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半島雖然北有長白山脈阻隔,還有咸鏡、白頭、狼諸多山脈為其擋住了來自北方的寒流,但它畢竟處于北半球,冬天還是很冷的。
重和元年的冬天,高麗北方就下了一場大雪。
黃海這個時候倒是沒有被冰封凍住,自清川江和大寧江入海口附近的安州登陸之後,那朵帶著兩萬二千人的人馬施施然地在高麗守邊將士憤怒的目光中出了千里長城。
花容不時地回頭看著身後地長城,卻是大發感慨︰「千戶大人,想不到蠻夷之邦的高麗也能修建起如此恢弘的城牆,屬下听聞高麗的這段城牆西起東界的臥榻峰和長鏡湖東至北海(黃海,古稱北海),總共不下千里之長,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魯元戎和花容一起被林靖文發來給那朵做副將,他剛才也看到了那雄偉的城牆,不過,他的出發點與花容不一樣,此時他卻是擔憂地道︰「真的很難想象國力貧敝的高麗也能修建起千里長城,沒親眼見到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不過千戶大人,屬下剛才見那些高麗兵將極為仇視我等,他們會不會突然發難攻擊我軍,我們要不要嚴加戒備?」
那朵沒他們兩個那麼好的心情,她哪里還有工夫對高麗的千里長城評頭品足,林靖文任命她為先鋒官先行打通通往遼東的道路,雖然她自認能力足夠得如此大任,但其他將領可是沒一個心服的,正為此心煩呢,倒是沒注意到高麗人的心血結晶。聞言,她也只是隨口答了句︰「戒備是要的。不過也不需要小題大做。主公囤重兵于慶州,高麗上下是不敢有什麼動作的,他們在上次大戰中損失慘重,尤其是國力損耗嚴重,到現在他們連賠款都未能付清,要真地再次開戰的話,只怕高麗連兵餉都發不出來,他們沒那個膽子主動攻擊我軍。而且,本將已經下令後軍嚴加提防,應無大礙。」
「哦。那就好。」
花容只是應了一聲,去觀察這里與中原毫不相同的山水景物去了。
魯元戎心細,見那朵滿面憂色,試探著問道︰「大人可是為此次先鋒之事憂心?」
「是啊!」那朵看了他一眼,說道︰「也不知主公是如何打算的,本將自認勇武、謀略、領兵能力還有經驗都不如孫將軍等人,主公卻將先鋒大任交與本將,只怕其他將軍會多有抱怨,本將也不知以後該如何與那些將軍相處,此事卻是頗為麻煩。唉。主公為何如此行事?」語氣竟是有些抱怨。
「其實大人也不需要如此煩惱,」魯元戎微微一笑。開解道︰「屬下倒是有些理解主公的心思……」
他的話還沒說完,醉心于觀賞景物的花容卻是驀地扭過頭來,接口就道︰「元戎知曉主公的心思?快快說來,也指點末將一二。」他這個官迷卻是時刻不忘揣摩上司的心思。
魯元戎哭笑不得,他與花容搭檔也有一段時間了,多少了解些花容的心思,卻是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對豎耳傾听地那朵言道︰「屬下听聞,孫將軍還有胡將軍、孔將軍他們都是登州廂軍出身是吧?」
那朵點點頭,「是的。可是這跟主公的心思有什麼關系?」忽然恍然大悟,卻是不以為然地道︰「魯百戶可是以為主公擔心孫將軍等人不忠,這卻是錯了。孫將軍他們本不過登州廂軍小吏,可以說是被主公拔于微末。因此對主公忠心不二。而且,我林家軍制與中原不同,軍中自有書記官管理軍功賞賜。這些書記官平日還為兵士們排憂解難多加教化,另有軍法官掌管軍法刑罰,將領們只管領兵作戰,即使有將領想要謀逆只怕也沒有兵士肯跟隨。主公卻是從不擔心有將官想謀逆。」
這書記官也就相當于後世某軍中的政委一職了,除統計軍功和賞賜之外,專門負責給士兵洗腦,教導士兵要勇猛作戰特別是要效忠主公。軍中生活枯燥,有專門的政委洗腦可遠比宗教在社會上給百姓洗腦容易多了。林家全民皆兵,男丁多少都在兵營里呆過,也就多少受到洗腦。這是林靖文從建軍一開始就著重關注的,甚至為此在軍事大學堂中專門開設了書記一科,可見其重視程度。
魯元戎卻啞然失笑,搖頭道︰「屬下卻不是如此想法。屬下的意思是說,孫將軍等人在中原軍中呆的時間過長,很是學到了中原軍中的那些陋習,估計這些陋習在他們的思想里根深蒂固,應該是很難改變過來了——也就是說,孫將軍等人地思維已經固定成型,以後即使學到了新的軍制兵法或者是帶兵方法也難有大前途。但千戶大人就不一樣了,雖然大人現在地能力……呃,可能是比孫將軍等人低了些,但大人的可塑性很高,前途不可勝計,所以主公才著重栽培于大人。屬下斗膽如此猜測,也不知對不對。」
那朵听得眼前一亮,雖然沒說什麼,但看她那連連點頭的樣子也是知道她是很贊同這個猜測的,不過,作為屬下的枉論主公可不是什麼好事,他們也只是稍微猜測了一番就沒再多做言論。
半日過後,軍隊行了四十余里,卻是來到一個叫博州的小城,這里是遼國與高麗真正的交接處了,這個小城名義上屬于高麗,但因為離遼國實在太近,高麗並未在此地設官立府,這個博州也就相當于被高麗放棄,遼國自然也不
麼小的一個地方看在眼里,這里也就成了兩不管地帶
那朵也懶得攻城,只是下令大軍今日暫時駐扎在這里,令大軍扎營,卻傳花容魯元戎二人前來商議。
天寒地凍,此時還未到北方最冷的時候,但這樣不算太冷的天氣也讓人受不了。尤其是林家地兵士大多出身江南,南人自古不耐寒,雖然此次出發前樞密院輜重司已做了很多預防措施。比如說多備棉衣棉褲、給每個兵士每日定量發放一些烈酒、糧食多備肉食等等,但僅僅是半日行軍就有不少士兵凍傷,經軍中初步統計,凍傷的兵士居然有近千人,這個數字實在太嚇人。
那朵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林家此次出兵幾近十萬還有弩、步人、床弩和火炮等利器加上林家兵士都是百戰精兵地情況下自家主公還是那麼擔心了,她現在的擔心不比自己地主公少。老天,僅僅半天時間,還是做了諸多防範措施的情況之下,居然就有將近半成的士兵凍傷。要真是到了最冷地時候,只怕也不用參戰,直接下那麼幾場雪林家大軍就完了——真是恐怖。
南人自古不耐寒。那朵總算明白自家主公為什麼最近老嘀咕這句話了。
花容和魯元戎都是北方人,雖然只是中原人,中原也遠沒有遼東這麼冷,但兩人的耐寒能力還是有的。他們倒沒有象那朵那樣將自己包成一個粽子,喝了點烈酒之後居然還有說有笑地跑去巡營,現在得了那朵的召喚才跑到大帳來。
那朵也顧不得客氣,直接問道︰「軍中情形如何?凍傷的軍士多嗎?」
花容魯元戎兩人點點頭,又搖搖頭。
由魯元戎答道︰「情況雖然嚴重。但還不算太糟糕。兵士凍傷人,多是南人。兩個萬人隊只有不到三千人地情況很是糟糕,這三千人都是南方出身,而且多為軍官。大人,此次主公安排的好,給大人分派的兩個萬人隊大多是扶桑奴隸出身還有就是從高麗人中招募來的,耐寒能力還算可以,就是大人直屬的火槍營兵士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軍官大多不耐寒,不過軍官們身體強壯甚于一般兵士,真正堅持不住的並不多,等時間長了適應了估計就會好些。」
花容也是滿臉擔憂地道︰「可惜軍中大夫太少。兩萬大軍只有不到一百個大夫,加上其助手也才不過三百余人,實在忙不過來,不然情況雖然糟糕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凍傷近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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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曹操曹操就到。
正說到大夫不夠。守帳衛士就進來稟報︰「將軍,輜重營的醫曹掾安大人求見。」
「傳。」
林家治下缺少大夫,就是本土民間都不夠用。更別說軍中了,現在軍中的大夫大多是林靖文從高麗勒索來的,一個大夫抵五百兩銀子,高麗一口氣發了兩千余大夫到林家,倒是抵了百多萬兩的賠款。這個安曹應該也是高麗人。
安曹掾四十余地年紀,因被選中送入軍中為醫,身體當然還算不錯,一進大帳就似模似樣地行了個軍禮,卻是焦急地說道︰「有一事要說與將軍知曉,醫護營的大夫不夠,凍傷軍士太多,醫護營忙不過來,還望將軍奏請主公增派些大夫來才是。」
那朵听得更愁了,「現在只怕不行,等我軍攻下安東府才好派船奏報主公,目前還請安大人多加努力才是。」
安曹掾張了張嘴想要再請求一下,不過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地請求太荒唐了,現在大軍開拔,慶州再派大夫的話還得先到安州再輾轉追趕大軍才行,而且待過些時日大軍攻下州府之後,派來的大夫也不好分派。
「屬下自當盡力,屬下先行告退。」安曹掾知道自己是白來了,也就不耽誤時間,醫護營現在滿營的傷號,他可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那朵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沮喪。
「待開春之後大戰將起,至時雖說天氣暖和一些,但那也只是相對于久處北地的契丹人和女直人來說,對我林家兵士來說那個時候還是很冷,到時候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才好。」花容一嘆再嘆,連連嘆息不已,對眼前的情況很是頭疼。
那朵無言以對,只好道︰「我軍先在此地休息幾天,待兵士們稍微適應之後再行開拔,不過這樣一來,只怕遼國安東府方面會收到消息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我軍攻城只怕有些難度。」
要換作以前,即使敵人有準備,但在火炮之下那朵也不需要太擔心,但現在嘛,不說士兵受不了苦寒,就是火炮到時候還不知道會不會被凍住。
魯元戎雖然也苦惱,但還是安慰道︰「大人也不需要太過擔心,去歲遼國邊軍回撤,戍守高麗邊境的八萬人盡數回還,現在安東府無有駐軍,應該只有些地方戍兵,到時即使他們有準備也不會太麻煩,我等待兵士們稍適應氣候之後,得了軍情司的情報再行進軍也不遲。」
「也只好這樣了,雖說會貽誤軍機,但總不能讓軍士們邊被凍傷邊行軍,那樣的話只怕到得安東我軍也無多少可用之兵。」那朵無法可想,只好先這麼辦了,「營中之事還請兩位將軍多多照看才是。」「自當為大人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