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我∣搜小|說網」
姜千不禁一愣神,「誰啊?」
「童祖山。」閻郁含著一抹異樣的神色。
姜千抬眼瞥過去,「那得去看看。」
鳳影賭場後堂一間暗室,姜千一人獨身進去,看見童祖山白發蓬亂,一副可稱狼狽的模樣,眼神之間卻透露著一種極其急切的神色。
姜千慢悠悠坐下,童祖山急忙道︰「我要撤掉這件暗殺令。」
姜千不語,自己倒茶,執杯喝完,帶著閑情逸致道︰「其實這類事不歸我管,是楊先生的事,你知道為何他不來見你?」
童祖山莫名其妙,姜千繼續道︰「因為這是不可能的。當初就與你說過了,定金一旦付出,就算是在暗刺任務榜單上掛定,你可以反悔,我們卻還是會繼續。現在已經沒什麼好講了。」
「你們殺人,也不過是為了錢財罷了。」童祖山肅穆陰沉地道,「我願意用童新他全部的家財來換……一個秘密。」
姜千雖然將頭撇到一邊,眼瞳卻禁不住地擴大,散漫,她顯得僵硬地轉過頭,「什麼秘密?」
「我要他手上,不死藥的秘方。」
姜千緩緩地往後考到椅背上,仰著頭從眼底看他。
童祖山額邊都是汗濕,恨不得將姜千攥緊拖到桌上的模樣,「你應當知道童新為巨富,即便不說是天下第一,也是你等人未曾見未曾想的殷實。」
「這個我知道,不過,你就不想自己……你是他身邊唯一的人啊,卻願意用一切去換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童祖山忽然咬牙切齒,「我追隨了他將近三十年,就是為了不老藥。他認定我不會離棄他,不會背叛他,將一切大小事都交給我辦。我為他做了三十年的牛馬,卻連不老藥的影子都沒瞧見!可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姜千有點不耐煩地听著他抱怨,腳翹在膝蓋上,一顛一顛。門簾猛地教人從外掀開,一個血人風風火火沖進來,帶著一股濃重難忍的腥味,童祖山被駭得立時閉嘴,連姜千也怔住,問︰「怎麼了?」
朱顏微喘著,奪過她的被子一口喝干,抹得整只杯壁上都是粘稠的血跡,姜千叫她惡心得用小指尖把茶杯頂到桌邊去。
「弄完了。」
姜千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轉向童祖山,「你來晚了。」
童祖山有點發愣。
姜千又瞥了瞥朱顏驚人的裝扮,她一路走來,滴了一路血跡,兩串鮮紅腳印赫然入目,姜千蹙著眉,有點不忍道︰「不說實際的年齡,他倒也不過是個孩子的模樣,對著他那個樣子,你真的下得去手?」
朱顏抓抓頭,「有什麼好不忍心?他最後的那一刻,瘋狂、凶暴、本性畢露,我只當他是怪物,不是孩子。且生死輪回,天道有數,他因為一個偶然機遇,月兌離了在世的規矩,就像考試作弊一樣。考試作弊若被抓住,當削去資格,落在我手里,也算是一種歸宿。」
話剛說完,童祖山就起身飛奔而出,好像有人在後頭舉刀追殺似的。
朱顏莫名其妙望望飄飛的門簾子,問︰「他怎麼了?」
姜千有點震驚地看著她,驀然爆發出大笑,「朱顏,誰說你少根筋的?你明明是大智若愚來著。」
「那不還是愚麼?」朱顏在空椅上落座,「這里實在是沒什麼趣味,我還是想回山上。你們那個東離什麼時候回來?我見他一面就要走了。」
姜千再也笑不出來,坐直身子,僵著臉,「你現在已是鷹組領隊了,怎麼能說走就走?」
「不然還寫封書信敬請原諒什麼的?也不過就是考了個試,你們再找一個來領隊,哪里找不著人?」
「你!朱顏,我知道你是故意逼我,你是氣我當初騙你下山。」
「你是騙我的麼?」朱顏頗為認真地問一句,起身到門前,撩開布簾子,閻郁站在外頭,還保持著抬手撩簾子的動作。
「朱領隊,那個童祖山要不要……」
「你們這里是否有一個叫做楊東離的人?」
閻郁點頭,看著她不大平常的神情。
「他劍技如何?」
閻郁一怔,隨即答︰「東離玉皚,未曾一敗。全樓人都知道,楊東離不曾敗給別人過,乃是用劍入神可以形容。」
「看來你也不是全在騙我。」朱顏回頭,望著姜千的方向。
姜千慢慢站起身來,走近兩步,望著朱顏,仔細看她的臉色,竟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緒,好像一切隱在一種冰凍的平靜底下。「不然你想要怎麼地?是,我騙了你一場,騙你來做了許多事,布局、殺人、奔襲兩地,最後還沒有錢拿……」
「我這一輩子活到現在,還沒被人騙過。」朱顏說得很緩慢,姜千倒流下汗了。
「這是好事,教鷺組領隊教你一課。()世上本多騙局,踏足多惹污垢。你要是還要回山上……」姜千驀地拍桌,「我就不相信了!你下山來一趟,看見了世上真正面貌,竟然還能忍受著回去?」
朱顏望了她一眼,一句話不說地出門。姜千靜靜站著,凝立在原地,也不看閻郁,反而背過身去。
「領隊。」閻郁上前了一步,姜千背著身,淡淡說了句︰「老閻,你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就是這個意思吧?」
「似乎不是……領隊,雖然朱顏其人,確是作暗刺的人物,但她本人不願,咱們究竟不能替她做選擇。咱們只需將份內的事做好就行了。」
「唉。」姜千轉過身,帶著喪氣,弓著背,好像忽然矮了兩寸。「走吧,小老虎不干了,咱們還得干下去。」
兩人開門,出屋,听見一連串咚咚咚的聲響,愈來愈近,逼到跟前,十來個人神色匆匆連跑帶跳的,小丫頭裙帶也松了,少年人前襟散亂,內里衣裳都翻出來。前頭一人腳底一磕撲倒,後頭眼看要疊成一堆。
閻郁伸手一接,將一群人攔個結實,問︰「是什麼事?」
前頭的少年扶在他臂彎處,驚慌失措地道︰「東離大少爺回來了,樓主交代過,一定要將他留在樓內,接了新箋才可以放走。」
「東離回來了?」閻郁低聲念叨,驀然回頭和姜千對視,兩人驚得發梢倒立。
「沒有這麼巧的吧?」姜千惴惴地問。
閻郁強作鎮定地回望,「但是朱顏確實剛剛才出門,且外頭東離回來的風聲正勁,朱顏有什麼耳病麼?」
姜千正中地搖頭。
「那結果恐怕只有一個。」
姜千凝視著他,試探地問,「同歸于盡?」
閻郁凝重地搖頭,「我覺得是浮尸千里,血流飄櫓,慘絕人寰。」
走道之外,綿延百步,都可以听到鷺組姜領隊的驚叫,「你們幾個,別管楊東離了,先把朱顏逮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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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進屋中,想收拾行李,結果卻發現沒什麼可帶的東西。唯一一套來時候的行頭,穿出去又顯得顯眼,還是作罷。
朱顏坐在床頭,靜靜看屋里的擺設。
姜千說得不錯,就這樣回去,她確實不甘願,初初領略了暗刺的日子,她還是想繼續地做。以前每天只有獵野獸、剝皮、去賣這樣的日子,確實是沒趣。但是……
她略略有點黯然,因為一個忽然出現的陌生人,改變一直以來的生活,這又有點怪異了。
朱顏一個人,漫步地走出屋,轉回身關上門,沿著廊道一直往前。
穿過內院月型拱門,通到外院的是一條廊道,下臨大水池,拱形的走道,兩側是豎立的矮木樁。
對面有一人迎面走近,朱顏起先沒大在意,但是他舉止又很奇怪,大刺刺背著劍,背後有一只潔白似雪的長鞘,從劍柄,至渾身裝扮都是一色純白,連束發的飄帶也一樣。蓄著兩縷飄逸的細須,面皮光滑如玉,可以說劍眉斜飛,目含朗星,卻睜大眼瞪著朱顏,離得只有五步遠時駐足,吼聲如雷問︰「是什麼人?」
朱顏怔了怔,答︰「鷹組領隊朱顏。」
那個人明顯地遲疑,暗自琢磨了半晌,道一聲「沒事。」舉步就走。
朱顏等他到了身側,問︰「你知道楊東離在哪里麼?」
那個人又愣住,左右看了看,回答︰「在廊橋上。」
「哪里的廊橋?」
那個人再次左右看看,又想了想,答︰「是外院通到內院的池上廊橋,在大門正北二十步。」
「謝了。」朱顏抬腳剛走了半步,猛地回頭,「不就是這里?」
那人點點頭,正色道︰「是這里沒錯。」
朱顏有點傻眼,「你是楊東離?」
「是,在下楊東離。」
朱顏凝視著他,聲音變得緩而沉,「東離玉皚可是說你?」
楊東離想了片刻,回答︰「貌似一般說在下為‘東離玉皚,未曾一敗。’直稱作東離玉皚,倒未曾听說。」
朱顏有點說不上話,沖他抬手鉤了鉤,「你過來一點。」
楊東離果真往前走了三步停住。
兩人面對面,朱顏略側過頭,看著下方水池,霍然側肘沖他撞去,另一手在腰際旋劃虛握了一把,帶出短匕,側切一式。
楊東離霎時飛退,好像腳底下踩著兩面風火輪,直直地滑走。朱顏一招撞在橋欄,將木樁撞爛兩塊,木屑紛飛,碎片四濺,好像是爆裂一般。
楊東離飛速瞥了眼狼藉的爛木頭,有點變了調問︰「你這是何意?」
朱顏站直身,深深吐息一遍,右手自後往前繞了半圈,又帶出長匕,兩相交叉,猛竄上去。
楊東離立時拔劍而出,一泓熒光入泄流水,鱗光瀲灩一樣,閃爍縱逝,走招如飛。朱顏起先招招下壓,想壓住他施力,但楊東離腕骨靈活,發力極巧,時常圈繞出招,好像一條彈性極佳的牛筋,教人捉不住,抻不斷。
朱顏想,這個人看著木訥遲鈍,使劍竟精妙無籌。一分神,教楊東離一劍直挑,沖破兩刃封勢,挑中頸窩。
楊東離見刺中她,正要收劍,朱顏卻猛沖過來,攻招更凶。
朱顏至今還是不明白點到為止的意思,只當受了點小傷,如同走棋輸了幾步而已。一時間攻勢猛開,將渾身力氣都使在兩臂上,掄轉橫敲,接縱貫飛墜,好像是要拼命的架勢。
楊東離還是不太弄得清緣故,退了步,將劍身橫擺,圈劃成一面銀屏,要阻住她。朱顏縱肘斜插下來,卡在他劍閣處,一發力將長劍連同他右臂扯到身前,另一手短匕在下猛刺出去。
楊東離極少看到這樣蠻力如牛的家伙,心中很是吃驚,手里按動柄末的機括,從劍柄暗格開口抽出一柄刃身窄細的小劍救急,右手放掉長劍。
朱顏被一阻,眼角見到他換作左手劍,一擰身退回,將兩只子母刃並攏合作一排,兩只刃格處銅片掀開,露出里面兩點細小的精鐵吐口。
楊東離作暗刺已久,自然認得出那是什麼東西,不禁虎軀巨震,大叫一聲,「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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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春!」姜千幾乎是蓬頭亂發地飛奔近前,阮春在對面面色不善地看著她,陰沉地道︰「姜領隊你喊我做什麼?怕我賴給你賬麼?當初……」
「楊東離在哪?」姜千不听他,徑自截斷。
「剛進門不久,快到了吧。」
兩人一齊轉頭望大門的方向,正巧見到沖天而起的一團火焰,像夜里的炮仗,炸出亂濺的苗頭,又像是神雀升天,展翅一張,廊橋化為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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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的賬目。」楊吉安拿著賬本過來,韋思戚忍不住起疑,「有什麼不對?」
「你還是自己看看。」他沒什麼表情,像是平常那般挑眉。
韋思戚接過來,之後瞪大眼,「姜千那個小騙子,竟然會干這樣的事?」
「是。」楊吉安沒奈何地攤開手,「做局花用高出酬金一大截,你說,姜千是瘋了麼?」
韋思戚眯眼,「如果這里署名沒弄錯,就一定是小騙子有私藏,姜千我還是很了解的,要她出錢,比要命還困難,怎麼可能辦出這種事?」
楊吉安眨眨眼,「估計你現在去查她,也沒什麼用。她一定已經布好了後路,何況這回還是打著帶新手的名號。」
「唉—」韋思戚長嘆,「現在不比早前的時候了,盈虧都是自己擔待,下頭的人還鬧這些小心思。」
楊吉安隨著哀嘆,「幸虧只有姜千一個花用高的主。」
話音剛落,從外頭跑進來一個小廝,臉上抹得烏黑的幾道,慌慌張張道︰「樓主廊橋走水了!」
半個時辰之後,兩顆黑煤球一樣的朱顏與楊東離坐在桌前,相鄰是四處張望無所適從的姜千,和悠閑翹腿的阮春。幾人對面是青著臉的韋思戚,兩只眼珠好像剪刀,一會戳這只一下,轉而又去戳那只。
楊吉安則站在旁邊勸她,「算了,不過是小火一場,教她們賠了橋就好。」
姜千忽然支起耳朵,「樓主大美人,這里頭不會還有我的賬目吧?」
「當然有你的。」韋思戚寒著臉,冷笑,「朱顏是你找來的,你是先輩,她犯錯你能不擔待麼?這件事先不說,你老實告訴我,這回那支箋,你賺了多少?竟然還敢告訴我入不敷出,火燒廊橋的修繕都算在你頭上。」
姜千欲哭無淚,轉向朱顏道︰「朱大領隊,你沒有點惻隱之心麼?」
朱顏施施然問︰「那是什麼?」
「樓主大美人你看,我哪是什麼先輩?我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韋思戚不理會她,先對身後小斯交代,「將東離大少爺卸了刃,帶下去拴好,等他將任務辦完了再放。」
一群女婢小廝簇擁著全身焦色冒煙地楊東離出門,楊東離認出其中一個熟悉的面孔,立時連珠炮一樣交代,「快快,燒水給我,我要連洗三回澡,要百花香薰與精煉香油、龍涎草裝爐燒。將這一套髒兮兮的東西都扔了,去重定一套內衫外袍,連秀袋束冠也要換新的……」
朱顏愣愣地擰著頸子看他,直到人走的遠遠的成一顆小黑點,才轉回頭。
韋思戚一直盯著她,驀然一笑,道︰「朱顏,我與你三娘的信件中早就提起過你,她教你先不要回去,留在這里,順便替她尋一個人。」
韋思戚將已拆開過的信遞過去,朱顏接過,一頓,道︰「順便?」
韋思戚了然地沖她眨眨眼,接著道︰「這人叫做牧貞,原本洛陽人士,十三年前去到了梁州,之後失去蹤跡。」
朱顏略有些差異,「找人?」
韋思戚笑著點頭,「只是找人。」
朱顏飛快地掃視信中內容,一邊問︰「這人和三娘是什麼關系?」
韋思戚沉吟一陣,道︰「既然她不肯告訴,就是有她的用意,需你自己找答案。」
「這亦算作在樓中的任務?」
「你想得美!」韋思戚丟給她一封信紙箋,朱顏忙兜在袖內干淨的料子上,怕把字弄污了。
「快去辦,以後要學著自己將事辦好,別老是靠著那些唯利是圖的先輩。」韋思戚意有所指地瞥瞥姜千,後者可憐兮兮地對望過來。
朱顏一邊小心地抽出箋來看,一邊問︰「東離大少是真的大少爺?」
韋思戚好笑地瞅瞅楊吉安,「她問你家大少是不是真的大少?」
楊吉安故作思索狀,「按說大少以後是要當家的,那我真的要想一想。」他與韋思戚對視一眼,兩人一起淺笑,韋思戚有意打趣他,「二少爺離家跑了,三少爺還是個小鬼頭,看來你也只有指望大少爺當家了。」
「那我這個老爺子也真是不幸。」楊吉安夸張地哀嘆。
朱顏奇怪地看著兩人間的動作,一陣迷惑。
出了門,朱顏問︰「樓主與楊先生是什麼關系?」
「夫妻啊。」姜千隨意地答。
「夫妻是什麼?」朱顏正色地問。
姜千傻眼,「你不是山上長大,你是地窖里長大的吧?夫妻就是……很要好的兩個人。」
朱顏想了片刻,「小千你與我算是那麼要好麼?」
阮春在邊上,忍不住噴笑出來。
姜千翻翻白眼,「當然不是這麼回事,夫妻指的是很熟識的兩個人。」
「我明白,」朱顏點頭,「就是三娘和干媽那樣的。」
「嗷……」姜千苦哼一聲,「不是,你這個小怪物,不用殺人就先將人煩死了!」
阮春伸手踫踫她,低聲道︰「反正人是不走了,你倒高興教她煩死吧?」
「那倒是。」姜千悶悶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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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以後不要亂瞟,快點掃完。」閻郁十分嚴肅地守著門**代,小廝連連點頭,就快要把腦袋點下來。
閻先生是放眼鳳影樓最陰沉的一人了,沒有一個小廝見過他的笑模樣,據說就連對著領隊也是一副冰涼涼的樣子。
小廝正想事情出神,卻猛然教屋里的景象嚇得腳軟。
媽呀!這是咋弄的?簡直就是屠場的模樣,後廚房過節時連殺幾十頭豬也沒這麼多血!
少年踮著腳,舉著掃帚,在滿地橫流的血河里小心前進。中間只俯身趴著一個人……應該是一個人吧,已經沒有完整的模樣,背上一個巨大血窟窿,邊上捏散著幾瓣碎成血糊的東西。看樣子小小的,不像是個成人。難道只是半截身子?
小廝一邊清理血跡,將流積至腳踝的血沾濕擰進大木桶,一邊將伏尸翻過來,卻倏然驚得蹦起來。
堪算是完整的臉上,卻比巨大創口還要可怖,擁擠堆疊的皺褶,臉皮松垮垮垂蕩,拉長眼角和嘴角,天然垂成愁苦模樣,眼未完全合上,露出渾濁發姜黃的眼珠,粘了一層薄膜一樣。
空蕩的鐵鉛色囚室,奔流成河的血水,破碎畸形的尸骸,仰面躺著,空洞眼珠瞪著上方,好像看見千年前乘風出海的壯觀景象。
自由在眼前像畫軸慢慢展開,萬人相送,百官伏地,始皇親點。大船載著無數珍奇珠寶,破開浪頭,駛向無垠的天地。
他將不再是奴籍,月兌離了貧窮與生來的厄運,如蒙天睞,迎來了一切的繁華開端。
小丫頭在旁邊激動地懸垂在船舷上,伸手指著下面,叫道︰「快看,是青色的魚。」
另一邊一個小孩子,一把勾住他肩膀,笑嘻嘻地道︰「心奴,你也笑笑才對,平日里總是板著張臉,現在總算是可以開懷了吧?」
他沒有顧忌沒有憂慮,放下了一切的負擔,全然輕松地笑起來,「現在,咱們就要開始航程,去所有人以前從未見過的仙境,你們說仙島會是什麼樣子?」
小丫頭答︰「定然是神妙難言的光景,書中說仙島是醴如玉膏,天然而流的地方。」
「我說會見到仙人。」小孩子搶著插話。
他摟著兩人,三人夾在船舷與倉板之間的地方,為了未來可想見的幸福,抑制著落淚的激動,一起望著遠處燦爛耀眼的亮藍海面與金色光斑,波浪掀起濺碎,人也可以如同鳥飛魚躍,盡享天地間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