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只當沒听到,對金海褒微笑道︰「當日大戰,金知府雖然不在,可歸林仍是金知府管轄之內,這大功當然少不了金知府那一份,將來一定會有榮升,加官進爵指日可待,凌玉在此先行賀過了。」
微微一躬,禮數很周到。
金海褒怎麼听不出里面嘲諷之意,他臉色微變,但還是沒發作,只側過身子,讓出了原就在身後的一群人。
金海褒殷情的一個個引見,讓凌玉意外的,除了幾個是富商外,倒有十多個是歸林城和老銀山的里長。
凌玉本來就想著,要解決銀礦的事情,少不得要和里長們打交道,所以就多留了個心眼。
雲朝中的里長,並不是什麼官職,原本是民眾間自行推舉出來,管理稅務等等瑣碎事情。但時日長了,這些里長也漸漸有些權力,手下管理的百姓數目也多起來,儼然有了官員的模樣。
尤其是在山上。山民本就愚昧無知,一個村子里,幾乎都是听從里長的安排,讓開山就開山,讓挖礦就挖礦,幾乎不敢違逆,所以這些里長的權力,也不見得比徐季小。
雲朝本來規定,每十戶一個里長,可到如今,這數目竟擴大了十倍,百戶出一個里長。每戶算五人,那一個里長就能管到五百人。這里二十個里長,算算竟有上萬人,大概整個老銀山上的山民,都在他們的統轄之下。
徐季曾經說過,這些里長早與福龍會勾結,是福龍會能夠盤踞歸林,大肆盜礦的中堅力量。
凌玉見他們衣衫楚楚,個個都是富家翁的樣子,心中已經了然,只是微微笑過。
金海褒又說︰「這幾位都是本地的頭面人物,凌少爺的生祠能在三日內建成,可都是靠著他們幫忙。」
那幾十個人都拱手道︰「不敢。」
凌玉心中卻又動了一下。雖然他不常在人族中走動,可也知道,生祠這東西,大多是老百姓自發建造的,怎麼又和這些富商里長扯上關系了。再聯想到徐季和沈廉的態度,凌玉覺著這個事情恐怕大有古怪。
金海褒和里長們將凌玉往樹林子里引,這里的松樹和楊樹長的頗高,將里面的房子都遮擋住,從外面還真看不出其中的情形。
這一路上,還有不少的山民鄉鄰圍觀,見著凌玉來了,這些人都迫不及待的跪倒在地上,磕頭嚷嚷著︰「凌少!凌少!!」
金海褒一個眼色,他手下的府兵將湊的近些的山民礦工都趕開,他們驅散百姓受過專業訓練,動作自然是粗暴不堪,一時之間,凌玉走過的地方是雞飛狗跳煙塵四起。
凌玉正在惱恨之時,卻听見花舞月驚叫了一聲。凌玉轉頭去看,卻發覺花舞月不知何時,已經閃在一邊,和山民們站在了一起。
見到花舞月神情有異,凌玉也扭轉身子,朝她走去。
金海褒一驚,心中已是大悔,他怎麼只顧著凌玉,卻把那俏麗小婢子給忘記了。
「怎麼了?」凌玉走到花舞月身旁。
「少爺,您看。」花舞月一只妖獸哪里曉得避忌,抓著一個山民的手給凌玉看。
凌玉見著那山民的手掌,也是愣神了。只見那只又粗又黑的厚實掌上,竟有兩道深深的勒痕,已經破了皮,深嵌到肉里面。紅黑色的死肉翻出掌心,甚是恐怖。
凌玉皺著眉頭,又拉開其他山民的手看,幾乎人人都是大同小異,有的甚至更加嚴重,都有些潰爛流膿。
這些傷口,明顯是建造房子搬抬做工時落下的,而且應該就是這幾天的新傷。
凌玉看看周圍,跪著的山民至少有幾千人,也就是說,這幾千人都參與了生祠的建造,而且都受了不輕的傷。
這回凌玉有些悶了,花三天時間造個生祠,哪里需要這麼多人。就算是要搭一個幾尺見方的房子,來個幾十個精干礦工,辛苦一下也就過去了。
凌玉剛想開口問,那個金海褒卻又笑眯眯的湊了上來︰「凌少慈悲啊。不過這些下人,多干活是應當的,而且都已經給了他們工錢。而且吉時已到,若再不舉行開光儀式,那就錯過了。」
按凌玉的性格,遇見這種古怪,當然是要問個清楚。可他卻分明听到金海褒說出「開光」兩個字,凌玉心中狠狠一震,知道今天怕沒有那麼簡單,這事情分明就有極大的古怪。
如此一想,他反倒不動聲色了,既然知道有古怪,那他就要看看清楚這古怪是什麼再說。打仗要先發制人,整人卻要後發制人,真要耍起心眼來,凌玉可不會怕任何人。
金海褒在前面帶路,進了樹林子後,竟又繞上了***,在諾大一個林子中轉了一會,又進了另一個紅楓林,再順著一條麻石子路進去,這才到了地頭。
金海褒得意笑道︰「凌少爺,這就是我們為您修的生祠,你看看,還過得去不?」
凌玉抬頭,抬頭便是愕然。
對于生祠,凌玉一開始的想法,便是路邊一個神匣子,供奉個小畫像就是了。如果歸林人排場大一些,非要蓋個土坯房子,凌玉也就隨他們去,到時候出些銀子,打賞下蓋房的人,也不會落下什麼壞名聲。
可面前的,卻是堂堂正正的一個祠堂。
依山而建的,哪里是凌玉料想中的土坯房子。明明是幾十尺高,上百尺見方一個巨大若寺廟殿宇般的巍峨建築。
在老銀山的山腳下,景色最佳的紅楓林子中,居然短短時間內,就蓋起了這樣一座硬山頂子,黑瓦飛檐,四進四出的巨大神祠。
這是自己的生祠?凌玉眼楮都直了,面前這祠堂,若是供奉神佛,那人家說不出什麼來,但若說是生祠,也未免太過奢華了。
雲朝禮制中,雖然沒有規定生祠的大小,可做到這種程度,就算當官的不說什麼,老百姓背後怕也是有非議。
難怪徐季今日一副黑黑的嘴臉。只是凌玉對此全然不知,這不是冤枉到家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