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傳 正文 第十八章(上)焉得紫電問冰夷

作者 ︰ 禿筆山人

一明越想越是心驚,他知道師門之中除了道痴師叔祖從沒人能將五行養氣決練過兩決之上,而自己習得水木二決已是師門中少有的,眼前這少年人不過弱冠年紀,但武功猶在自己之上,且不論他從何處學來的五行養氣決,但只這一份修為便是自己師門之中極少見的,此人無論如何也要教師祖見見。()

一明想到此處,便雙手合十,沖林風說道︰

「阿彌陀佛,貧僧多謝施主相救,若施主不棄,請隨貧僧一同回寺,容貧僧略備齋食以償施主相救之恩。」

霍聞蟬聞言冷哼道︰

「臭和尚,莫要在這里攪和是非,當姑娘不知嗎?」

她轉又向林風說道︰

「小林風,不要理這臭和尚。」

說著,她上前扯住林風衣袖就走,全然沒有方才那雌虎一般的咬牙切齒。林風搖頭苦笑,他也頗為了解霍聞蟬說風便是雨的活潑性子,方才她出手打殺一明,不過是恨五台山囚住林靈噩而遷怒于一明,倒也不是真要殺了一明才罷休。

林風便由著她拖著自己走,回首沖一明歉然笑道︰

「一明大師,今日多有得罪,來日林風定上五台山再作叨擾。」

一明見他被拉走也沒法,只得躬身說道︰

「貧僧恭候林施主大駕。」

他話聲落時,林風已經不在眼界之內,只得微微輕嘆︰

「師門武功外流,不知吉凶如何……」他黯然許久後,又默默坐在那堆小和尚采辦回來的東西旁邊繼續打坐。

回到客棧之中後,焦達冷哼一聲,說道︰

「林少俠好功夫啊,合我三人之力竟連一明半根毫毛也沒踫到!」

林風只當風吹耳際,全然不理。霍聞蟬也問道︰

「是啊,小林風,你做什麼要幫那個臭和尚?」

林風將方才奪來的匕首交還給她,說道︰

「我雖然初入江湖,但幼時家父諄諄教導,江湖之中當尊‘俠義’二字,俠者,懲強扶弱,為國為民;義者,端行良舉,道義為先。方才霍姐姐無故傷人已是不該,更有仗三人之勢欺一個手無寸鐵的和尚,這實在有悖江湖道義,所以我才出手相阻。」

霍聞蟬聞言雙頰漲紅,她自小嬌貴,行事更是單憑喜好,此時被林風說來,她心里也不由得一陣慚愧。

焦達卻冷笑道︰

「手無寸鐵的和尚?不要說你瞧不出來那一明和尚是個高手,不是小老兒自弱,小老兒怕還不是那和尚的對手。他在五台山上不過是個三代弟子,武功便有如此之高,更不用說二代弟子不知凡許。今日若殺了他,到時救人便少一份租撓,卻被你這林大俠救了,嘿嘿!」

林風見不得他一副江湖老前輩的嘴臉,還有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氣焰,也冷笑道︰

「救人一定要殺人嗎?雖然大哥于我恩義無雙,可若為救我大哥而殺害五台山僧人,此等殺人救人之事林風做不來!」

焦達冷笑連連︰

「黃口小兒,大言不慚!」

霍聞蟬見他們又吵了起來,氣得連連跺腳,叫道︰

「你們別吵了,商量一下如何救人才是最要緊的。」

焦達若無其事地說道︰

「救人有何難,潛入後山,將看守的小和尚殺了即可。」

林風怒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說完佛袖而去。焦達盯著他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是夜,林風感于白日之事心緒難安,一時半刻睡不著,他正焦躁間,耳邊傳來隱隱的腳步聲,聲音輕似枯葉落地,若非林風此時無心睡眠原也听不見,他心生警兆,隨即起身凝神探听,卻不想那人僅僅略過窗前便迅速離去,想來此人的目的並非在他。

林風見這人形跡鬼祟,當下皮衣起床,推開窗戶時就見一個瘦小的黑影迅速沒于黑夜。林風心中冷笑︰「難道你還能跑了?」單手撐住窗欞跳出窗外,悄無聲息的追了上去。

那黑衣人身形短小,步履卻是很快,踩在靜夜的石街上不留半分聲息,便如一只黑貓竄行在小鎮的長街之上。林風在黑衣人數十步之外緊緊跟著,他步法精妙,雖近在咫尺但那黑衣人竟未曾察覺他只顧匆匆趕路。

二人一前一後,眼見要穿過一處牌坊時,林風忽然心中一動,抬眼瞧向牌坊上面,果然見一個人斜躺在牌坊上面,抱著酒壇呼呼大睡,那人衣著邋遢,須發蓬亂,不是皮端是誰。林風暗驚︰「這人怎麼在這里?」

他正驚疑間,那皮端卻一橫身子,大笑道︰

「死猴子!被人跟了半夜卻還不知,可笑,可笑,哈哈!」

皮端這一說話,林風暗叫不好,果然那黑衣人連忙反手抓地,雙腳向後連踢數腳,又借手腕抓地之力向前竄出數丈後,才轉過身來戒備地看著林風。他這幾下本是十分高明的手法,若是方才林風在身後,自己的背心大穴都在敵人的掌握之中,他反腳連環飛踢是虛,借手腕之力月兌困才是實。

卻不想皮端笑得更厲害︰

「哈哈,死猴子被人跟了半夜,現在才想著月兌困,豈不是太晚了?」

那黑衣人蒙住臉色看不出神情,一雙眼楮死盯著林風,口中緩緩說道︰

「酒鬼,此人留不得!」聲音嘶啞難听,若不是生來如此便是故意隱藏原來的聲音。

林風心中不由得猜測︰「此人如此隱藏形跡,想來是我認識的人,到底是誰呢?」

他正暗暗猜測之時,皮端卻繞有趣味地看著林風,說道︰

「想不到啊,雖然老頭子的定神咒神妙非同一般,制住了你紛亂的神志,不致走火入魔之時失了心智,但你小子要從走火入魔中走出來,至少要損傷幾條經脈才對,你卻不僅沒傷著武功還更勝從前,真是有趣啊!」

林風拱手施禮,說道︰

「前幾日多謝前輩援手。」

皮端微微一曬,自嘲道︰

「謝他姥姥,若不是老頭子多事,也不會惹得你走火入魔,老頭子還未曾料到你小子因上輩的幾段恩仇竟會走火入魔,這倒真不像無明那冷冰冰的家伙教出來的弟子了。」

不遠處的黑衣人見二人相談甚歡,冷冷說道︰

「玄炎令主,要我拿教主來逼你嗎?」

皮端不禁冷哼︰

「死猴子,你莫要拿他壓我,當初老頭子只應了客卿,他也不能把老頭子怎樣!」

黑衣人聞言怪笑道︰

「你之所以入教,教主知道,老夫也知道,正因為知道,老夫才讓你將眼前這人除掉,若不然……嘿嘿!」

皮端大怒,手中酒壇摔在地上碎成粉末,怒道︰

「死猴子,我只答應你將林風攔住一刻,你要命就速速離去,別廢話!」

黑衣人見他生怒也不敢再說什麼,望了林風一眼轉身匆匆而去。林風見他要走,腳踏微水之位,身形若龍延虎躍,探步緊攝黑衣人身後,卻見眼前一花,皮端將去路堵上又一掌打來。林風早料到他攔人之舉,步法陡轉,飛踏赤金之位,身隨步轉,忽的一下穿過皮端來到他身後。

皮端贊道︰

「好步法!」

他頭也不回,將身子一彎雙手雙腳撐地,氣力一吐,身子便如箭矢一般彈射出去,幾個翻滾間堪堪又落在林風身前,林風見他竟又擋在身前微微有些驚愕,皮端卻是心中暗叫僥幸,若非林風內力不如自己一般深厚,這一下他是萬萬攔不住的。

皮端落下時不待林風再走,噗一口酒滿天噴來。林風見漫天酒水兜面而下,正要展步向前,那漫天酒水竟猛然間爆燃起來,數丈之內皆在酒火之下,林風只得連跳數步,躲到一旁,只听轟然一聲巨響,那座牌坊竟然被酒火噴塌,石塊紛紛掉落在林風身前,阻住他的去路。等林風拍開石屑再看皮端時,皮端早已不在,那黑衣人也再無蹤跡。林風暗惱,心知自己半夜之功盡廢于此,又听見犬吠之聲,想來這牌坊倒塌已經驚醒了百姓。

林風避在一邊眼見街上人越來越多,都打著燈籠驚嘆牌坊的倒塌,隱約有人在議論︰

「這可是幾十年前孝女張李氏的貞節牌坊,當年官老爺為了表彰她的孝舉賢德,特意尋的能工巧匠建的,用的是上好的石材,紹聖年間那次地牛翻身這座牌坊都不曾動半分,今夜卻忽然倒塌了,真是怪事!」

「是啊,這大半夜的靜悄悄的忽然就倒了,莫不是鬧鬼怪了?」

「呔,你這廝說的什麼胡話,咱們五台山下哪有鬼怪敢來這里撒野,有菩薩和羅漢們看著呢。(神座)」

林風正要轉身離去之際忽然听見有人說起五台山,他心中一動,暗想反正已經出來了,索性趁著夜色上五台山探個究竟,說不定能將大哥救下山來。他想到這里便向五台山方向疾行而去,來五台山之前焦達曾經給眾人說過五台山的地形,林風隱約記得上山的路,卻不知道悟性崖的所在。

于是,當林風在五台山轉來轉去終于找到一處小禪院時,天色已經蒙蒙發亮,禪院內有幾個早起的小和尚正手里提著水桶,打著哈欠往禪院外走。有個偷懶的小和尚慢吞吞的跟在眾家師兄後面,眼楮迷迷蒙蒙的還沒睜開,走路也一牽一拌的,這個小和尚十二三歲的樣子,圓嘟嘟的臉上睡意未消,前面的和尚走得越來越快,他卻走得越來越慢,好個懶散的小和尚!

一開始這小和尚還歪歪扭扭的跟在眾和尚後面,誰知沒多久後,當小和尚走到一個岔路口時卻迷迷瞪瞪的走向另一條路,剛好走過林風藏身的大石,他合身一躺竟呼呼的睡了起來。

林風看著這迷糊的小和尚稀里糊涂的睡在自己身側,不由得失笑︰「這小子倒會偷懶!」遂探手抓住小和尚的衣領將他拎起來,問道︰

「小和尚,悟性崖在什麼地方?」

誰知小和尚竟大睡不醒,兀自抱住林風的手臂囈語︰

「豆腐、茄子、韭菜……豆腐好吃……」口水嘩嘩的從小和尚口中流到林風的手臂上,林風眉頭一蹙,啪將小和尚丟在地上。

小和尚吃疼猛然間坐起,大聲念道︰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王舍城耆闐崛山中,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菩薩三萬二千,文殊師法王子而在為首。……」

念到這里小和尚微微張開眼楮,卻瞧見眼前站著一個藍衣青年,正滿臉笑意的看著自己,他連忙撫著胸口松了口氣,叫道︰

「師父不在,師父不在!」

林風笑著接著他的佛經念道︰

「??保?跎崠蟪怯幸惶?用??偈潰?嫠車鞔鋃裼閻?蹋?罩錘竿跗燈沛堵蓿?謀罩糜諂咧厥夷冢?浦釗撼跡?徊壞米!?p>小和尚登時將一雙睡眼瞪得牛大,怪叫道︰

「你是什麼人,怎麼曉得我念的經文?」

林風但笑不語,他在禿筆峰時每日與佛經道籍為伴,這些經文自是口熟能詳,當日在衡山時便是隨口與柳煙凝對念經文。

小和尚模著站起來,瞧見跌在腳邊的水桶,一拍光頭叫道︰

「慘了,這下又要被師父罰挑水了。」他也顧不得林風在身邊,拎起水桶轉身就跑,誰知身子卻被人抓起,腳步甩得再快也動不得半分。

林風笑道︰

「怎麼?這就要走嗎?我問你悟性崖在什麼地方?」

小和尚聞言一愣,訝道︰

「你要去悟性崖?」

林風點頭說道︰

「正是,你知道在什麼地方?」

小和尚歪著光頭想了片刻,說道︰

「大概知道吧。」

林風說道︰

「那你帶我去,我便不會傷你。」

小和尚聞言叫道︰

「誰知道你守不守信用,保不齊你到時候一掌殺了我…貧僧呢!」

林風冷哼一聲,左手輕拍在方才小和尚睡覺的大石上,大石砰的碎成數塊,小和尚看著直咂舌,一雙賊溜溜的大眼直愣愣地盯著碎石,忙不迭地叫道︰

「我…貧僧帶路,貧僧帶路!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就這樣,林風拎著小和尚,小和尚則給林風指著路,只是小和尚指七次有五次是錯的,林風發怒,小和尚便一臉惶恐地辯稱自己也不知道路。兩人又來來回回在山中轉了大半天,終于來到一處山谷內,林風板著臉怒道︰

「小和尚,你莫要再耍騙我,當心我擰下你的小光頭!」其實林風心中頗為喜愛這個滑頭的小和尚,幾次三番的任他玩鬧,此時見日頭漸高便不再與他嬉鬧。

小和尚抬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個山洞,說道︰

「大俠,貧僧從來不打誑語,那個山洞所在的山崖便是悟性崖。」

林風捏住小和尚的脖頸,凶狠地問道︰

「小和尚,你不會又說記錯地方了吧?」

小和尚臉色一正,怒道︰

「貧僧是受戒的出家人,妄言要入割舌地獄的。」

林風冷笑道︰

「我看你有七八條舌頭,也不怕那割舌地獄。」說著,他抓起小和尚掠向那處山洞。

待到洞口的時候,小和尚板著臉說道︰

「貧僧說給你听你不信,貧僧這就進去,給你證明這里就是悟性崖的那個面壁的山洞!」

林風微微一怔,小和尚已經掙月兌他的手掌,邁步向洞里走去,誰知小和尚走出十幾步的時候驀然大叫︰

「一心師兄、一鏡師兄,有人要殺師弟啊,快快救命啊!」他邊喊邊跑,不多時邊跑進洞里去了。

林風瞧見他逃命的步法,心內驚詫︰「這是五行遁天步!大哥曾說五台山上除他以外沒人精通這門步法,這小和尚才不過十二三歲,步法雖不純熟,卻已得其中精要,不出十年這小和尚定能將此步法融匯精通。」

他心中訝異,連忙追上前去,他浸婬五行遁天步十年,更是天賦驚人,豈是這小和尚能比的,不過幾步已經在小和尚身後,探手要抓小和尚背心。卻在此時,身側襲來兩股勁風,林風只得分掌相迎,左右雙掌分別與來人連拆數招,左掌之人內力精銳,咄咄逼人,右掌之人卻潺潺若水,渾不著力。三人都點到即止,分別躍身而退。林風此時才瞧見,那小和尚身前站著兩個二十幾歲的青年和尚,一個濃眉深目,眼如燈炬,另一個面色平和,手持一串佛珠緩緩撥動。

右側那僧人單掌施禮,緩聲說道︰

「施主,一禪師弟年少,性喜玩鬧,多有得罪還請施主原宥一二。」

林風暗贊︰「這和尚明明看見我追那小和尚,卻絕口不提追究,先自承錯在小和尚,然後再勸我罷手,我自然不好再去捉那小和尚,他才一開口就佔盡上風,好個精明的和尚!」

誰知那一禪小和尚听見師兄如此說,登時跳了起來,大聲嚷道︰

「一心師兄,明明是他天還沒亮就抓著我到處跑,我幾時得罪過他,分明是他欺負人再先!」

左側的和尚曲起食指啪一下彈在一禪的光頭上,斥道︰

「你怎麼知道我們二人在這里閉關?」

一禪 亮的光頭上立時鼓起一個大包,他捂著腦袋叫道︰

「我上山給老瘋子送飯時看見過你們嘛!一鏡師兄你做什麼每次都打我?佛祖說不可以傷人的!」

一鏡冷曬︰

「你這吃貨也曉得佛祖?」

一心也出言責備道︰

「那是道痴師叔祖,不可出口無禮!」

一禪撇了撇嘴,窩在一邊不再說話。林風听聞他說起道痴,內心一陣狂喜,連忙上前問道︰

「敢問大師,道痴大師現在何處?我是道痴大師的朋友,想來拜望一下道痴大師。」

一心眉頭微蹙,沉聲說道︰

「不瞞施主,道痴師叔祖不方便見客,若無掌門方丈的手諭,是見不到道痴師叔祖的。」

林風問道︰

「這是為何?」

一心面現難色,說道︰

「方丈師祖早有法旨,任何人不得隨意見道痴師叔祖,至于緣何情由,小僧也不得知曉,若是施主定要見他,不妨去文殊院方丈師祖處討來法旨,小僧再給施主帶路。」

林風心中冷笑︰「這和尚明明是不想我見大哥,卻又搬出道堅來壓我,嘿嘿,只怕你棋差一招,方才那小和尚說得明白,他是給大哥送飯的時候路過這里才看見你們,那麼大哥肯定在此處不遠,既在不遠處,就不必煩勞你們了。」想到這里,林風緩緩笑道︰

「既是如此,那林某就謝過大師指點了。」說完轉身便走。

那一心待林風走後,立刻吩咐道︰

「一鏡師弟,你立刻去稟告師祖,說有一林姓的少年要見道痴師叔祖。」

一鏡訝道︰

「何必我去稟告,他不是自己去找師祖了嗎?」

一心搖頭說道︰

「他不是去找師祖,而是去尋找悟性崖三心洞了,他雖然眉目清正不似惡人,但此人武功高強,而且道痴師叔祖之事關系重大,切不可小視,你速速去稟明,我在後面遠遠跟住他。」

一鏡素來敬重這位師兄神機妙算,遂連連點頭,便也急匆匆的奔出洞去了。一禪見二人面色凝重,猜知定有蹊蹺,便不顧頭疼扯住一心的僧袍問道︰

「一心師兄,那我干嘛?我干嘛?」

一心看見他躍躍欲試的神色,已明了他心中所想,于是板著說道︰

「你去淨業堂挑水,今日早間誤了,再多罰三缸水。」說完便一甩袍袖將一禪摔在一旁,他自己抽身而去。

一禪從地上爬起的時候一心早已不見了,又想起一心臨走前的話,他面色大苦,叫道︰「早間誤了也怪不得我啊,憑什麼要罰我!一心師兄,我不認罰!」話雖如此,他卻知道這位一心師兄面和心嚴,若今日不把水挑完,日後被他知道了,罰得更多。一禪大沖著洞壁哇哇大叫一陣,便認命的出去繼續挑水。

林風在亂石遍布的山谷峰間尋了近半個時辰,才在一處崖壁上看見「悟性崖」三字,心中驚喜︰「多半就是這里了!」

他抬頭望去,只見崖高百仞,一條崎嶇的山道來回蜿蜒在山崖上,山道上石板參差不平,驚險之處有木楔撐住幾塊木板,崖間斜生著幾棵雲松,張牙盤繞孑然而立。再往上便隱約可見一處洞口,雲遮霧罩,彷如仙府玉門一般。

林風暗暗贊嘆,如此險要的地方那小和尚竟然敢來送飯,想來是憑借五行遁天步才能讓他安然無恙。這一著卻是林風料錯了,當初小和尚一禪被帶回山的時候並沒有被派來送飯,只是一禪初入佛門,本性又好捉弄同門,常常惹得師父師伯跳腳,追著他滿山的打,久而久之一禪的輕功便小有造化。有一日鬧到道明那里去了,一禪的師父說什麼也不肯再收這個弟子,道明只得將他收在座下,只是他仍三天兩日的惹事,後來被道嗔捉到山上給林靈噩送飯,起初道嗔還擔心這個小和尚走不了這山道,便每每暗中護住他,誰知這小和尚不過幾日便模透了山道的險要,加上他年少持勇,不過半月就能上下自如,道嗔暗暗稱奇便也不在跟他上山了,任他來去。而讓他一個才上山不久的小和尚去給林靈噩送飯,也了了道明、道堅一樁心事。

林風自然不將這些山道放在眼中,比之禿筆峰的險要,此處算是小山小崖了,當下提氣踏步身隨意轉,如履平地一般竄上石階。遠處望來林風只是平平無奇的走在山道上,身形卻似天外仙客有縮地成寸之能,不多時便來到崖頂山洞處。

林風剛要入洞的時候忽然听見洞里傳出清朗的笑聲︰

「哈哈,十年洞中不知歲,江湖代有人才出!觀閣下足音輕似清風撫柳,沉穩不失飄逸,內息悠長而隱然有度,必是內功上乘、真氣青郁之高手。而下足踏步之處,或沉或溢或緊或緩,看似散亂無章實則暗藏法度,天下間能有此步法的人只有三人,一人年紀不足,修為不夠,更無此沉穩氣度,一人被囚于山室之內,腳下難動半分,第三人潛修十年,步法武功雖不是當時絕頂,卻早已不是泛泛之輩,只待日後數年修行便可傲視武林,爭雄三大高手之間。大哥說的可有錯?好兄弟!」

林風待他話完時已經走進山洞之內,入眼的是一個披頭散發胡須橫生的人,面貌已被遮住大半,只余一雙暗藏神光的眼楮透過毛發直盯著林風,眼神中激動之色洶涌難掩。

林風飛身近前,抓住眼前人的胳膊,哽咽地叫道︰

「大哥!」他眼前這人正是道痴林靈噩。

林靈噩反手抱住林風,哈哈大笑︰

「好兄弟!好兄弟!」

二人同修五行真氣,此刻撞在一起,都是周身一震,兩人遂相視大笑,笑聲在山洞之中九轉回蕩,隆隆不絕,洞壁經不起二人笑聲震蕩不時有大石遙遙落下,林靈噩身後的佛像也轟然塌落。

林靈噩抬手拍碎砸向二人頭頂的石塊,說道︰

「想不到啊,我林靈噩兩次被囚都要賴你所救,哈哈,有此等兄弟平生足矣!」

林風扯住鎖在林靈噩身上的鎖鏈,運氣金火二勁大喝一聲,卻見鎖鏈完好如此無半點變形,他心中訝異,正要再試時被林靈噩揮手止住︰

「別白費力氣,這是冰夷玄鐵,在這悟性崖上已經不知多少春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將它留在這里的,凡間兵器休想傷它半分!」

林風聞言心中難過︰「大哥被囚這麼久,而且武功未失,豈能沒想過用五行真氣掰斷鎖鏈,他武功勝我許多尚不能掰斷,我又能如何?」

林靈噩見他不語,哈哈大笑道︰

「天下間有一物出,便有一物克,我听師父說過上古有四柄神劍︰白虹、青霜、紫電、攏煙,四劍皆出于一匠之手,人稱魯丙氏。相傳四劍成形之時霞光遮住了半目蒼穹,半空之中忽然響起鳳鳴鶴舞,由祥雲上落下一只瑞獸,駝起魯丙氏踏雲而去,而四柄神劍也不知了去向。」

林風眼楮陡然一亮︰

「大哥是說,紫電劍能切斷此鏈?」

林靈噩大笑︰

「兄弟果然是聰慧之人,十年前我所得的那柄紫電劍,正是四神劍之一,什麼魯丙氏駕瑞獸而去,什麼霞光鳳鳴全是後人杜撰的,不過那柄紫電劍能切開這冰夷玄鐵倒是真的。」

林風問道︰

「十年前大哥被擒,這紫電劍又落在何處?」

林靈噩眉頭微蹙,復又展顏笑道︰

「當年紫電劍被我道明師兄帶回來後定是交給道堅師兄了,而道堅師兄為人慈悲,那紫電劍鋒芒逼人,在道堅師兄眼里是傷人之物,必然不會示之于外,以免流入江湖多傷無辜。故紫電一定被師兄藏在一處隱秘的所在,而紫電殺機甚重,師兄必然想以佛法化之,所以紫電劍只有一個去處,那就是藏經閣!」

正在此時,林靈噩忽然臉色一變,沉聲說道︰

「兄弟快走,我大師兄來了,你還不是他的敵手,速速離去,尋機去藏經閣取了紫電再來!」

林風聞言心中一凜,握住林靈噩的手說道︰

「大哥保重,兄弟去了!」

言罷,林風探手抓了一把碎石,閃身出了山洞,他來到洞口的時候果然見悟性崖崎嶇的山道上迅速飛來一個人影,那人寬大的袈裟彷如一只大鳥,一晃便是數丈。

林風暗驚,這和尚好深厚的內力,怕比之無明怕也差不了多少了吧,還是速速離開為妙,他手腕運勁將碎石打出, 嚓得一下將不遠處的一棵雲松打斷,緩緩往崖底沉落。而他縱身一躍,在離那雲松數丈之處時,雙掌猛然擊在崖壁上,身子借反擊回來的掌風飄出數丈,恰好落在雲松之上,他身子也隨著雲松直墜崖底。

忽然山道上有人喊道︰

「小施主請留步!」話聲未落,那人便飛身而來。

林風大約猜到來人是五台山掌門方丈道堅,見他飛身而來,林風信手捻來幾根松針,喝道︰

「看鏢!」

說著,他將松針射出,松針憑借著他的真氣快逾箭矢,轉眼間就飛到道堅面前,道堅袍袖一展輕易將松針擋住,誰知松針之後卻又疾射來數枚小石塊,道堅袍袖再展又攔了下來,但此時林風和雲松又墜下數丈,追之已是不及。

林風在松樹上沖道堅抱拳,說道︰

「大師,晚輩失禮了!」

道堅此時才略微看清林風的長相,登時心神巨震,若有若無地低聲叫道︰「公子……」聲音飄杳恍惚,老僧枯瘦的身子裹在袈裟下慢慢飄落,思緒卻又回到當年未出家為僧時,隨自家公子闖蕩江湖的情景,兩人雙馬,懲惡鋤奸快意恩仇,如今那雙溫潤如玉的雙目恍若當初一般又在自己眼前出現,一如當年那般溫如暖陽,只是自己已垂垂老矣,而這不知名的少年又究竟是何人?

林風見道堅緩緩地飄蕩在半空之中慢慢下落,他自己卻越墜越快,兩人之間越拉越遠。林風大吐一口氣,暗道︰「這道堅果然是少有的高手,就算不如無明也相差不多,若是方才他硬要留我,在這半空之中我怕是走不了。」

隨著他下墜之勢越來越快,眼見一人一松就要跌落崖底時,林風猛然以飛雪寒勁轟在松樹上,只見罡風乍起,松樹下墜之勢陡然加快,頃刻間砸在地上,樹干樹枝被摔了個粉碎,而林風則憑借這一掌之力下墜之勢緩了許多,但仍然是砰然墜地,雙腿沒入土中大半。林風暗叫僥幸,微微平息有些激蕩的真氣,而後雙手撐地嘩一聲拔出雙腿縱身而去。

道堅緩緩落在一處斜生的雲松之上,望著林風疾行而去的背影默然不語,待林風不在雙目之內時才重又走上訝間山道。他緩步而前,低垂的雙目看不出情緒,寬大的僧袍在山風中飄蕩。

這老僧每踏出一步都似要使勁全身力氣一般,拾階徐徐而上,只是他踏過的石板上都留下一個幾寸深的腳印,石板卻不見碎裂。不知過了多久,道堅終于踏上崖頂,緩步走進三心洞之內,慢慢坐在林靈噩身前,許久不說話。

林靈噩笑道︰

「大師兄,怎麼不說話,師弟自小從沒見過大師兄這般心緒不寧過,如大師兄這般禪心堅定、妙通六道之人怎麼會神情激蕩,大悲大喜之情?」

道堅的思緒從遙遠的過往慢慢回神,緩緩凝視著眼前的林靈噩,問道︰

「方才從這里出去的少年人是什麼人?」

林靈噩神采飛揚地說道︰

「是我十年前結拜的兄弟,也是天下間悟得師父絕學的第二人,更是來救師弟月兌困之人!」

道堅不為林靈噩的話所動,又問道︰

「他可姓鳳?」

林靈噩未料到他有此一問,愕然說道︰

「他是個父母早歿的孤兒,被風雷山莊風涵雪收為義子,姓風卻不是鳳。」

道堅聞言神情更為落寞,許久之後才喟然嘆道︰

「孤兒嗎?沒想到天下間除了嫡親血脈竟有如此相像的人。」

林靈噩見他如此,心中起疑,問道︰

‘「大師兄何出此問?」

道堅緩緩搖頭,默然不語。林靈噩冷哼︰

「難道大師兄就不怕他將我救出去嗎?大師兄難道沒瞧出他的武功是什麼境界嗎?這五台山雖大,能攔住他的人怕是沒幾個,他如今五行真氣和五行遁天步上面的修為,尋常僧人的蓮花陣已經攔不住了。再者你見他身負師門絕學而不追究,難道你不怕師門武功外流嗎?」他一連逼問數句,硬是要道堅開口,這樣神情落寞的道堅他從未見過,讓他心中有些陌生,有些擔憂……

道堅白眉微微抖動,眼中驀然充滿崇敬之情,緩緩說道︰

「師弟可知道師父生前最為得意的是什麼嗎?」

林靈噩听他言及恩師,遂收起嬉笑之態,肅然說道︰

「師父武功、醫術、卜卦當世無雙,稱得上三絕冠世,遠邁前人,他最為得意的是自然是武功,晚年所創神功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道堅微微搖頭,說道︰

「師父最得意的是醫術,其次是卜術,最後才是武功,師父的五行養氣決和五行遁天步都是修身養氣的法訣,而不是你一直以為的神功。」

林靈噩不禁冷笑︰

「笑話,師父親傳我武功時為什麼沒說,反而大師兄你這連五行真氣都未領悟的人卻在這里說教?」

他話語多諷,道堅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

「師父比我們師兄弟都了解你的性情,知道即使說了你也一樣會流入武功之末端,師父是要你自己領悟其中道理,囚你二十年也是此意。武功由來便是傷人,與養氣之意相去甚遠,五行之氣意在修身而非傷人。但凡傷人便有礙福祉,戾氣侵身五行必亂,五行亂則內腑易損……」

林風冷喝道︰

「不要說了,大師兄是勸我不要多傷人直說便是,非要將師父搬出來。如此說來,師兄定料到此次我那小兄弟一定能將我救出此地,才苦口婆心的勸我不要妄意殺生。」

道堅苦笑一聲,說道︰

「那少年確實是少有的高手,小小年紀便已達入象之境,來日必有大成就,一如師弟當年。」

林靈噩也贊道︰

「那是自然,林風耳目聰明,心志堅韌,是學武的奇才。」

道堅又說道︰

「更難能可貴的是那少年心地純良,生性秉厚,是個少有的溫良之人。」

林靈噩冷哼道︰

「師兄又如何知道他心底善良?方才師兄怕只是匆匆見了一面而已。」

道堅微微笑道︰

「師父的卜卦之術師兄雖未學到,但是觀相識人之術師兄還是有些把握。更何況一心一直在他身後跟隨,若他是個惡人,以他的武功要殺一心易如反掌。」

林靈噩大笑︰

「一心小禿驢,還不出來?!」

話聲落下時,由打洞口處走進一個青年和尚,正是一心。一心沖二人緩緩施禮︰

「一心見過師祖、師叔祖。」

林靈噩冷笑道︰

「明見心鏡四個小禿驢就你心機最深,若有一日大師兄圓寂,掌門之位非你莫屬。」

一心雙手合十,誦道︰

「阿彌陀佛,師叔祖教訓的是,弟子謹記在心。」

道堅微笑道︰

「一心,你去將一明、一見、一鏡三人都叫到藏經閣去,與道嗔師叔祖一起守住藏經閣,不可有半點差池。」

一心俯身說道︰

「是,弟子領法旨。」說完便轉身離開山洞。

林靈噩見狀不由得贊道︰

「好個和尚,不驚不怒,法相自然。師兄倒是找了個好弟子接位。」

道堅笑道︰

「明見心鏡四弟子,一明心慈、一見活潑、一心沉凝、一鏡嚴正,四人相得益彰,師父真乃神人也。」

林靈噩驚問道︰

「這四人是師父尋來的?我怎麼不知?」

道堅反問道︰

「師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林靈噩聞言心內一陣難受,自嘲道︰

「是啊,師父要囚我二十年我都不知道,肯定還有更多事瞞著我。」

道堅見他如此,心中不忍,便說道︰

「師父愛護你更甚我們幾個師兄,只是你尚未看明。」

林靈噩悲涼大笑︰

「愛護!?囚我二十年時愛護?哈哈!只怕師父要失算了,我料定林風必能取得紫電劍救我月兌困,這一點只怕大師兄也攔不住吧,我看大師兄只教明見心鏡四人去,可見道明、道性、道圓三位師兄並未在山上,道字輩高手只有大師兄和道嗔師兄,結不了蓮花陣,結不了陣便無人能攔住精善五行遁天步的林風。大師兄,師弟可有說錯?」

道堅面沉似水︰

「師弟難道未想過師兄會把紫電劍藏在別處?」

林靈噩笑道︰

「當然,若是大師兄親自守住紫電劍,任林風有千般本事也奪不走,可師兄慈悲了一輩子,斷然不會出手傷人,縱使自家性命丟了也不會妄自殺人。再者紫電劍本就不是佛門之物,師兄心中總想將此劍送人,林風生性醇厚,不好爭斗,且武功尚可,正合師兄心中贈劍之人,只是師兄要在贈劍和放我之間徘徊了。」

道堅聞言並不答話,只微微一笑便將身形緩緩飄起,轉身往山洞外走去。林靈噩臉色變了又變,見道堅的模樣神情登時想通了一件事,大叫道︰

「道堅,你是想借林風之手放我出去?你放了我就不怕我日後殺上五台山,將五台山的大小禿驢殺個干干淨淨?」

道堅轉過身來,沖林靈噩微微點頭便又繼續往外走。林靈噩大怒︰

「道堅,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就此放我出去我就會不殺人了嗎?我日後殺的人更多!」

道堅已經走出山洞,只余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回蕩在崖頂洞內,久久不絕。林靈噩破口大罵,但藏于須發之間的眼楮卻已經是潸然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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