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艾婀麗珂小娘子情願獻身君王,在第一次邂逅的時候就決定要嫁給趙矜。現在被孛氏兄弟抓來,正合她的意。她提出希望君王為她去打車臣,救回親生母親。
這件事情可不簡單。趙矜沉吟了一番︰「你不懂得國家大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車臣近在杰州的西鄰,我要出兵去打並不難,但後面的麻煩事情只怕一串接著一串!而且,現在海都汗國已經差不多平息了內亂,我國有可能會跟海都汗國陷入戰爭。你知道海都汗國嗎?跟你說實話,我國就算傾盡全力,也未必是海都汗國的對手。我正在抓緊聯系伊兒利汗國,希望能和伊兒利聯手對付海都。但是,伊兒利剛剛遭到慘敗……這些,你能懂嗎?」
「我不太懂。」艾婀麗珂對這些國家大事聞所未聞,即使好強也不敢說自己懂得。
「很好,是個誠實的好孩子。」趙矜笑著贊揚她︰「那麼,我來開導你一下。不過,我跟你說的,你不能泄露給任何人。」
「我知道了。」艾婀麗珂認真地點頭︰「你遲早是我的丈夫,我要是把你的秘密泄露給別人,那我就是傻的。」
「啊哈!」趙矜不禁又一次被她逗笑了。這個還是處女的大姑娘,直率,勇敢,聰明,既有些成熟,又不免幼稚。趙矜感到自己被她迷住了。這個妃子,當然是要定了。
于是趙矜開導了艾婀麗珂一番道理,要她忍耐一下。其後艾婀麗珂被孛氏兄弟暫時帶回澤州,孛氏兄弟把她當作公主娘娘一樣照料。艾婀麗珂把帶給自己新生活的孛氏兄弟都認做義兄,把同母異父的妹妹當作奴隸使喚,真是快意恩仇,睚眥必報。
至于那些被孛氏兄弟抓來的女孩子,毫發無損回到了家里。她們中間,多數人願意侍奉大王,結果得到絹布的賞賜;少數人因為有意中人或者別的緣故,不願意侍奉大王,早早被汰除了,結果沒有得到賞賜。回到家以後,那些不願意的女孩子頗有一些遭到家人的鄙視,甚至有人因為沒有帶回絹布,被貪婪的父母毒打!如此愚昧的事情,在這個時代很多,沒有辦法。
由于海都汗國犯境的可能性迫在眉睫,趙矜在雪花紛飛之際便忙個不停,為此預作準備。
軍事方面,陸續調撥了一萬多兵馬到烏東地區,並且在烏拉爾河沿岸預先布置第二道防線。
外交方面,派遣使者到基輔公國,緩和外交關系。基輔公國作為東斯首腦國,想要重新組織聯盟,進攻炎漢,把河東地區與富庶的新城——安漢府據為己有,因此不肯放棄與炎漢敵對的立場。不過,房簡之從拜佔庭回來,成功實現了趙矜與蘇妃婭的訂婚。這下子,趙矜以東正教大牧首的準女婿身份,向基輔公國的聖女凱瑟琳寫了一份謙卑的信,恭請聖女為兩國關系進行周旋。當然,也沒忘記贈送一面足以照見全身的大鏡子。
全身大鏡子!簡直是趙大王討好異國女性的無往不利的法寶!這個威力,真的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凱瑟琳收到信,看到大鏡子,果然大喜過望!聖女也是女人,她一向為自己的容貌自豪無比,現在終于能夠看清楚自己的全身,比用銅鏡子看清晰多了,效果不可同日而語!她從此每天都要照那大鏡子,對于贈送鏡子給自己的人自然有一份親切感,少不了要給他說說好話。這也算是緣分嘛。至于兩年多以前,趙矜曾經劫法場,差點兒攻擊到她的那份最初緣分,她並不記得。
就這樣,由于聖女的斡旋,基輔公國對炎漢王國的敵意有所降低。其它東斯國家,立場各不相同,有的想要打炎漢,有的不想要。先前組織聯盟的兩個關鍵人物——夏塔尼耶夫、達尼爾,如今夏塔尼耶夫的威信下降,達尼爾則顧著給自己小小的莫斯科公國不斷擴充地盤。東斯各國聯合起來攻打炎漢的可能性看來不大。
至于羅斯托夫公國,更是與炎漢發展起了不錯的友好關系。亞歐商路北路的蓬勃發展,使得羅斯托夫大公康斯坦丁收入倍增。他親自設計了褶皺最多的禮服,把最昂貴的絲綢使勁兒綴滿全身。他喝最好的葡萄酒,這與別的只會喝烈性麥酒的東斯君主們相比顯得卓爾不群。他包養了許多四體不勤專事打扮的情婦,到情婦家里開宴會一次就要吃掉一百只雞——百雞宴在這個時代的歐洲可算是很奢侈的,他隨便就吃。因此,他怎麼舍得跟炎漢絕交開戰,破壞自己的財路?恰恰相反,在東斯各國君主之中,最強烈主張與炎漢友好的就是他了。
外交形勢的好轉,使得趙矜稍微安心。身為明君,當然不能忘記給本朝出力的人。尤其是房勉之、房簡之兩個,他們多次自告奮勇出使外國,都取得了良好的外交成果。趙矜決定,到他們家里慰問。
王宮外圍一帶,在趙矜剛剛起義的時候,還是一大片長草皮的空地。建國以後為了方便大臣上朝,陸續在這片區域建起宅邸。房氏兄弟也得到了三座相鄰的宅子,他們將隔牆全拆了,並作一處,財產不分彼此,一同擁有。真是友愛的兄弟們!中國古代的孝悌之家就是這種情況,數世同堂,兄弟們不分家不劃地,實行「內部」。趙矜沒有兄弟,不免有些羨慕這樣的家族。那麼就去幸一幸他們的宅邸,看看他們的生活吧!
王出幸臣宅,通常要有一番排場。趙矜不講這一套,率領幾騎虎賁馳出宮門,不一會兒來到房氏宅前。這樣的「突然襲擊」,三兄弟不及防備。僕人倉惶稟告,大哥房元度忙不迭地引二弟房勉之、三弟房簡之出來迎接,趙矜已經自行闖了進來。
元度、勉之、簡之慌忙拜謁道︰「主公駕臨寒舍,幸何如之!」
趙矜一笑︰「不必多禮。隨便來看一看的。」
于是趙矜將隨從留在外面,自己往里面走。三兄弟不好阻攔,只得跟在後面。里面有一間很大的書房,趙矜看見那里掛了很多字幅。像這麼有文化的家族在炎漢可不多見,趙矜走過去看。三兄弟面面相覷,都覺得主公此來,必有緣故。
趙矜的眼楮從字幅上掃過。這些字幅都是三兄弟自己寫的,上面有不少詩句,是平時隨便吟的。從中可以看出,他們並非是讀死書的文人,文風很是灑月兌不羈。就連一般文人非常講究的格律,他們往往破除!如果給一些古板的文人來評價,只怕會說他們沒常識,沒規矩;但在趙矜看來,卻覺得很合脾胃。
重在內容,不重形式,這才是文學的正道。就像曹操的四言,曹丕的五古,有什麼格律呢?又有什麼辭藻堆砌呢?曹植則不同,極力從事堆砌,可是曹植無論是文學成就還是人生境界,能與父兄相比麼?至于後世的文人,寫詩詞寫得浮華的很多,但是真有一點積極意義的很少。縱然水平高到了陳叔寶、李煜的地步,又有什麼用呢?
對著滿牆的樸素字句,趙矜一邊看去,一邊微微點頭。並不覺得房氏兄弟無才,反而深感他們只把詩詞當作小小消遣,胸中必有天地。最後看到一首七古,趙矜朗聲吟誦起來︰——
「十載孤貧離帝京,——
海角天涯自伶仃——
今已遍身衣羅綺,——
遑遑依舊三人行——
烏雲摧壓天邊樹,——
沙塵席卷百萬兵——
想我兄弟雖逍遙,——
不如昂然居宇廷。」
元度、勉之、簡之忙豎起拇指高聲頌揚︰「主公吟得真好!」「繞梁三日,此之謂也!」「小臣歪詩,怎配主公金口?」「主公單以一首《寄生草》,即高過我等一屋子歪詩百千倍!」「千萬倍!」
趙矜一笑︰「你們好大膽子。瞞我瞞了很久啊。」
三兄弟惶然欲汗,一時不吭聲了。
趙矜向他們三個一一看過去,眼光停留在房元度身上︰「現在已經很明白,老二、老三都很有本領。老大呢?身為老大,你有什麼過人之處?瞧你二弟、三弟都這麼尊敬你,你一定不是泛泛之輩,趁早給我亮亮相吧!」
房元度慌忙跪下道︰「小臣不敢隱瞞。小臣知主公眼明心亮,必能識才。我等兄弟三人投奔主公,便是期待金玉煥光之時!」
趙矜將其一把拉起︰「不用客氣。現在我們君臣已經很熟了,你大可直說!把你的才學亮出來,我給你合適的官職,你好好建功立業!」
房元度便不客氣,將手一伸︰「主公欲知小臣才學,這邊請!」
趙矜跟隨房元度入內,只見另一個書房里,書架上有許多卷軸。房元度取其中一卷大的攤開。房勉之、房簡之幫著拉起邊角。趙矜一看,原來是一幅海圖,畫的是地中海地區,海上行程、沿海港口、國家形勢,皆有注明。
元度收起卷軸,再打開一幅。趙矜一看,墨跡尚新。勉之道︰「此乃小臣所畫里海海圖也。東岸尚有不明,望乞恕罪。」趙矜點頭看去,只見與地中海的海圖差不多,就是里海東岸、東南岸還空著許多地方。
元度、勉之、簡之再打開其它的卷軸。有黑海的,有紅海的,有波斯灣的,有屬于地中海的亞得里亞海、愛琴海、第勒尼安海、伊奧尼亞海等局部詳圖。
趙矜明白這些海圖的意義,欣喜異常,形于顏色。
元度知道趙矜識貨,這才稟明︰「主公,小臣善于水師。我兄弟行商各處,皆留心搜集各地海圖,繪為總集。然而如今國家並無水師,小臣之才,不得而施。」
趙矜狠狠地點一下頭︰「我也知道水師的重要性!無論是為征戰還是通商,我國遲早要建立水師。之前只因為欠缺水師人材,我才沒有花工夫在水師上面。現在既知道你就是人材,那麼,首先我們要在里海建立水師!這樣,從伏東地區到烏東地區運兵,完全可以順伏爾加河而下,沿著里海北岸,就到了烏拉爾河口。甚至我們可以在海都軍攻來的時候,運兵到里海東岸登陸,抄他們後路!如果要出兵取里海四周的地方,都可以用水師搭載,省力不少,後勤也方便。」
當下君臣四人大談水師前景,興奮異常。
正說得不知疲倦,忽然窗外有一只鷹隼飛旋,元度技癢,對趙矜道︰「主公,看我武藝。」
趙矜道聲好。勉之、簡之簇擁趙矜出外。元度隨後來到,手握一把硬弓,搭上一支長箭,拉得全滿,稍事瞄準,一箭射去!疾速飛行中的鷹隼一頭栽落!
待續第五十三回︰察罕驅眾犯邊境,勉之袖手入敵營)
注︰
睚眥必報︰睚音涯,眥音自。睚眥必報是說連瞪眼楮的小仇恨也要報復。這個成語在中國傳統上是貶義。但是,該成語出處的範雎其實是很成功的政治家,國事方面作為宰相把秦國治理得更加強大,私事方面能夠急流勇退保全自身。這種「睚眥必報」的真性情人,相比「以德報怨」的無數腐儒,倒是有作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