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星華的小臉已經變色了。原來臉上的得意神色已經不見了。代之的是憤怒和生氣，她示威似地沖著張閃揮了揮雪白小巧的小拳頭，噘起嘴來哼了一聲，接過了手機，「喂，站長你找我啊？」
「星華啊，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一下子從山西跑到東川去了？不是說好了只在山西活動嗎？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能放心呢？」孫魏看來是真生氣了，上來就是一串責問。
易星華听了小臉兒越變白了，「人家就是在山西采訪，听說東川這邊拖欠山西的賣煤款。我這才要跟過來看看，你不是說現在這個問題在山西是一個普遍現象嗎？我想分析一下，找個辦法出來。」
「這是你能找出來的嗎？國家都沒有什麼辦法，你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辦法？馬上回來！」孫魏直接下達了命令。
「我不！我是記者！我就要為民做主、主持正義！我不回去！」易星華叫著把手機掛了，抬起手來用力向地上一摔，這價值近萬的手機就這麼廢了。
張凌一看這個心疼啊。丫頭你不要了就送我啊。「易小姐，我看你還是听你們站長的，早點回去吧，我安排車輛，負責機票，保證把你安全送到太原，如何？」
易星華扔了手機，一點也不心疼的樣子，「我偏不！他越是不讓我在這兒采訪，我越是要采訪！我告訴你，我寫出來的東西，他們報紙要是不，我直接到人民日報和新華社去！」
這小女乃女乃女乃來勁了嘿！張凌前前後後一想，這事兒透著邪。這小丫頭看來是有點來頭的，那位孫站長弄不好還真拿她沒辦法，看來不能指望著他，還是自己干吧。
張凌蹲下來把已經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機拾了起來，惋惜地嘆了口氣，「不就是采訪嗎？你至于把這麼好的手機摔成這樣嗎？今天我豁上去了，陪著你采訪，讓你了解一下真正的生活。」既然堵是堵不住了，那就疏導吧，但願能有點作用。
其實把手機摔在地上。易星華也有點心疼，主要是這款手機她拿到手里也沒有幾天，還沒喜歡夠呢。竟然一氣之下摔了，真是背到家了。
看張凌把手機重新收拾在一起，易星華伸手夸了過來，「給我！不用你假惺惺，要不是因為你。事情也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
其實也是，要不是張凌多了個心眼，非要看她的記者證，估計這會兒什麼事情也不會生，起碼不會生現在這些事情。
「放心吧，我說話算話，今天我就陪你四處采訪了，這也是提高我們白沙縣知名度的一個好辦法啊。平時我們想請《」日報》的記者都請不到呢，現在你送上門來了，我們當然得好好請你四處采訪了。」張凌說話轉身看了看閻家兄弟。「老閻啊，今天縣政府馬縣長和電業局周局長會跟你談有關付款和抵頂的事項，你就不要出去了，在賓館里等著吧。事情結束了，早點通知我一聲，你們也好早點回家嘛！」
從昨天晚上開始，老閻這個心情就十分激動，自己這一趟來算是遇上貴人了，順利地拿到了錢。光是政府給的就有五百六十萬，這筆錢已經可以解決他的燃眉之急了。更何況這後面還有二百多萬呢。雖然陳年老賬幾乎全折進去了，但是拿到現錢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放心吧，張主任，這件事我也希望早點結束，家里急等著用錢呢。」老閻轉過頭對著易星華十分嚴肅地說，「易記者，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不用你插手，你不要亂說亂寫，影響了我們的生意。這筆錢能要回來全靠張主任了，你不要在這兒亂說了，你雖然跟了老三來，但是咱們可沒說要跟你說什麼。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跟著添亂了，好不好啊？」
易星華听了這個」小臉兒瞬間由白變得更白了，她沒有想到自己好心好意地從山西跟到白沙來，最後竟然落了這麼個下場，竟然就是一添亂的。
張凌現在已經大體明白了，這易星華其實倒是好心，可惜入世未深，看事情流于表面，沒有真正看到本質，結果好心差點幫了到忙，所以脆弱的小心靈很受打擊。
看了看臉色慘白的女孩，淚珠兒在眼眶里打著轉兒，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張凌心里一軟。伸手拉過她的手，「好啦，今天我陪你四處轉轉，權當是散心了。走吧，跟我走吧。」說完，不由分說地拉著易星華出了房間。
易星華很受打擊的樣子。任由張凌拖著她出了賓館大門，被外面的冷風一吹，這才清醒過來，用力甩掉張凌的手，「住手，你要把我拉到哪里？」
張凌哈哈一笑，「你不是說要在白沙采訪嗎？你不是說要主持正義嗎？我帶你去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正義。」
「我才不去呢，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易星華扭頭就要往大堂
走。
「就你這樣，也敢大言不慚地說要為民作主、主持正義？要等到你來做主，那人民早就冤死了。那正義也早就死了。
易星華突然間收回了正要去推門的手，返回身來憤怒地看著張凌，卞敢紋樣說我信不信我個電話就可以把你的小官幾丸
「信不信又能怎麼樣？」張凌直直地盯著她的眼楮，「你這種人，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你會知道這個世界的痛苦？你的眼里，只有你們那些達官貴人。只有那些富家子弟，你從來就不知道窮人過得有多苦，更不用說親身體驗他們的痛苦了。空有一腔熱血，卻是專門添亂，這種熱血不要也罷！」
從小到大，易星華都是生活在眾人的焦點里，還從來沒有見過張凌這樣粗野地罵自己的，一時間，竟然讓張凌罵傻了。
「走！今天我帶你去看看什麼叫窮人！也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為民做主，什麼叫主持正義。」張凌越是怕了她背後的力量，越是要讓她明白，否則天知道這小丫頭會怎麼報復自己。
易星華今天受到了太多的打擊，以至于被張凌拖著離開大堂，被塞進了那輛桑塔納轎車里，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瞪著眼楮看著這個粗魯的男人，看他要把自己帶到哪里。
車子朝著縣城東面駛了迂去，在一座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石頭樓旁邊停了下來。「來，我領你看一個人家。」
易星華賭氣似地下了車，默默地跟在張凌身後，把自己胸前的照相機端了起來，她倒要看看這個粗魯男人搞什麼鬼。
領著易星華在接梯里七轉八轉，張凌來到了頂樓的一個房間門口，與其他人家在門外亂七八糟地堆放雜物不同，這戶人家的門外雖然也堆放著一些東西。但是卻是碼放得整整齊齊，讓人打眼一看就覺著十分舒服。
張凌輕輕的叫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衣著很簡樸，看起來有幾分姿色，即使在家里仍然穿著厚厚的棉衣，因為這座樓是不供應暖氣的。
看到張凌以後。奴好的面容謙卑地笑著，「張主任，你來啦？快請進。」後一句是招呼易星華的。
易星華默默的跟在張凌身後進了屋子，房間里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一下子用手捂住了鼻子。
屋子很也就有二三十個平方吧，卻是有廚房、有臥室、有衛生間，女人把他們帶到一個臥室里，看得出來這是兼做客廳的。
「小健好點了嗎？。張凌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易星華坐在了床沿上。
「嗯，謝謝張主任，這兩天他穩定多了。」
「我過去看看行嗎？」
劉梅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
易星華跟在張凌身後，推門來到了另一個房間，映入眼簾的一切讓她緊緊地捂住了嘴巴，房間很只能安下一張床一張桌子而已。一個瘦小蒼白的小男孩躺在床上，讓人感到恐懼的是。他的頭上長了一個。巨大的瘤子，乍一看上去，跟一個雙頭怪人一樣。
「健，你現在好點了嗎？」劉梅走上前輕輕掖了掖兒子的被角，悄聲詢問著。
雙頭小孩無力地點點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易星華突然間涌起一種特別強烈的無力感，面對這個孩子，她才感覺到這個叫劉梅的女人身上承擔著一種怎麼樣的壓力。
「劉梅，放心吧，我會盡快聯系北京大醫院的，爭取早點給小鍵動手術。」張凌安慰了劉梅幾句，又與小健說了幾句話，告辭離開了。
易星華端著相機拍下了幾張照片，只是她按下快門的手變的沉重起來。
兩個人默默地轉著圈子出了樓，上車以後張凌扭頭看了看不說話的易星華。「丫頭，有什麼感覺？」
「那個劉梅是一個好媽媽，照顧這樣一個兒子她一定很辛苦易星華的聲音听起來有一絲酸澀。
「豈只是辛苦啊，她為了給兒子湊錢治病。從離婚以後就當上了三陪小姐。」
「什麼？！你說她是
「雞！」張凌冷冷地蹦出一個字來，把汽車動開打著方向上了夫。
「你怎麼能這麼說她，她多偉大啊！為了兒子寧肯把自己舍上去，她是一個。偉大的媽媽，我不許你用這個污辱她的字眼。」易星華憤怒了，這個粗魯的男人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竟然這樣說一位可敬的母親。
「我沒有說錯啊，根據法律規定她是被打擊的對象，不是嗎？你能說法律錯了？正義？正義有時就是一攤屎！」張凌用力加了一腳油門，車子箭一樣躥了出去。
是啊，維護法律就要打擊這種三陪，可打擊三陪了你讓這個單身媽媽上哪兒去弄錢為自己的兒子治病？易星華迷惑了。
轉眼間，他們又來了一座平房跟前，沒有院牆。只是一排看起來像是倉庫的平房。從窗戶上掛著的各色窗簾門簾來看。這里住了人家。
張凌隨手敲了敲一家的房門，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把房打開，「喲。張大主任。今天有什麼公干啊？」
「帶一個朋友來轉轉，順便看看你是不是又進去了。」張凌說著抬腿進了屋子。
易星會站在門口猶豫了，屋子里傳來的臭腳丫子味兒頂得她實在沒有勇氣進去。
「進來吧。這點味兒都受不了？」張凌在里面說話了。
「誰啊這是？你張主任帶個小妞到處瞎轉悠，傳出去可不好听啊，咱們是流氓。你不是啊。」屋里一個男人說話了。
「行了，別當」一︰，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卜班了，懷是當個好人了看易星華的架式，知道她是不會進來的。干脆交待了兩句，自己出來了。
重又坐回車上。易星華一想起剛才的異兒還想吐，「這是些什麼人啊？怎麼一點衛生也不講啊？」
「他們都是最普通的人。一天到晚能混個溫飽就不錯了，哪有功夫講衛生？我告訴你吧，這屋里住著五個人，全是街上的小痞子小流氓，在舞廳、歌廳里充當保鏢打手的。」張凌看了看縣星華,「害怕了
「我才不怕呢！小流氓我見得多了，見一個收拾一個小丫頭听起來很厲害。
「其實他們也很可憐啊。就拿這幾個人來說吧，基本上都沒有讀多少書，家里人也沒有什麼本事，自己也沒有什麼手藝，一時貪玩就走上了這條路，從此隔三差五進局子，人前人後抬不起頭來，嗯，他們的苦處只自己知道啊。」
「他們欺負人還有理了？」
「那倒不是，不過如果能有一個正當的工作，他們很快就會改正歸邪，噢不，改邪歸正的，都是接受我們黨多年教育的好同學，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狡辯！」
「你不承認我也沒有辦法。」張凌悠閑地打著方向，「這些人里有很多是我昨天下午才認識的。但是我敢肯定，他們都是好人。跟劉梅一樣，都是生活所迫，才走上這條路的。」
易星華沉默了。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人。在她有限的朋友里，沒有人會為錢而傷神，錢對她來說，真的就是王八蛋，而對今天她看到的這些人來說，錢顯然有著更很需要的作用。
一上午的時間，張凌帶著易星華走了二十多家，全是原來豪門康樂城的那些員工，形形色色的不同生活狀態，讓易星華感慨萬千。
臨近中午了，張凌轉頭看了看易星華，「找地方吃飯吧？」
「行啊，今天跟著你行動，這頓飯你請！」
張凌把車停在了闊緣居門口。「來吧，我帶你吃海鮮去！」
「我不吃海鮮，我對那個東西過敏。」
張凌一愣，對海鮮過敏？這倒霉孩子，真是沒口福。
「那好吧，咱們今天吃點好玩的東西。」
「好玩的東西？」易星華有些猶豫起來。
「嗯，我保證你以前沒有吃其，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吃。」張凌笑著下了車。
易星華 地一聲關上車門。人早已蹦了出來，「笑話，不就是吃的嗎？有什麼敢不敢的？。
張凌也不多說什麼，伸手推開門，一股熱浪里面撲來，「翠姐，來客人了。」
「呵呵，你來也能算是客人？喲，這誰家的小姑娘呀？看這個水靈勁兒！」尹翠穿著一件大開領羊絨衫走了出來，露著胸前的一抹亮白，一見易星華，夸張地叫了起來。
沒想到易星華根本不領情。好看的大眼楮一翻，「我才不是小姑娘呢。」
「得了，翠姐。人家是大家小姐，很有來頭的大記者，是專門來暴光的。弄點好吃的，今天中午我招待一下易記者。」張凌邊說邊給尹翠遞了個眼色。
「行啊，咱們這兒山珍海味可是不少，不知道小妹妹喜歡哪一口啊？」尹翠說著，已經摟住了易星華的肩膀。
「人家大記者不吃海鮮。來點山珍吧，來點咱白沙特色的東西。」張凌邊說邊拿過了電話，「我說大記者，我叫幾個人來一塊兒吃好不好？」
「我不見姓閻的那些人。其他人隨便。」易星華雖然不大喜歡讓尹翠摟著肩膀，可是畢竟也不好當場翻臉，只好忍耐一二了。
張凌本打算叫郭紅雨和張若霞一塊兒來吃個飯，沒想到一點面子也沒賺出來。郭站長已經回鎮上了，今天宣傳部組織的「科技、文化、法律」三下鄉活動輪到玉林鎮了。她這個文化站站長佔了三分之一的活兒，必須得回去助陣。張若霞則是有點感冒了，渾身酸疼，對出來吃飯根本沒興趣。
張凌搖了搖頭，「走吧。找的人都不在，咱們兩個吃吧，翠姐呆會不忙了一塊兒來坐坐。」
尹翠听得出張凌是有事。含笑點頭答應了。
易星華月兌了外套坐在溫暖的房間里，年輕的臉上還有一點兒嬰兒肥，顯得很可愛的樣子。「喂。張凌。你今天帶我看的這些人是不是你們這兒最窮的？」
「那倒不至于，只是他們失業了而已，而且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他們還可能繼續失業。」張凌端起茶壺給易星華倒了一杯茶，「他們所在的單位就是這次老閻他們交易的一部分，如果沒有這次交易，他們想要回去上班，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種交易對老閻他們來說是不公平的，他們應得的錢就這樣白白地失去了，這不公平！」易星華氣哼哼地喝了一口杯中的茶，燙得她噗地一口噴在了地上。
張凌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安靜地坐到座位上，這才惡狠狠地說，「什麼叫公平？山西的那些煤老板憑什麼掙那麼多錢？他們賺取的是國家的資源，而他們支付給國家的不足他們賺取利潤的萬分之一，他們就是國家身上的黑色蛀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