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火 正文 第二章 話癆病與善後人

作者 ︰ 朝生1989

朱顏找了一個小食攤子坐下,要了一碗陽春面,看著幾片青綠菜葉下細得好像頭發絲的面條,熱氣上飄,帶來蔥香味。(神座)剛從箸桶里取出竹筷,對面坐下一個人,好像是看了過來。

朱顏沒在意,埋進碗里,哧溜溜地吸著面條,好像泡得有點發了,面條軟軟的,一點也不韌。

「咳……」對面那人干咳了聲,朱燕自然能夠听到,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想起暗刺守則第四條,平時為人要隱于眾人之間,不可突出另類,方是成功要訣,于是裝作耳力差勁沒有听見。

那個人等了半晌,見她沒有反應,將頭伸了過來。

朱顏抬頭對視,含著一排面條,像是瀑布掛在嘴邊上,怔然一咬,面條斷掉落回碗里,鼓鼓的腮里充滿擠擠挨挨的面條和蔥香

原來對面是個少年,看來很小,說不準與自己一般大,笑意盈盈看來暖融融,說不上俊俏,但是看著極其順眼,就像是小家碧玉心里偷慕的那種少年郎。一身墨紫暗綢武裝,沒有扎冠,隨便地挽發,有點亂意,但是使一條藍絛玉帶束著,顯得貴氣,偏偏又不是紈褲公子的模樣,面皮麥色,像是經常日曬,甚至有一點粗糙。

朱顏一邊嚼著嘴里的面條,一邊打量著他。少年笑說︰「是你放了響箭?」

朱顏後一仰把嘴里的東西吞下去,白眼上翻,心里想真倒霉,藏尸體時教人看見,發信求援時又教人看見。

見她一聲不吭,少年又問︰「是你發的響箭是麼?我尋著煙霧找來的。」

朱顏抹抹嘴,起身交代一聲,「你想知道,就跟著來。」

少年露出一絲疑惑的神色,隨在後頭,朱顏一直走到巷子轉角里面,四下無人,她驀然回身出短刃戳出,由于極近處突發奇襲,幾乎沒有反應的間隙。少年抱頭蹲下,短刃插進頭頂的磚壁。朱顏下睨著他,眼光里透露出冰冷,「我原本無意害你,偏偏你非要因為一個好奇的心思追究,就不要怪我了。」

朱顏一寸寸抽出右手長匕,還未出鞘,從巷子口轉進兩人,是一對模樣一樣的青年,一個穿藍鍛武裝,一個著淡青文士衫。朱顏頓住動作,轉頭去看,武裝青年掏出一封空白紙箋,上面淡淡印著半翅紋案,下角則是個戚字,青年邊走近邊道︰「鷲組建安分堂的人,你是?」

「朱顏。」她有點不耐地側頭吐了一句。

「朱領隊?」兩個人顯然吃了一驚,對視一眼,到了跟前,武裝的青年又道︰「在下凌山,旁邊是我小弟凌水。這個人就是朱領隊發響箭的緣由?」

朱顏又瞥了一眼蹲在地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回答,這人倒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不過恐怕事情遠不止這樣簡單。

凌水首先道︰「朱領隊不需擔心憂慮,有我們兄弟兩人,一定很快將朱領隊的憂慮消除干淨。」

凌山跟風,「不錯,我們慣于處理這樣的事,朱領隊你的這個只是小小的一件事罷了。」

凌水又道︰「朱領隊你是剛進鳳影不久,有些事尚還手生,犯點錯也是在所難免,以後您一定會做得如魚得水。」

凌山又跟風,「不錯,朱領隊看來風範頗佳,氣韻沉郁,一定是不常犯錯的人,這一會回犯錯教我們兄弟趕上,說不得是我們的福氣。」

朱顏瞪著互相接話相輔相成的兩個人,慢慢舉起右手長匕,懸在少年頭頂上,問︰「是不是一刀插下去就完了?那我來就行了,不需你們……鋪墊對策。」

「不不不。」凌水搖手,「這樣插死他會很麻煩,剩下的尸體,我們要選擇一個很穩妥的辦法處理。」

凌山接話,「沉湖的話容易教人發現,掩埋也會被人掘出來。」

凌水接著道︰「如果用化尸粉也有極大的弊端,很多人都覺得化尸粉是最妥當的處理辦法,但是不然。」

凌山仔細解釋,「用化尸粉時會產生極沖鼻的異味,簡直跟兩個月沒整理的茅房一般。且會冒出一大團黃煙,直沖屋頂,半里外的人都能望見,比樓中的響箭還要顯眼。」

凌水忽然好奇地問︰「哥,如果我們發現化尸粉這樣顯眼的根本原因,用在響箭的改裝上,不是就能有更好的傳信法子?」

凌山模模下頜,「是有道理,但畢竟還停留在口說的境地,要想用在實物,還要經過長久的試驗。」

朱顏在旁邊,兩邊額頭都在微微抽痛,忍不住問了聲,「到底用什麼法子解決眼下的這事?」

凌氏兄弟看過來,凌山先道︰「這個簡單,有諸多辦法夠朱領隊選擇。」

凌水細加解釋,「您可以選擇簡單明了的,也可以選萬無一失的。」

凌水忽然轉頭,「哥,難道咱們沒有合二種長處于一個的辦法麼?」

凌山也轉過頭去看他,正而重之地答︰「交給為兄,為兄我一定有辦法。」

朱顏簡直忍無可忍,拔高了嗓門道︰「倒、底、是、什、麼?」

凌水立馬道︰「仔細說,就是先將此人迷昏,這是第一步,為的是不教他掙扎發出聲響,也可以更快地完成咱們的事。」

凌山點頭應和,「他若是掙扎,隨然我們也可以應付,但是怕有意外發生,還是應選擇萬全的法子。」

凌水接著道︰「然後我們就此藥丸給他強行灌進,此藥名一日忘憂,如其名,就是吃下去會忘掉一天的記憶,這樣這人就完全不認得朱領隊。」

凌山又道︰「當然,他忘掉了一日的事,身邊的人一定會奇怪,他可能自己也去看大夫,問訊相關的事,萬一那個大夫不是飯桶的類型,而是一個頗有能耐的名醫,就有可能看出來我們的藥。」

凌水接著道︰「所以我們可以現在他前額敲上一棍,他醒來時就會認為自己被人打劫,因為挨了悶棍,才致使失意。」

凌山又道︰「其實我們自認這種一日忘憂的藥丸,極少能夠有人從脈象瞧出來,但是用一棍敲昏他,留下痕跡則更加萬無一失。」

「行了,」朱顏摹地出聲,指指蹲在地的少年,「快下手。」

凌山跨前一步,「那就為兄先來了。[蟲不知小說網]」

凌水在後道︰「你先來,我可在後補加一棍,你可再敲,這樣反復擊打他,造成亂棍打昏的場景,那就絕不會有人認為是我們暗刺所為。」

凌山從身後的囊袋里掏出一雙腕粗的黑鐵棍,雙頭包銀,烙紋飾,長如臂,約一尺,兩支鐵棍可以對插成一桿。凌水亦掏出一雙白漆鐵棍,同凌山的同形同狀。

朱顏瞧瞧,一頓道︰「你用那個一下他就完了,根本說不上反復擊打。」

凌水眯眼笑笑,「朱領隊放心,其實人的顱骨非常結實強韌,不是那麼容易敲開的。」

凌山已經逼上前,變成一個臉下反光,眉眼間陰影堆積的陰險面孔,「小家伙,你莫要害怕,其實痛也只痛那麼一下子而已,你只會覺得有人在你腦顱中間狠力扒了一下,之後就人事不知了。」

少年慢慢轉頭,「凌山,你真的要這麼對我?原來你對我一直是怨恨深埋啊。」

凌山好像忽然被凍結住,猛地後退,口中竟破天荒地結巴起來,「領……領……」

「怎麼回事?」凌水驚奇地上前,朝下一瞥,驀然渾身僵硬,瞪大眼眥目欲裂,「領隊!」

少年站起身,對朱顏抱拳,「在下鷲組楊御北,見過朱領隊。」

朱顏怔了半晌,吞了口唾沫,小心地問︰「你該不會也是話癆吧?」

楊御北輕輕一笑,「看來朱領隊是被他們兩個嚇到了,其實,像凌氏兄弟這樣的活寶,是極少有的。」

朱顏看了凌山凌水一眼,「見到姜千的時候,我就覺得她那樣的人算是極品,現在看見了他們兩個,才知道一山方比一山高。」

凌山應聲,「哪里哪里,其實朱領隊的經歷才堪稱傳奇。」

凌水接著道︰「是極是極,听說朱領隊是師承孫前輩,孫前輩乃是我們暗刺一行中的翹楚人物。」

「孫……前輩?」朱顏別扭地念叨兩聲,「三娘她卻從未與我說過。」

凌山道︰「孫前輩她清傲自持,自然不會將以往的那些功績放在心上。」

凌水道︰「不錯不錯,朱領隊你自小跟從孫前輩學習修行,一定有一套很不同于一般暗刺的東西,在下真想見上一見。」

朱顏隨意地應聲,「你若想切磋一番,現下就可以。」

凌水第一次噤聲,瞪著她。

楊御北低頭哼笑。「你們兩人回去好了。」他湊到朱顏身前,低聲地喃喃︰「就是因為他們是話癆才沒有留在主樓,不然要教他們煩死。」

朱顏偏頭,有點奇怪道︰「你曾經想過將他們留在卑沙城?」

楊御北點頭,「光就本人而言,倒是很會處事。」

朱顏側頭盯著兩人背影,「那就奇怪,他們既然可以留在卑沙城,為什麼不將毛病改一改,現在這個樣,難道自己覺得很舒服?」

「這個你就不懂了,」楊御北一伸臂,像摟著兄弟一樣勾住她肩側,「有的人就是這樣,別人不能看得透,也不明白。就跟有的人酗酒,有的人賭錢一樣,不酗酒不賭錢的人怎麼會明白?對了,你發響箭出來,倒是為了什麼事?」

「先去一趟城中央的三層樓,我將尸體擱在屋頂上。」

楊御北緩緩地松了手,朱顏有點疑惑地轉向他,瞧見他面色極其怪異,簡直像活吞了一只蒼蠅似的。

「你們兩個!」

凌山與凌水一齊住步,轉身看著楊御北,就見一向瀟灑來去的領隊,面色煞白,指尖抖抖,「你們不要回去了,與我一同走,這次,恐怕事情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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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圓每日的工作就是清點一遍庫中的東西,這表面上看來不是什麼偉大的事,不過他清點的不是一般的糧油布料子,而是長矛樸刀等兵刃;他的職稱也不是一名庫房看門人,而是叫做司倉;最重要的是,蘇圓上工的地方,是建安州都督府。

蘇圓養了只貓,貓這種東西,有時候很黏人,表現在清早乞食時;有時候又很高傲,表現在吃飽了以後。蘇圓對這種畜生已經知之甚詳,也就不會懊惱。

小黑,即是蘇圓的貓,每日早上來乞食時,除了施展一切纏綿黏膩的打圈纏人招數,還會表現出些類似于賄賂的行為,就是帶只死掉的小老鼠給蘇圓。然後他就會一臉苦相地將咬得破爛的老鼠埋掉。

但是今早,小黑竟然帶了點別的東西,或者說,是近似于報恩的正常的物件。

蘇圓將玉符小心地拾起來,看了半晌,模模小黑,默默念叨︰「你真的是靈貓麼?還會偷別人的東西帶給我?」可惜小黑不會說話,還舌忝舌忝空空的食盆離開了。

蘇圓忽生想法,跟在小黑後頭,看它去到哪里,小黑攀壁上房,蘇圓站在底下伸長脖子看,半晌不見它有什麼響動。平時蘇圓倒也不算是好奇心重的人,但是總覺得上頭有什麼東西,好像是一股吸力將自己拉上去。

從庫房雜物堆里找出長梯,戰戰兢兢底登上房檐頂,上頭是重檐斜頂,四面圍攏著十字脊角樓,從頂上看著尤且眼花,平視時更是檐角層疊飛翹,像是海邊上的嶙峋山石。蘇圓狼狽地趴在瓦片上,慢慢往前攀爬,一邊覺得自己像是瘋了,不然為什麼冒著滾下去摔成肉餅的危險,趴在屋頂上偷窺一只貓的影子。

小黑的叫聲嬌柔柔地響著,蘇圓听到,心里一緊,趴住支稜起的屋脊,往另一邊的斜頂上看。

是一只手,軟軟斜垂著,慘白色趁著瓦片的土色。蘇圓啊地哀叫一聲,翻滾一圈,差一些就翻下房頂,緊緊抓住檐邊墜飾的吻獸,大口喘氣,一邊喉嚨里稍感惡心地嘶 作響。

少頃,建安周都督府的方圓之間響起尖吼,「司馬大人,都護大人,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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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坐在床邊,看著另三人圍著桌子,一副緊張兮兮的德行,不時念念叨叨些什麼。這三人實在是奇怪,不趕快去應付事情,卻在這里商量秘密。

方桌邊上,楊御北臉色難看,凌氏兄弟輪流絮絮叨叨。

凌山瞄了瞄床邊的朱顏,低聲道︰「領隊,這個人真的是鷹組的領隊?那以後咱們的事恐怕是要翻兩番。」

凌水應聲,「就是,不過是辦一件小事,竟然就能惹到州都督府,這個朱領隊當真是不得了。」

凌山接著道︰「不錯,竟然在大街上動手殺人,不啻于萬軍之中取人首級。」

凌水接著應聲,「就是,竟然殺了人還被居民看到了,這不是荒謬麼?」

凌山接著又道︰「不錯,竟然還將尸體搬到都督府宅頂上安放,這不是找事麼?」

凌水接著又應聲,「就是,竟然還將領隊你……」

楊御北驀然抬頭,面色猙獰,眉心糾結擰起,像整張臉都揉成面團一樣,凌氏兄弟被嚇得閉嘴。

「你!」楊御北直指凌山,「去將朱顏說的那個小姑娘的事弄好。」

「你!」楊御北又指著凌水,「去一趟都督府文書庫房。」

凌水不禁疑惑,「去做什麼?」

「去將死的那個家伙的戶籍抹掉。」

凌山凌水對望一眼,漸漸轉成笑意,暗含深意,笑笑道︰「立時就去。」

朱顏看著兩人出門,站起來,問楊御北︰「他們都出去,咱們也走麼?」

「那是當然,先去換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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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書廉風風火火地沖進屋,並且前襟的扣子也沒系全,開著半邊胸膛,露出里面白色中衣。

「司馬大人,您快來看。」蘇圓到現在還是抖抖的,指著擱在中堂木板上的尸首。

季司馬沖得太猛,一下子撲到木板前,抬頭貼著慘白的面孔,忍不住媽呀一聲,後仰著倒地。

「司馬大人!」蘇圓上前去把人攙起來,季書廉伸著指頭,抖抖嗖嗖地點著面前已經完全僵硬的尸體,半晌吐出一句,「這人就扔在咱們屋頂上?」

「是……屬下私以為,恐怕是宵小挑釁。大人,你說我們怎麼辦?」

「先與都督說,立時立案徹查。蘇圓,你說建安此處雖不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也算是太平,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難道,是高句麗那邊,又騷亂蠢動?」

蘇圓搖頭,「不會,那也應是安東那邊騷亂才對。這件事蹊蹺異常,恐怕是,內里有什麼隱情吧。」

「司馬大人。」錄事劉小七在門邊躬身,帶著點猶豫道,「外頭來了兩人,說是有要事找都督。」

季書廉眯眼,「一出事就尋來,恐怕還與此案有關。來的是什麼樣的人?」

劉小七一臉迷惑,「是一雙道士和道姑。」

「啊?」蘇圓怪叫了聲,「這可是更加蹊蹺,怎麼有道士攙和進來?」

朱顏扯著身上的道姑袍子,低聲抱怨,「這個東西穿著真奇怪,頭上的帶著更奇怪。」

楊御北忙將她的手拉下來,「別動了,會叫人看出來,裝得像一點。」

朱顏別別扭扭扭了兩下,「為何我也要來?善後不是你們鷲組的事?」

楊御北驀然轉過頭似笑非笑看著她,「對啊,叫你看一看,我們鷲組做的是什麼樣的麻煩事?」

朱顏忽然站住腳,「你好似是在說,你們的麻煩就是我這個新手惹出來的。」

楊御北一攤手,「我可沒說過,這是我本分內的事,阿朱你把你的摘魂追命的事做了就行,剩下的苦命活計當然算我的。」

朱顏瞥著,楊御北左搖右搖地晃悠,歪著身子看她,「怎麼?教我給感動了?」

朱顏搖頭,「我覺得以前小千說的那種花哨浪蕩的人就是你這個樣。」

楊御北驚愕萬分,「這是怎麼話說的?我這是天生樂觀,善于開心。」

他一身道袍,加上攤開手隨意輕飄的架勢,的確是不倫不類,有點招笑意味。朱顏瞥瞥他沒做聲。

進到大堂,季書廉在上座,兩人在下首,季書廉是一臉明白易見的懷疑逼視模樣。楊御北大方落座,朱顏則感受不到其中的緊張氛圍。

「在下是建安州都督府司馬季書廉,兩位在此,是為了什麼?」季司馬臉上緊繃繃沒什麼表情,身上更是僵硬挺直。

楊御北一振袍袖,故意裝作仙風道骨,道︰「實不相瞞,我們乃是鎮龍山紫薇觀的,這次下山,是為追捕一只凶獸。」

季書廉瞪直眼,「什麼玩意?」

楊御北大模大樣毫不羞慚道︰「這是只螭獸,以人的記憶為食,雖然禍害不算極大,但若是貪得無厭,捉人盡享蠶食,還是會害人性命。我們二人追蹤此獸到貴地,正逢它捉到一人,餃上貴府檐頂,見我們追來,便落荒而去。」

季書廉的眼珠都已快要掉出來,「你,你可知那人是如何死的?」

楊御北望了旁邊朱顏一眼,答︰「看似是被咬穿顱頂死去,其實在遭獸吻之前,就已經被吸食過多精力死掉了。」

季書廉一怔,看了看邊上站著的蘇圓,向他扭頭示意,兩人一同出門去。

見屋中沒人,朱顏湊過去,納悶地問︰「你編的慌這麼扯,他們會信麼?」

「會,」楊御北挑著嘴角眼角燦笑,「因為他們沒有可懷疑的地方,只有相信我們這麼扯的謊話。」

朱顏蹙眉,」可是我用的是子母長短匕,與你說的獸吻可是不一樣。「

楊御北抬手拍拍她肩側,頗有點語重心長的味道,「等你多做幾樁任事就知道了,根本沒幾個州縣有好的仵作。」

門外,季書廉偷偷模模地問︰「可曾驗過尸首?」

蘇圓臉色不大好看,「驗過,顱頂有長裂傷,傷口邊緣像是教鋸齒形狀的利器割開,的確是像巨大獸齒噬咬。」

季書廉面色白了白,「可曾查過死的那人的戶籍?」

「查過,沒有記錄在案,或許不是在我們管轄州縣之內。」

「那就麻煩得很了。」季書廉皺緊眉頭,「我還是不相信那兩人的說辭,須得留住他們,你去告知都督。」

蘇圓點頭,「屬下明白。」

見季書廉重又進屋,楊御北立刻從嬉皮笑臉恢復成正身立坐,拱手道︰「大人,此物實是不善,恐會危及貴州百姓,我們兩人須得立時起身去追蹤,望大人能警戒州內動靜,特別是忽然失憶這類人事,相助之意義,不勝感激。」

見兩人要走,季書廉忙在心里想法子留下,錄事劉小七卻又沖進大堂,附在他耳邊道︰「大人,永安大街那邊出事了,是一女子忽然昏迷,醒來後卻有失憶癥狀,好似離魂。」

季書廉緩緩瞠大眼,瞪著對面一雙男女。

楊御北偷偷沖朱顏擠擠眼,笑得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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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都督府出來,朱顏問︰「是不是去與山水話癆兄弟會和?」

楊御北听了她新取的稱謂,忍不住笑說,「不是,他們一定還在派出人跟梢,咱們繼續裝下去。」

「那得要裝到什麼時候?」朱顏不禁帶了點抱怨。

楊御北挑起嘴角,「今晚子夜,咱們偷偷扯呼,教他們明早干瞪眼。」

可是回到客店,兩人卻是真的在干瞪眼。

凌山凌水教人捆成一根柱,杵在屋子中央,一圈帶甲持械官兵圍攏著,旁邊一個年輕將官,同樣甲盔齊全,頭頂一撮櫻紅穗子飄垂著,沖兩人一抱拳,道︰「在下都督府司兵曹仁爽,煩請二位回府一趟。」

朱顏面無表情,兩手卻緩緩地湊到身側,要探進道袍底下的革帶,楊御北抓住她的手,還在淡笑,「師妹,莫要沖動。」

朱顏迅疾轉頭,「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教此事更加復雜。可是你這一妄動,我就得將今年剩下的工夫都耗在這里。」楊御北轉過頭,望著青年將官,輕笑著謙和問︰「大人,不知道我們師兄妹兩人是犯了什麼罪過?」

曹仁爽挑起一笑,帶著點清傲嘲諷的味道,「因為尸首,」他一頓,緩緩掀唇,「尸首只有顱頂一處致命傷處。若是像你說的,遭巨獸咬噬,一定會有兩處咬痕,下顎對應的是頸間才對。可是尸體頸上卻全無傷痕。二位看來得跟都督好好解說一下了。」

朱顏瞄著身邊的楊御北,有點恨得牙根發癢。楊御北卻只是抓緊她的手,不教她去踫革帶里藏的子母刃。

後頭有甲兵押送,前頭有司兵開道,一路上自然是路人目送,朱顏恨恨地咬牙,不時回頭瞪一眼後頭的人。楊御北就趕忙把她下顎扭過來,露出腕上的一對鐵拷。朱顏沒用鐵拷,只是使麻繩密密匝匝捆住兩腕。後頭凌氏兄弟則是拷鎖腳鐐無所不全,大約是瞧他倆是最年長的青年,才防備得重。

再見到季書廉,他已經不是適才惶然的模樣,篤定地笑望著四個人,與楊御北道︰「差點被你們騙了去,你等先在牢中等著,本大人將證據集全,就準許你們進去常住。」

楊御北故作一副惶恐焦急的模樣,「大人,你真的是錯待了我們!大人,若再不扼制妖獸,建安恐有難啊!天下恐要大亂!」

朱顏一直冷眼看著他呼天搶地,直到牢門緊鎖,楊御北還抓著鐵欄搖晃不止,作瘋狂痛心狀。

凌山上去拍拍他肩側,淡淡道︰「領隊,別再裝了,已經沒人看見了。」

凌水拍拍另一邊,「就是,領隊,這下子我也不大明白了,您這麼干是有什麼深意?」

楊御北放開鐵欄,退了步,倚著油漬髒污的泥牆話滑落坐倒,喘勻了氣,終于道︰「你們兩個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會被逮住?」

凌山立時答︰「領隊,我們要月兌身自然容易。」

凌水細說,「就是,我們只要轉身跳上房,一陣疾風掠走,他們連我們的袂角也望不著。」

凌山又道︰「不錯,我們只要掏出鐵棍,不出盞茶的功夫,就能將建安都督府打個通透。」

凌水一轉語氣,「但是我們若是那樣做了,不是給領隊你惹了麻煩?」

凌山跟著轉語氣,「不錯,我們若真的將建安都督府打個通透,領隊你要添多少麻煩?」

凌水細說,「就是,我們惹了麻煩,今後一段日子,鳳影在建安這邊的任務都要遭風聲耽誤。」

凌山又一轉語氣,「所以我們自然還是只大局為重。」

凌水跟著轉語氣,「所以我們寧願冒著被捉來的危險,寧願受牢獄之災,桎梏之恥,也要顧及鳳影的大局。」

朱顏插話進來,「楊御北,我已經受不了了,你若再不開**代今後的打算,這間鐵牢立時就會多兩具尸首。」

凌山與凌水一起噤聲。

楊御北卻輕笑,「你們看見了?我算是最能包容的領隊了吧?」

凌山忍不住道︰「是極是極,領隊你乃是鳳影之榮,有包容天地之胸襟。」

凌水也忍不住道︰「不錯不錯,領隊你乃蓋世之奇俠,有囊括萬宇之豪情。」

一聲布棉撕裂聲,響徹鐵牢,朱顏身側的道袍裂開,斷片飄落在地,露出腰胯斜攔的革帶,銅柄倒插兀立著。

凌山與凌水再次噤聲。

楊御北笑得兩眼眯起,卻有點埋怨語氣,「你看你這是做什麼?叫人看見可是真的坐實了罪名。」他伸手替朱顏將碎裂的布片拾起來,圍在她身側,擋住子母刃。

朱顏斜著頭看他,「我知道你一定心里有計較,是什麼?說出來與我听。」

楊御北慢慢後靠,坐回牆邊,道︰「不算是有計較。其實只是相信我的人,我們的組中人是最多的,分布各州各縣,一定會听聞我們入獄的風聲,也一定會來相救。」

「你在賭?」朱顏臉色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發青,拉長,「我最不願賭,所以我現在要使自己的辦法出去。」

楊御北一把拉住她,對凌氏兄弟發話,「朱領隊現在要犯錯誤,把她給卸了刃。」

凌山凌水一齊驚恐搖頭。

朱顏掙開手腕,「楊御北,你還在跟我說笑鬧戲!」

楊御北拿出正色的面孔,「我就是敢落話,鳳影樓鷲組不會放任領隊蹲大獄,卻沒人來救。」

朱顏搖頭輕嘆,「我三娘與我說過,這世上沒有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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