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在一邊瞧地仔細,那將官刀法流暢,身形沉穩,一招一式間流露出只有在沙場上才磨練出的凌厲殺氣,有著奪人膽魄的氣勢。林風心中暗叫不好,柳煙凝勝在劍法精妙,在那將官的長刀下騰挪躲閃,雖然一時間憑借小巧身法招式尚能支撐,時間久了怕是不利。林風正在思襯對策的時候,斜眼瞥見台階上站著一個肥頭圓耳的朝官,還有一個中年文士和一個道士,林風認得這中年文士正是高子羽,那道士卻是未見過,高子羽凝神注視場中對戰的兩人,眉頭緊鎖,似是在煩惱什麼事,旁邊的道士面色平板,兩眼緊緊盯著柳煙凝。林風心中納罕這高子羽為什麼會在這里,看這模樣他似乎是這朝官的座上賓,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他知道高子羽身為神宵真人的大弟子武功必然了得,他若出手只怕自己和柳煙凝都休想從這里逃出去。就在此時,那長刀的將官忽然高聲叫道︰「閣下既是莫女俠門下,為何不摘下面巾一敘,家師神宵真人也曾與令師有一面之緣,若如此打下去,只怕閣下真氣不濟傷了面子!」想必是這長刀將官看出了柳煙凝的師承,遂有罷戰之意。柳煙凝卻是未將此人的話放在心上,繼續揮舞長劍,她的長劍本來就少了劍尖,對方的長刀又比一般兵器長出數寸,一時間吃不少暗虧。那長刀將官心中卻也暗暗驚奇柳煙凝的劍法竟如此精妙,一時半刻竟奈何不了她。二人又斗了盞茶功夫,那長刀將官眼見久戰不下,心中焦躁,陡然暴喝一聲,長刀高高舉起,狠狠劈下,柳煙凝听見風聲赫赫,急忙閃到一邊,只听砰的一聲,青石板的地面竟被生生劈開了一道長溝。柳煙凝心中驚駭,身法有些慌亂,那長刀將官卻是越戰越勇,猶如神兵天降,威風凜凜,刀法雖然比之方才少了許多變化卻是勢大力沉,招招制敵死命。這實是他在沙場上殺敵所用刀法,經由無數拼殺的凶狠戾氣洗練,手中這柄長刀已然是一件極厲害的奪命凶器。高子羽看到這里眉頭皺得更緊,手中折扇輕輕敲著手掌,身上衣袍微微晃動。周圍一眾官兵見那將官使出這路刀法,都歡呼不已,口中不住高呼著︰「薩將軍!薩將軍!」聲聲震耳,彷如戰場拼殺一般。林風見柳煙凝有危險,再也顧不得高子羽是不是在一邊了,閃身沖了進去,手中捏了個土字決,噗的與那將官對了一掌,兩人都微微一晃退了半步,林風回身將柳煙凝護在身後,抬頭與那將官對視。柳煙凝見他終于從大牢里出來了,便放下心來,不住地輕聲喘息,剛才那一番惡斗著實是她下山以來最為凶險的。
院中諸人見突然之間又冒出一個人來,都有些吃驚,即使高子羽也沒察覺到林風的到來,心中不由得猜想來人是誰,竟能毫無聲息的闖進這里。那將官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高聲喝問道︰「閣下又是哪里來的?也來闖洛陽府衙嗎?若是往常便罷了,如今本將在此,豈容你們這些賊人亂來!」站在台階上的那個朝官聞言面皮微微發熱,心中卻也有些慶幸,今日幸虧有這些官兵在,若是往常,這洛陽府還不是任人來去,誰又將他這個大人放在眼里。林風想及宏武鏢局的遭遇,心中有氣,也高聲詰問道︰「難道你們不分好歹就將將別人的家抄了,不分好歹就要將別人斬了,就不是亂來嗎?陷無辜于死地就不是亂來嗎?」幾句話下來,正氣凜然,擲地有聲。高子羽听見林風的聲音,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麼人,此刻見他如此說,心中忍不住暗暗喝彩,這些話正是他想說的,只是礙于種種情由沒有說出。那將官聞言約莫猜到和宏武鏢局的事有關,哈哈一笑,將手中長刀往地上一杵,斥罵道︰「大膽小輩,你知道些什麼?朝廷明正法典,膽敢以身試法者必遭懲戒,若沒流幾人血,往後律法豈不是兒戲!」林風聞言怒道︰「就因為幾分不切實的猜測,幾分偏執的堅持,你們就要將數百無辜的人殺了嗎?!」那將官道︰「天下之眾豈是這區區數百人能比得了的,今日若殺了這幾百人,以後便沒有後來再以身試法的數百人,沒有後來的數百人,天下人便以律法為準繩,人人不敢越雷池半步,如此以往,天下盜賊何愁不治,貪弊何愁不除,百姓何愁不安!盜賊治,貪弊除,百姓安,這區區數百人豈能說是冤死?」林風道︰「若每個官員都如此辦案,死的又何止這數百人?到時百姓積怨日深,民憤日盛,終使天下大亂,四地揭竿躍馬,死的又豈止這區區數百人!」那將官冷哼一聲,喝道︰「黃口小兒,你又知道多少?今夜你二人休想再從此地逃出去,本將且瞧瞧你有幾分本事!」林風聞言冷笑道︰「若你一人,我自然不怕,若這許多人一起上,那我二人只好拼個魚死網破了!」說著冷眼瞧向站在台階上的高子羽,高子羽自然曉得他的用心,將手中折扇輕輕搖著,嘴角微微翹起。那將官道︰「你不必激將,本將自然是與你單打獨斗,若你贏了,你二人便可從此地安然離開,若輸了,這洛陽府衙大牢便是今晚你二人的住處!」林風將手搖了搖,說道︰「我若輸了,我二人自然留下,只不過若我贏了,你要將那數百人的斬刑去了,留下這數百人的性命。」那將官哈哈大笑,罵道︰「小賊,今日之斗只事關你們二人性命,自身尚且不顧還有暇他顧?」林風怒道︰「這數百人你非殺不可?」那將官道︰「事關朝廷律法,由不得本將!你究竟是什麼人竟如此關心宏武鏢局?」林風不答,反詰問道︰「你又是什麼人?非要殺盡宏武鏢局的人?」那將官朗聲說道︰「本將是飛騎營右龍武將軍薩守堅!宏武鏢局所丟鎮邊糧草正是邊塞將士急需,若不嚴懲此惡,日後本將如何面對眾將士!」林風冷笑一聲,道︰「原來是私仇,說什麼朝廷律法,冠冕堂皇!」薩守堅大怒,喝道︰「小賊,挑一件兵器,少費口舌!」林風將雙手一擺,輕笑道︰「這就是我的兵刃!」薩守堅將手中長刀往地上一戳,雙手度氣,渾身骨節 啪啪的發出響聲,道︰「小賊,休要小看本將!」
林風見他將手中長刀放下,心中稍稍松了口氣,其實他剛才見識了薩守堅的刀法,著實非常厲害,自己實無半分把握能勝得他手中長刀,此時見他放了長刀,要空手與自己對陣,稍微有了些底氣。柳煙凝知道這薩守堅的厲害,用手輕輕握了握林風的手,林風沖她微微一笑,便踏步走上前,一拱手,說道︰「薩將軍請!」薩守堅冷哼一聲,合身撲上,雙掌直壓林風胸口,氣勢驚人,掌心燦然,竟有雷鳴之音,林風不敢托大,手捏土字決腳下五行遁天步輪換,掌法扎實穩健,與薩守堅掌風一擦即過,轉手凝水勁化刀切薩守堅頸項,薩守堅單手回擋,另一手卻打向林風腰際,林風待他掌近駢雙指作槍鑽入他的掌心,薩守堅只覺手掌仿佛被利器扎了一般,連忙收回手掌,旋身飛踢,誰知踢在林風身上就如踢到鐵板一般,心中微微驚訝,暗道︰「難道此人練有鐵布衫的橫練功夫?」轉眼間又與林風連對數掌,又覺林風掌力似水,柔弱無力卻又有包容萬物之能,全然不似外功高手那般威猛剛健,心中驚奇又多一分,正納罕間忽見林風掌風又至,遂閃身急急躲開,誰知眼前一花林風竟又出現在面前,不由得驚嘆林風的步法精奇,眼見林風掌到只得舉掌相對,卻不想林風的掌力又火熱如碳。薩守堅越打越驚駭,實在想不出為什麼一個人的內力竟有如此多的變化,他幼時常听師父說起習武之人內力因個人秉性而各不相同,性冷者善冰,性熱者善火,性急者善雷,性穩者善水,不想今日林風內力竟有如此變幻之能,本想將林風的武功模個大概,以便猜測林風的來歷身份,誰知竟漸漸落于下風,頗有束手縛腳之感。旁邊站在台階上的道士也是越看越驚奇,他素來敬重薩守堅武功高強,不想此時竟被一個蒙面人打的施展不開手腳,遂問身邊的高子羽︰「大師兄,這蒙面人使的是什麼功夫?」高子羽此時也猜不透蒙面的林風到底是什麼來路,林風當日與洞真打斗的時候用的是惡頭陀的玄陰七絕掌,當時掌掌寒氣逼人,而今日用的卻是林靈噩教給他的五行養氣決,掌力變幻莫測,這套武功少出江湖,是以即使高子羽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听見道士問,便搖搖頭說道︰「我也瞧不出,這蒙面人的武功著實有點奇怪,但招式泱泱如大江長河,無半分奸邪之氣,定是正派功夫無疑。」那道士又問道︰「比之我派武功又如何?」高子羽微微一笑,說道︰「天下武功各有千秋,所長所精盡皆不同,其中高下豈是你我能妄下評斷的?」此刻場中二人,林風雖佔盡上風卻不能立時將薩守堅打敗于掌下,額上隱隱有汗滲出。薩守堅對陣臨敵的經驗老道,遠在林風之上,此時雖暫處下風卻無半分敗象,忽然听見高子羽的話,心中恍然大悟,暗自罵道︰「薩守堅啊薩守堅,你只管注意別人的武功,兀自亂了陣腳,卻不想自己師傳武功也是頂尖的上乘武功。」想到這里,當下凝神靜氣,雙掌微沉,十指晃動間伴有雷聲陣陣,一掌猛過一掌,連拍林風腰肋。柳煙凝在一邊瞧得明白,叫道︰「當心,這是神宵五雷掌,是神宵真人的成名絕學。」林風心中凜然,他初時尚未留意,此時才想起高子羽在此,與這將官定然關系非常,如此看來這薩守堅八成也是神宵真人的弟子了。當下捏住土字決,細細與薩守堅拆招,五行養氣決林風練的最熟的便是這土字決,土性厚重沉穩,頗與林風的性子相合。不多時,兩人又纏斗在一起,只是這時,林風氣勢漸弱,薩守堅卻是愈戰愈猛,掌上雷聲不斷,頗有驚雷之象,與趙一橫的奔雷拳多少有些相似,但薩守堅的掌勢驚人卻無奔雷拳的?@赫之勢,只是薩守堅日夜沙場沖殺,這套掌法早已融入了無盡的狠辣之氣,攻守間殺氣騰騰,恰恰將林風的掌勁盡數封禁。
二人斗到四更時分,林風早已被壓在下風,苦苦支撐,而薩守堅卻是一掌狠過一掌,想將林風立時斃于掌下。林風仗著高明的步法,游走在薩守堅周身,薩守堅也早瞧明白林風並不敢與自己比拼掌力,是以也不管林風如何游走,只全神施掌。林風見他如此只得將心一橫,暗叫一聲︰「罷了!」掌勢一改,雙掌彌漫出濃濃寒氣,一招雪落九天連拍薩守堅周身九處大穴,薩守堅揮掌擋住,閃身跳開,怪叫道︰「原來你是惡頭陀的弟子!」此時高子羽也瞧出來了,望著林風的身影,眉頭又鎖了起來。林風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五行騰挪之間來到薩守堅身後,又是一連數掌,薩守堅與他連對數掌只覺林風掌力奇寒,就連周身真氣也仿佛被凍住了一般,漸漸有了凝滯之象。薩守堅也不是尋常之輩,他久在沙場上廝殺,而且武功高強,能將他逼到這種困境卻也不常見,此時心中竟忍不住有些快意,驀然大聲喝道︰「惡頭陀親來又能怎樣?小賊,你今夜休想離開這里!」說完化掌為手刀,風聲赫赫,雷聲隱隱,甚是驚人,這套掌刀是他沙場上悟出的,盡是狠辣之招,還未曾與江湖人斗過,林風一時不防,被他切中臂膀,半條臂膀登時麻掉了,沒半分知覺。薩守堅哈哈大笑,掌刀愈發的猛烈,他也愈發的興奮,口中朗聲唱道︰「君不見走馬川,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林風使出渾身解數將飛雪之寒用到極致,使得初秋的夜里竟然飄起了細細的雪花,雪花漸漸稠密,後來變成了鵝毛大雪在天地間飄飄搖搖煞是漂亮,薩守堅身在其中卻隱隱覺得這雪中殺機遍布,稍錯一步便有性命之危,他武功高強,在沙場上從未遇見過對手,此時見了林風這樣的高手,抑不住心中激動繼續唱道︰「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將軍金甲夜不月兌,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聲聲如雷,炸響耳際!薩守堅唱過一首又接一首,真氣沒有絲毫斷竭之象,反而字字震節與他所施掌法暗暗相和,聲威並壯。林風周身飛雪環繞,只覺薩守堅吟唱之聲嗡嗡的在耳際亂響,真氣有些把持不住,胸月復之間也漸漸煩惡難當,卻當此時他透過飛雪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柳煙凝,知自己若是敗了,她定也會被投入大牢,一個女兒家如何受得了那等苦?想到此處,心中陡然一定,大喝一聲,抖擻精神,右手揮舞斬劈,漫天飛雪若有靈性隨之而動,左手凝力,氣勁或銳如箭,或厚如石,或靈如泉,或艷如陽,或茂如林,盡數打向薩守堅,一時間與薩守堅斗了個旗鼓相當。漫天大雪中二人苦斗不止,久久不分勝負,不時傳出薩守堅的大笑聲。高子羽等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況,只能听見二人的呼喝之聲。將近五更時分,罩住二人大雪忽然開始消散,等雪散盡的時候,卻見林風站在雪中,而薩守堅卻倒臥在地。林風抬眼看了看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高子羽身上,抱拳說道︰「高大俠,我勝了,我二人是否可以離開?」高子羽頷首道︰「你與薩師弟有約在先,即是你勝了,你們自然可以離開。」林風二人正欲離開,卻從差官中沖出一人將二人攔住,喝罵道︰「洛陽府衙豈是你們說來就來的?」林風看清眼前人微微一愣,這人正是湯如海,湯如海正要再說話,卻被一個校尉推到一邊,那校尉叱罵道︰「咱們將軍定下的規矩,憑你也來管?」說完又沖林風說道︰「你們走吧!」那湯如海雖平素有些諢,此時卻也不敢惹惱這些軍兵,只得訕訕退下。林風走到府衙門口時,忽然轉身沖高子羽說道︰「高大俠俠名遠播,急公好義,晚輩早有耳聞,宏武鏢局這數百人多是無辜鏢師的眷屬,有垂垂老者,亦有嗷嗷稚子。高大俠仁義,這些苦命人的性命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晚輩代宏武鏢局眾人求高大俠救一救這些無辜的人!」高子羽微微嘆息,默默頷首,林風見他點頭才轉身離去。
林風攜柳煙凝走出府衙後不久,忽然撲到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竟一時站不起身來。柳煙凝大驚,連忙將他扶起,問道︰「你怎麼樣了?」林風微微調了下氣息,才緩緩說道︰「沒想到這姓薩的武功竟如此了得!若不是方才有人相助,我怕是要死在他手里了。」柳煙凝心中驚奇,林風與薩守堅相斗的時候她站的最近,卻未看到有什麼人助林風,問道︰「有人相助?」林風道︰「方才苦斗之中我不防,被他一掌切中手臂,便已經輸了,我只是抵死苦撐,後來他又一掌打在我肩背之上,我便向前撲去,再回身的時候那姓薩的已經倒在地上了,卻沒看見是什麼人將他打倒的。」柳煙凝納罕道︰「這人好厲害,在場的高手不少,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薩守堅打倒。」林風嘆道︰「且不管他,好歹你我是順利逃出來了。」柳煙凝問道︰「你去打听的如何了?」林風搖頭說道︰「沒消息,可能鳳姑娘已經被何谷主帶回谷中了。只是沒想到宏武鏢局竟蒙如此大禍,鏢局上上下下數百人口均牽扯其中。」柳煙凝道︰「是為了什麼事?」林風道︰「具體情由如何我也不十分清楚,只是知道宏武鏢局與朝廷的鎮邊糧草有關,如今糧草丟了,而護糧的的官兵和各家鏢局的人都被殺了,只余宏武鏢局的江興一人私自回來。如今朝廷卻不問情由竟將宏武鏢局抄了,鏢局上下數百人也難逃一死!」柳煙凝怒道︰「當真是草菅人命了!」林風黯然點頭,道︰「咱們還是盡快回去吧,姑姑他們還在等我們,別讓他們擔心。」柳煙凝道︰「正該……」話未說完卻見空曠的大街上靜靜地立著一個人,寬袍大袖,隨風呼呼有聲,柳煙凝心中驚疑,喝問道︰「什麼人!」林風見到來人卻是愣然當場,驚道︰「你……你怎麼會在這里?」那人緩緩將身子轉過來,正是惡頭陀無明,只見袍袖晃動間,無明已然來到林風近前,木然問道︰「厲二娘如何模樣?」林風道︰「我最近見她時是一身青色大斗篷,她臉上自上至下有一道刀疤,右手少了兩根手指,就是當初洗墨潭擒我的那個婦人。」無明微微點頭,緩緩轉身,林風和柳煙凝以為他要走時,無明忽然手掌變幻,飛快的在街角一根柱子上連拍數掌,木柱寂然片刻後竟似冰凌一般脆聲墜地,在地上摔個粉碎。而後無明道袍抖動消失在夜色中。柳煙凝不明白無明為什麼這麼做,林風卻是滿臉燒紅,無明方才那數掌正是他在洛陽府衙對陣薩守堅用的一招「三九初雪」,此時無明使來不知比自己厲害多少倍,自己若有這份修為,打敗薩守堅自然不在話下。他現在已經明白方才打倒薩守堅的人正是無明,方才施展掌法則是責備自己學藝不精,只是想不明白無明為何會在洛陽府衙,見柳煙凝疑惑,面皮微微發熱,也不願明說,只催促道︰「咱們趕緊回去吧!」
林風二人回去時候,惹來雷娘子一陣埋怨,斥責他們一去就是一日夜,全沒將長輩放在心上,林風唯唯稱是。柳煙凝卻拉來靜雲,略帶憂慮的說道︰「靜雲大師,林風受傷了,您給他瞧一下。」林風想出言阻止,已是不及,雷娘子已經听見了,怒道︰「你這孩子又跑哪里去了!?誰打傷的呢!」林風只得硬著頭皮將事情來去說了個明白,卻將無明出手相助那一段隱了去。雷娘子怒道︰「這薩守堅好沒道理,高子羽也不知道管教!一會兒去揭了他的那身官皮!」趙一橫在一旁瞅著她大發脾氣,口中低聲嘟囔道︰「都什麼樣子,哪還有個女子的樣子!」雷娘子耳尖,霍然轉過頭來瞪視他,趙一橫趕忙舉起酒葫蘆灌酒。靜雲察看過林風之後,說道︰「林小施主並無大礙,只是氣力空竭兼有些內傷,那日莫姑娘給他喂下的儲梅丹尚有幾分功用在他體內,想來這點內傷還算不得什麼。」柳煙凝想起那日喂藥之舉,臉上不由得一陣陣燒紅,低下頭去不說話。林風倒不以這傷為意,與薩守堅惡斗一場,于自己武功和閱歷大有增益,又想起宏武鏢局一眾無辜的人,心中隱隱有了一個念頭。雷娘子徐徐說道︰「和高子羽站在一起的道士想必是平敬宗了,那日我和鈴兒在酒樓遇見過,他是神宵真人的第五個弟子。神宵真人王文卿一共收了六個弟子,大弟子高子羽,雖然十分酸氣,好惹人討厭,卻還有幾分道理,二弟子熊山人為人淡泊,終日只曉得悟道參玄,一生隨侍神宵真人左右,從未下過山。三弟子薩守堅便是你今晚上打斗的人,此人出師便投身朝廷,歷來為江湖人所不恥,所以江湖上也少有人提起。第四位弟子袁庭植是個世家子弟,是神宵真人的記名弟子,他追隨神宵真人只為學道,不會半點功夫,早些年,我跟師父去拜訪神宵真人曾見過他一面,確實是個文弱書生。這第五弟子便是今天晚上的平敬宗,江湖人稱‘捉鬼道人’,這里面自然有人稱贊他武功過人,嫉惡如仇,卻也有人暗諷其刻板不通人情。六弟子朱智卿自幼便被神宵真帶在身邊,深得神宵真人喜愛,常有傳言說朱智卿是高子羽以下武功最高的弟子,甚至有人說他比高子羽的武功還高。沒想到現在竟有三人在這洛陽城,洛陽還真是熱鬧起來了!」雷娘子年少時便在江湖上闖蕩,閱歷過人,江湖中人名號來歷更是信手拈來。林風說道︰「那高大俠俠名遠播,確實是個讓人欽佩的人物。」趙一橫忽然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兀自悶頭喝酒。雷娘子見狀笑道︰「什麼俠名遠播,那廝就是個酸丁,整日的就曉得拿他那破扇子扇來扇去,三伏天扇,三九天也扇,惹人討厭!」說完滿含笑意地瞅了瞅悶頭喝酒的趙一橫。
第二日,林風獨自一人站在院子中仰頭望天,眉頭緊鎖,忽然听見身後腳步聲,遂回頭望去,卻是風鈴。林風見她雙頰飛霞,羞怯十分,不由得笑道︰「鈴兒當真是不一樣了,小時候那般頑皮,還常嚷著要做雷娘子第二,如今卻是這樣端靜,彷如官家小姐一般,想來這些年母親定然十分得意了。」風鈴赧然一笑,說道︰「要是還如小時候一般沒規矩,豈不惹人笑話。」林風笑道︰「別人笑話便笑話去,我們風大小姐還在乎這些?不過這樣也好,不然的話這些年不知道要被母親罰抄多少書嘍!」風鈴也想起兒時趣事,便和林風相視笑起來,這一笑便解了許多尷尬,她自那日見了林風之後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惴惴不安,有好多次想和林風一敘別情,卻總是不能像兒時一樣自然自在地與林風說話,總是匆匆幾句話之後便不知道再要說什麼好。風鈴笑完仰頭望著林風,一搖手腕上的鈴鐺和杏核哨子,笑盈盈地問道︰「哥哥的哨子還在嗎?」林風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那枚哨子,這是他多年間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日從禿筆峰上乘風箏下山便系在脖子之上。風鈴見他如此珍重,心中一甜,卻忽然又想到什麼事,臉上驀地一陣燒紅,低下頭不敢再看林風。林風只道她是想起兒時糗事一時不好意思,便不再說笑她,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她,忽然看見柳煙凝從茅屋中走出來,便叫道︰「莫姑娘,莫姑娘。」柳煙凝聞聲初時有些愕然,隨即明白自己用的是莫信做假名,此時听見他忽然叫自己,便走上前去,問道︰「你的傷好些了?」林風上下揮了揮胳膊,笑道︰「早已經好了,你來的剛好,我有件事要與你說。」柳煙凝走近風鈴身旁,有些訝然地望著她略微蒼白的臉色,問道︰「風小姐沒事吧?」林風此時也注意到了風鈴,不無擔心地問道︰「鈴兒你沒事吧,氣色不太好。」風鈴咬著嘴唇,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沒事。」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林風愕然地看著離開的風鈴,柳煙凝卻是略有所悟,低眉不語。林風知道雷娘子素來待風鈴極好,若是風鈴有事,雷娘子自然不會袖手旁觀,遂放下心來,轉向柳煙凝說道︰「凝兒,我現在有一件十分要緊的事要跟你商量。」柳煙凝道︰「劫獄救人?」林風見她一猜即中,拍手叫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凝兒也!」柳煙凝嗔道︰「臭酸,你也听見雷娘子說了,高子羽和平敬宗都是武功高強之人,何況還有個不輸你我的薩守堅,劫獄救人談何容易。」林風黯然點頭道︰「是啊,是件不容易的事。若姑姑和義父出手相助自然容易不少,但姑姑是江湖上有名號的人物,她一出手別人便猜得到是她,那麼風雷山莊也會因此惹上禍事。所以此事千萬不能被姑姑知道,否則依她的性子肯定會出手。」柳煙凝也擰眉嘆道︰「但只憑你我二人之力想要從這三大高手底下救人,可說是千難萬難。」林風心中焦躁,來回搓著手不住的踱步,心中不停地盤算如何救人。柳煙凝忽然抬頭說道︰「劫獄不成,咱們可以劫法場,那宏武鏢局號稱中原第一鏢,想來到時洛陽城里人來看熱鬧的人定然不少,咱們只需從中做些手段,然後乘亂救人,尚有幾分可能。」林風心中反復思量,也覺得只有此計尚可,一想到有救人之法,心中暢快,拉著柳煙凝的手嘿嘿直笑,柳煙凝臉上一紅拍掉他的手,轉身向走另一邊。
茅屋之中,雷娘子見風鈴一個人滿眼含淚地望著窗外,便也探過身子去瞧,剛好瞧見林風抓住柳煙凝的手,不禁怒道︰「好冒失的小子,姑娘家的手豈是隨便抓的?」遂起身要出去,風鈴急忙拉住她,直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雷娘子見了她的模樣,心中火起,怒道︰「你爹還說要找你哥哥回去跟你成親呢,他卻這般胡來!若你爹在定然打斷他的腿!」風鈴心中淒苦,低著頭不說話,她自小時候得知林風不是她的親哥哥之後,便將兒時的戲言當真了,再者風涵雪夫婦也一直有意將她許給林風,這在風雷山莊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當日听見林風在洛陽的消息,風涵雪夫婦更是喜上眉梢,想著林風一回來便讓二人成親,風鈴當時雖臉上陣陣燒紅,心中卻是竊喜,便央求姑姑一路來了洛陽,誰知竟遇見了這樣的事。雷娘子撫著她的肩膀溫聲勸道︰「你莫傷心,姑姑給你做主,他非娶你不可!」風鈴聞言羞窘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抬眼偷瞧雷娘子。雷娘子見狀開懷大笑,伸手點風鈴的鼻子,笑道︰「你呀!」風鈴連忙躲開。趙一橫在一邊瞧著二人模樣,眉頭微皺,猛灌了一大口酒。這幾日,靜雲一直帶著無塵在洛陽城內給人治病,趙一橫屢勸不听,也只得讓二人去了,他知道靜雲有一套當年白雲留給他的護身功法,傷人不能自保卻是有余,但到底是擔心這老和尚的身體,那麼大年紀了還到處亂逛,想到煩悶處,嘴里輕哼一聲。不想被雷娘子听見了,以為他在冷笑她們姑佷,怒道︰「趙一橫你有話說?」趙一橫連忙搖頭。風鈴雖是見慣了二人如此,此時也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洛陽城東城的一處小茶寮內,此時里里外外滿滿的全是人,茶寮掌櫃一邊招呼伙計倒茶,一邊樂得合不住嘴。茶寮內,坐著一個胖和尚正在為人診病,旁邊靜立著一個瘦弱的小和尚,正是靜雲師徒。自那一日靜雲救活那個已死的漢子,靜雲活菩薩之名便在洛陽城傳開了,有人听聞靜雲在此處開診,不多時便有許多人來此瞧病,站著的坐著的躺著的,到處都是,有沒排到的便在一處閑聊︰「想不到,宏武鏢局如此大的家業也免不了一死啊。」「是啊,是啊,听說宏武鏢局的人好幾百口子人全被關進去了。」「可不是,想那寇總鏢頭也是咱洛陽城有頭臉的人物呢,前些年咱還吃過他的粥呢。」眾人一陣默然,都知道前些年鬧災,城中到處都是餓死的人,米價更是水漲船高,洛陽城眾富戶見米貴可圖,都囤積居奇致使城中餓死的人更多,唯有洪武鏢局的寇武州開倉奢粥,雖是杯水車薪,但這一碗粥在當時卻也救活了不少人,此時眾人想起來也是唏噓感嘆。就在此時,眾人忽然听見一聲冷哼,循聲望去,卻是個十幾歲小丫頭縮在牆角,頭發散亂,臉上也有許多泥污,見眾人向自己望來,便將臉轉向一邊,面露嫌惡。眾人不解,有脾氣不好的,當即便罵道︰「哪里來的野丫頭,也來偷听爺爺們說話。」那小丫頭又冷哼一聲仍是不語。那人一擼衣袖作勢要去打那小丫頭,眾人急忙攔住,勸道︰「何必與一個小丫頭見識,她才多大?豈見識過宏武鏢局奢粥時的好。」那人這才罷休,誰知那小丫頭竟冷笑一聲,蒼涼地說道︰「天大的好人又如何?還不是禍事臨頭,身陷牢獄,你們念他們的好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茶余飯後多幾分談資。」言語中竟有些悲憤,一股清淚自眼中流出,將臉頰上的泥污洗開一些,泥污之下出人意料竟是張清秀的臉。眾人見她衣飾雖是丫鬟打扮,但衣料上乘,想來也是大戶人家的貼身侍婢,如今她模樣可憐,想必是落魄了,又不禁想及宏武鏢局今日的遭遇,都紛紛搖頭嘆息。那小丫頭想必是不想多看這些人的嘴臉,站起身來要走,誰知才剛一起身便昏倒在地上,周圍眾人大驚,有一人趕忙伸手抱起她,卻是剛才作勢要打她那個人,他擠開眾人向茶寮里面去了,口中高喊︰「活菩薩救人吶,這小姑娘昏過去了。」眾人紛紛讓開,那人將小姑娘放到靜雲面前,靜雲見這小姑娘有些面善,一時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伸手輕輕撫開小姑娘的眼皮,隨後說道︰「她只是飽受驚嚇,又連日未食,才使身虛體弱,以致昏厥。」言罷取來一針,在小姑娘的幾處穴道輕扎,不多時小姑娘便輕呼一聲醒了過來,小姑娘乍一醒來便看見眼前一個胖和尚慈眉善目的看著她,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垂首低泣。眾人均是不解,無塵卻輕輕說道︰「是寇女施主身邊的蘆兒姑娘。」靜雲這才瞧得仔細,緩緩將蘆兒扶起,溫聲說道︰「小施主為什麼在這里?」這小姑娘正是跟著寇瑛的小丫頭蘆兒,蘆兒抬頭看了看靜雲,一個勁的猛搖頭卻不肯說話,靜雲將隨身的干糧拿出來遞給蘆兒,輕聲說道︰「小施主吃些東西吧。」蘆兒猶豫了一下,便接在手中躲在一旁吃了起來,靜雲則繼續給人瞧病。
靜雲師徒二人一個細心診治,一個凝神傾听,不知不覺間天已盡黑,靜雲看見無塵一臉倦色,便說道︰「無塵,回去吧。」無塵點頭,靜雲此時才想起躲在一邊的蘆兒,回身去叫時,那蘆兒卻早已不在了,靜雲微微搖頭,拿起竹竿示意無塵走,無塵轉頭向先前蘆兒所在處,靜雲道︰「她早已離開了。」無塵眉頭微微一皺,隨即恢復往日一如秋潭的面色,抓住竹竿,隨靜雲往回走。二人方走了幾步,就見趙一橫坐在不遠處的台階悶頭喝酒。趙一橫見了二人便起身走來,口中罵道︰「老和尚當真不要命了嗎?這麼晚了才往回走?」靜雲微微一笑,說道︰「勞趙居士費心了,老衲尚未到大限之日。」趙一橫冷哼一聲,拎起酒葫蘆便要走,回頭時卻見月下街上走來一個中年文士,趙一橫見了,又冷哼一聲,將酒葫蘆掛在腰間,等那中年文士走近。那中年文士也瞧見了趙一橫,遠遠站住不願再走前一步,將一封信輕飄飄拋向趙一橫,道︰「將此信交于林風,他自然明白。」說完便身形輕晃,大步離開,不多時便消失于月下。趙一橫伸手接時那信忽然向下墜來,跌入趙一橫的手心,竟將他的手心震得微微有些發麻,再抬眼時那中年文士早已不見了,不由得罵道︰「該死的高子羽,跑得真快!」說著將信塞進肩膀上的褡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