情,才能讓自己立于不敗。

氏次感覺懷里的奈奈慢慢的停止了顫抖,啜泣聲也消弭在深夜後,試圖將剛才為了安慰她才伸入的,現在被她枕著的已經微麻的手臂抽出,但剛剛一動,奈奈就立即一抖,隨後又開始低聲哭,讓氏次無可奈何的放棄了抽出手臂的想法。

睡意朦朧間,氏次只覺他站在一片鋪滿尸骨的荒原之上,任憑他如何呼喊和狂奔,都沒有任何的回應,他只能那樣無措的站著,孤苦無依。

夜,還不曾褪去。在無月無星的夜里,人間最突出的色彩便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暗。在如同此夜的沒有任何光明的戰國時代,殺戮和陰謀充斥在每個角落。

淒冷的夜風灌入岩崎城的天守窗內,將已經熄滅燭火的天守閣里吹得非常濕冷。在早春的季節中,雖然青草已經破土,但是凌晨的寒風依舊不在常人所能承受的範圍。

丹羽氏識穿著褻衣一個人坐在天守閣正中央,面對著敞開的木窗,閉目靜坐著。任憑夜風直吹他的正面。早年征戰的戎馬經歷,將他鍛煉成一個以苦行為榮的強悍之人。

丹羽氏識從不真正信仰神佛,岩崎城內供奉的佛像,只是為了暫時安撫岩崎城周邊的佛宗勢力。他認為佛祖早已死去,連他自己都不能自救,何能有力量拯救和普度世人?

「氏常這次確實令人失望。」

丹羽氏識手持一卷剛剛呈上的,書寫了丹羽氏常最近與今川家秘密聯絡的軍情,兀自的念叨著。在他的身後,天守閣的門口,身穿水藍色和服的青山昌直背靠紙扉,將打刀斜插在抱著的肩前,低頭睡著,沒有理會丹羽氏識的話。

「你我都老了啊,沒有時間了。」

丹羽氏識微微回頭想要看看青山昌直,但卻因為室內沒有光而沒有看清。

「啊啊。」

青山昌直沒有睜開雙眼,只是用他暗啞得不成人聲的聲音吐了兩個意義不清的音節。在他年輕之時,曾為幫丹羽氏識擋箭,而被敵軍一箭射中咽喉,雖然在戰後奇跡般的生還,但卻再也不能說話。

「一切都要在我死前完成。」

丹羽氏識看著那沒有光亮的天空,神情意外的顯現出從未有過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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