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操 正文 第二章︰舊事豈無憂,重逢淚難干(上)

作者 ︰ 歌無求

不一會兒,來到一條河邊,眼前立著一幢重檐歇山屋頂的二層小樓。看見這座房子,靜淵地眼淚嘩嘩地就下來了,除了無憂哥哥,還有誰能建出這種介于天才和笨蛋之間的房子。看其構架,氣吞八荒,視其做工,蠢蛋加三級。

「無憂哥哥,我終于找到你啦!」靜淵只覺胸口發堵,這些天來風餐露宿,夜不能安寢,數次遭人追殺,一時間全涌上了心頭,只覺嗓子發澀,淚如泉涌。

「小妹子,都長這麼胖了,還喜歡哭鼻子。」剛才的伙夫拿掉臉上的破布,正是姚無憂,本想打趣一下靜淵,不想話已出口,也覺鼻子酸酸的。陳年往事一幕幕地直涌上心頭。

他從小也算得上是知書達禮,頗有大志的人。按此發展,將來即便不成大氣,最少也會像正常人一樣,幸福地生活。沒曾想到十幾歲的時候,父親一病不起,臨終前告訴姚無憂——他是一個棄兒,養了他十幾年的父親,只是他們家的一個老家人,當年于心不忍,悄悄地帶著他,遠走他鄉。

十幾歲的他听到這個消息,驚得無以復加,原來他不是現在才要成為孤兒,十多年前就已經是了。他甚至有些恨他的養父,瞞了他十幾年,臨死了干嘛還要告訴他真相,因此變賣家產,四處流浪。到二十歲的時候,他終于揮霍掉了所有的家產,整日野狗一樣四處亂晃,身無分文,常常飽一頓,饑一頓。

有一次,他迷了路,走進了山里,一天一夜沒找到吃的,實在餓得不行了,正巧不遠處有一個小村莊,于是他勉強走了進去,找到了一戶人家,搶了一個小姑娘的午飯,小姑娘眼淚汪汪,又從後廚又抱出了一只燒雞,「大哥哥,你餓呀?」

姚無憂心說這不是廢話嗎,不餓誰搶小孩的東西呀?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從鼻子里哼哼地發出聲音,算是回答了。

小姑娘說︰「我也餓。」

姚無憂看見了她手上的燒雞,騰出嘴來說道︰「那趕緊吃唄。」

小姑娘擺了擺手道︰「不行的,爺爺說過美女都吃素的。」

姚無憂正巴不得呢,剛才已經搶了她一次,對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盡管直吞口水,但再搶第二次,他實在下不了手了,就說︰「那咱倆換換吧。」

小女孩滿心高興遞過了手里的燒雞,再看盤子里的素菜,連湯都沒有了。小女孩見他說話不算數,哇哇直哭,姚無憂只顧繼續消滅那只燒雞。那個小女孩就是靜淵。

靜淵哭了一會兒,見無人理她,一個人回到了後院,又拿出了幾個地瓜,一邊啃,一邊哭,一邊在其中一只地瓜上畫著圈圈詛咒他。消滅完燒雞的姚無憂打著飽隔,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啞然失笑道︰「小妹妹,這也能咒死人呀?」

靜淵說︰「誰讓你說話不算數呀,我就咒死你。」

姚無憂一臉壞笑,搶過畫滿圈圈的地瓜,一口咬下去,吞到肚子里。沒想東西剛下肚,他就笑不出來了,全身發麻,倒在了地上,連舌頭都動不了啦。靜淵拍手笑道︰「我說過要咒死你的,你就不信,不過你可不能死,爺爺出去後,家里就我一個人,沒有人陪我說話。大哥哥,你做我的哥哥好不好?你陪我說話好不好?不過我得先治好你的病,你吃得太多了,爺爺說吃得多也是病,我給你治治,好不好?」

靜淵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盒銀針,就要往姚無憂的身上扎,姚無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啦,大喊道︰「我正常得很,剛才都是餓的。」可舌頭發麻,哼哼地說不出話來。

就這樣,眼看著靜淵一針針的扎下去,雖說姚無憂已經失去了知覺,但睜眼看著,也夠?人的了。這一通治療下來,姚無憂不但瘸了一條腿,而且吃起飯來,飯量比貓還少,為了維持體能,每天不得不吃十幾頓飯。因此,只能留在這里養病了。

這個家就靜淵和爺爺祖孫倆人,老爺子白天外出給人治病,累了一天,晚上回家,就喜歡個安靜,常常是耐著性子,在靜淵嘰嘰喳喳地說話聲中睡著了。偶有閑暇,也是教靜淵讀書、寫字,對于幾歲的孩子來說,十分的無趣。現在姚無憂住了下來,總算是有個說話的人了。每到晚上,山里狼嚎陣陣,靜淵就纏著姚無憂給他講故事,姚無憂恨靜淵把他弄成這個樣子,死活不講,于是靜淵就爬到了樹上給他摘來了好多好吃的果子,回來給他賠不是。

漸漸地,姚無憂的心也軟了,畢竟靜淵還是一個孩子,更重要的是看著她孤苦伶仃的樣子,頗有些感同身受,心里的恨意也就消了。可他不會講故事,只得把他這些年來的所見所聞講給她听,講到傷心處,靜淵陪著他一起流淚,講到高興處,靜淵陪著她一起開心。

有時靜淵高興了,就吵著要給姚無憂看病,有了上次的經驗,姚無憂死活不敢再讓她看了,只是一味的夸贊靜淵醫術高明,糊弄過關。

一晃半年過去了,姚無憂的病也完全好了,要離開了,靜淵抱著他的腿死活不讓,一個勁兒地哭。姚無憂也有些不舍,這半年來,名義上是他在照顧著靜淵,其實也是靜淵在陪著他。老爺子雖不太說話,然閱歷豐富,世事通達,遇上姚無憂有想不開的時候,老爺子總是三言兩語就解了他的疑惑。

因此姚無憂也想留下來,但畢竟是在別人的家里,自己說話不算數的,只得拿眼看向了老爺子。老爺子看了看哭得像淚人一般地靜淵,老淚縱橫道︰「無憂呀,你在外邊也沒有什麼親人了,這半年來我也多次暗中觀察,發覺你這孩子,心地不壞,你要不嫌棄,就留下來吧。」

就這樣,姚無憂又留了兩年半的時間,轉眼靜淵就九歲了,老爺子對姚無憂說︰「自從你來之後,靜淵是一日開心甚一日,然而我這心里的內疚卻是一天超過天,男子漢,大丈夫,當志在四方,你應當出去創一番自己的事業,不應當為了我們祖孫倆一輩子窩在這山里。」

姚無憂說︰「那咱們就一起搬出去好嗎?以您的名聲和醫術,到了城里還不日進斗金呀?」

老爺子說︰「城里多的是好大夫,在這鄉下,老朽是鄉親們唯一的指望,再說了,我也老啦,窮也好,富也好,再過幾年,都不過是一?g黃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常言說得好呀,故土難離。」

姚無憂說︰「那我去了,靜淵怎麼辦?」

老爺子說︰「靜淵現在也九歲了,我出診的時候可以帶著她,你就放心去吧。」

經過這幾年的靜養,姚無憂確實也想出去闖闖了,于是只身來到了幽州,只可惜現實殘酷,他一無出身,二無背景,哪有好的機會給他呀,一來二去也就灰心了,又無臉面再回去見雙絕先生和靜淵,只得在金味齋謀了一個打雜的閑活,尚不夠謀生,閑暇之時又用從雙絕先生那里學來的半吊子醫術去做個大夫,原指望多有點收入。可惜他的醫術比靜淵還不如,把感冒治得起不了床,從此再也無人請他,只得當起了獸醫。好在他是金味齋的伙計,跟進貨的管事有些交情,醫死了就賣給金味齋,羊肉清炖,牛肉紅燒,也算是兩不相誤。

這天,姚無憂正在後廚無所事事,就听說前廳殺了人,擠了出去看熱鬧。但見滿屋吵吵嚷嚷亂成了一團,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正想走近去看個究竟,就見在飯廳的一角,那個胖妞還在餐桌上風卷殘雲。細細一看,這個胖妞雖然胖,確有些面熟,再一看她胸前的翡翠佛像,那不是雙絕先生在靜淵九歲生日的時候,用上好的翡翠,請高手匠人給她打造的生日禮物嗎?

看著她的吃相,姚無憂差點沒有笑破肚子,這不就是當年開口美女,閉口美女的小靜淵嗎?她什麼時候改了口味,成了胖妞了?正想逗她一下,就听那邊掌櫃的和十三枝已經答成了協議,而靜淵還坐著不動。姚無憂心下思忖,這十三枝騰出手來後,豈能放過靜淵,畢竟這一切的事都是因她而起,這才拉著她就跑。

等到了地頭,姚無憂拿掉臉上的破布後,兩人才算正式見了面,他原本有很多話要問靜淵,沒想到還沒等他的話出口,靜淵就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兒了。姚無憂在一旁反顯多余,一時手足無措。

直等靜淵哭完了,他才小心地問道︰「出了什麼事呀?你怎麼惹上了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了?」

「無憂哥哥,爺爺不見了。」

「別著急,慢慢說。」

「嗯,那你先給我口水喝。」

姚無憂那個恨呀,剛才哭那麼半天,沒想到喝水,現在要說正事了,她想到喝水了。不過這麼些年不見,剛見面,他忍了,進屋去她倒水。

靜淵見他進了屋,一晃身就變回原形去了,可其它地方倒是容易,只是肚子里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撐起來就像懷了幾個月的胎兒一樣。靜淵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變胖,就想吃東西,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要是無憂哥哥見著自己大著肚子,那多羞人呀,胖點就胖點吧,來回這麼一琢磨,一晃身又變了回去。正暗自慶幸沒有當著無憂哥哥的面出丑的時候,姚無憂已經端著水出來了。

靜淵這才告訴姚無憂,一個月前的一天傍晚,她正在家里翻看爺爺的醫書,就見外面來了一輛馬車,造得非常的華麗,重檐十字脊的鎏金寶頂,頂子和車身上都雕著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動物。最為奇特的是那拉車的怪物,馬一樣的身子,牛一樣的頭,正前方,長著一支獨角。

車到了後,就從上面走下來幾個人,跟十三枝他們一樣的高大,對著爺爺說了幾句話,然後爺爺就走進來了,捂了靜淵的嘴,在她耳邊說,他要出一趟遠門,然後靜淵就暈過去了。等她醒來後是在里屋的地窖里,身上蓋著一層草,草上面還有一層白菜。她推開白菜,爬出來,爺爺就不見了,不但爺爺不見了,全村的人都不見了。

靜淵說︰「無憂哥哥,你說爺爺是不是讓壞人帶走了呀,要不然他為什麼要迷暈我呀?你陪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不許去。」姚無憂不知為何,今天一反常態。

靜淵見姚無憂不同意,于是就耍起了脾氣,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這次姚無憂並沒有向以往那樣寵著她,只是把臉轉了過去。

「好呀,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靜淵見軟的不行,就來了橫的。

姚無憂也急了,吼道︰「我說了不許去,就是不許去。」

靜淵的眼淚嘩嘩啦啦地就下來了,當年她把姚無憂的腿治殘了,姚無憂都沒有那麼對她凶過,現在他說翻臉就翻臉,靜淵明白,他已經不是她的無憂哥哥了,心里一陣難受,扭頭就要跑,沒想到姚無憂一伸手就把她給抓了回來。

這一來,靜淵更憋屈了,原來不僅僅是自己長了本事,無憂哥哥也變得厲害了,她遇上的每個人都比她厲害,都欺負她,唯一寵著她的爺爺又不見了。靜淵越想越傷心,張口就朝姚無憂的手上咬下去,血吱地一聲就冒了出來,可姚無憂就是不放手,拎著靜淵就到了屋子里,那里正好有一個用木頭釘成的籠子,姚無憂一抖手把靜淵關了進去,然後從外面鎖上了。

靜淵在籠子里是哭一陣,罵一陣,不覺已經是晚上了,姚無憂還是不理她,回屋睡覺去了。靜淵也累了,躺在籠子里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半夜,靜淵覺著肚子里的東西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晃身一變,身體又恢復了以前的苗條,順著木條間的縫隙往外一鑽,居然出來了。躡手躡腳地從旁邊拿回了自己的行囊,開門走了出來,但見天上繁星點點,高得嚇人,四野蟲鳴聲聲,此起彼伏,相互唱和。靜淵一個人在茫茫原野上,踢著腳下的石頭,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懼。爺爺失蹤了要找回來,她從來沒有過明確的計劃,如果說有,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無憂哥哥,在她看來,找到了無憂哥哥,也就可以找到了爺爺,至于怎麼找,那是無憂哥哥操心的事。

現在,那個唯一的希望,變成了她唯一的失望,接下來該怎麼辦?靜淵一坐在了草地上,竭力地想找出一個法子,可畢竟年紀還小,閱歷有限,又是頭一回處理這樣的事情,急切間哪有好辦法呀。思來想去,只得先回金味齋打探一下情況,也許有什麼發現也說不準。

打定主意後,靜淵身影飄飄,朝金味齋而來。剛到半路,又見到了那輛神秘的馬車,緩緩從她的前眼駛過,桔紅色的燈光,從馬車四圍的窗戶里透出來,暗夜下看起來,像是一座移動的迷你宮殿。

真是有福的人自有天助,靜淵正找這些人呢,沒想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了,心里一陣激動,悄悄地跟在了後邊。馬車緩緩地向著城外駛去,越走越荒涼,路旁的雜草,沒過了頭頂。幸好靜淵從小在山里長大,要不然一個女孩子,誰敢大半夜的往這走。

馬車又走了一程,終于在一處土丘前停了下來。靜淵正想朝前看過究竟,就听馬車里傳來一聲輕笑道︰「小姑娘,跑累了吧?我就知道,只要把這車往城里轉一圈,準能引你上鉤。」

靜淵一驚,原來別人早就發現她了,扭頭就要跑,卻不知什麼時候,馬車的後門已經打開了,一個人影悄然地飄了出來,落在她後面一丈左右。她一回頭,正好跟這人面對面,借著星光一看,來人正是十三枝。

眼見回頭的路已經堵死,靜淵一貓身體,像一只兔子一樣,就朝旁邊的草叢里鑽了進去,一邊亂跑,一邊想,你十三枝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從這草叢中找到我。

靜淵想得美,沒曾想剛跑出去沒多遠,她的身體突然被彈了回來,前面一面肉牆擋住了去路。原來十三枝雖然看不見草下的靜淵,卻根據她的速度,估算出了她的必經之路,一揮手,砍倒了一片草,在那里等著她,靜淵往外一撞,正撞在他的身上。

十三枝一伸手把倒在地上的靜淵拎了起來,從衣袖里一揮手,揮出了一根繩子,把靜淵綁了一個結實。靜淵拼命掙扎,不曾想這繩子上像是附了魔法,越掙扎,綁得越緊,而且也越來越粗,還有一股腥味,雖是夜晚看得不太清楚,靜淵也覺出來了,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勉強挪動了一下手指頭,踫了踫這繩子,我的媽媽呀,這是啥東西呀,肉呼呼的。饒是她平時膽大,也嚇了一個半死,更是沒命地掙扎。她越動,繩子越緊,不一會兒,就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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