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傳 正文 第十九章(下)酒肆中道痴論武

作者 ︰ 禿筆山人

等四人回到落腳的小鎮時,天色已蒙蒙發亮。[蟲不知小說網]而霍聞蟬則是一夜未眠,在客棧的屋頂上來回踱步,有人被她吵醒出來斥罵她,她便回敬一塊泥瓦,如此數次後便再沒人敢出來惹她。

霍聞蟬站在屋頂遙遙望見遠處有兩人飛快地向這邊奔來,那二人好快的身法,在微亮的清晨,或踏房檐或踩旗招,時而飛躍縱上,時而著地疾奔,不多時那二人便來到不遠處。

她瞧清二人模樣後頓時大喜,連忙叫道︰

「這邊,在這邊!」

她話聲方落下,那二人便來到她跟前,正是林靈噩和林風。

林靈噩一站定便放聲大笑︰

「暢快啊!暢快啊!」

此時剛剛四更天,小鎮尚安睡未醒,林靈噩這一聲大笑,彷如平地驚雷一般,客棧周圍的雞犬登時驚叫不停,不多時便有人披衣起來叱罵。林靈噩心中暢快也一任那些人叫罵,他兀自開懷不已,而霍聞蟬乍見林靈噩一顆芳心又驚又喜又羞,這一時半刻哪還去理這些雞飛狗跳。林風見底下人越來越多便一手扯住一個,縱身從屋頂上躍下來。

那客棧的掌櫃、小二早在下面戰戰兢兢地向上觀望,早先是霍聞蟬,現在又來了兩個更不得了的人物,單看其中一個拽著人就往下跳,而且落地後並沒傷到半點,就知道不是一般人。那掌櫃的年紀頗大,隱隱猜到霍聞蟬等人就是江湖上高來高去的武林客,他早听說這些武林客殺人不眨眼,將自家腦袋縮在里間生怕那霍聞蟬一個不稱心就將自己殺了。而那小二卻正是活潑年紀,見了這等事哪有不稀奇的,不住的探頭出來瞧看,他正看得起興時被老掌櫃一把拽進屋去。

老掌櫃剛要教訓小二卻听見有人叫道︰

「小二哥,好的汾酒先打十斤,再切幾斤熟牛肉!」

老掌櫃和小二聞言對望一眼,都嚇得說不出話來,別說白酒,就是十斤白水也喝不下去啊!他們正猶豫間又听外面人冷哼,老掌櫃趕忙吩咐小二準備,好在熟牛肉昨日尚有,只須熱一熱便好,酒也有現成的,都不算難找,若這大清早的要廚下準備一桌酒菜,那自是不容易。

霍聞蟬好不容易見著心上人,胸口鹿兒撲通撲通直跳,她不時拿眼楮瞟林靈噩,而林靈噩眼光掃來時她又慌忙轉向別處,羞澀之情溢于言表,全然不似平日那個活潑嬌蠻的女子。

林靈噩初得自由,正心情舒暢,他見霍聞蟬這般羞窘更是故意捉她的目光,見她被捉之後又羞怯怯的低下頭,便開懷大笑道︰

「二弟,這女子是什麼人?為何會在你我兄弟之間?」

霍聞蟬听他如此問,一顆芳心登時沉到海底,藏在桌下的手指死命地絞著帕子,豆大的淚珠簌簌滴落。林風不知他有意捉弄霍聞蟬,只當他一別十年沒認出她來,便說道︰

「大哥,這是霍聞蟬霍姐姐,難道你不記得當年開雲寺之事了嗎?」

林靈噩恍若大悟地望著霍聞蟬,似笑非笑地說道︰

「原來是丑丫頭啊!比當年可是美多了,難怪我沒認出來。」

霍聞蟬听他說起‘丑丫頭’三字,再也忍不住,沖口罵道︰

「林靈噩你個混蛋!」說完,她跺著腳往樓上跑去,隱隱傳來哽咽的哭聲。

林靈噩哈哈大笑,林風此時才瞧見林靈噩臉上的調笑,又見霍聞蟬哭走的背影,緩緩嘆道︰

「大哥,霍姐姐為救你,十年間到處打探,實是勞心勞力,你不該這麼待她。」

林靈噩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微微笑道︰

「是嗎?倒是難為她了。」

林風點頭說道︰

「霍姐姐雖然有些驕縱的小姐脾氣,待人卻是一番熱心腸,待大哥更是一心一意。」

林靈噩嘴角露出些許嘲弄,眼光落在林風身上,笑道︰

「那位莫姑娘待你定也是一心一意嘍,不然怎麼會隨你上五台山救我。哦,如此說來,你那掛名的妹妹怕也是一心一意。」

林風聞言大窘,訕訕說道︰

「鈴兒是我妹子,怎會有這般想法,大哥說笑了。」

林靈噩輕輕咦了一聲,說道︰

「那位莫姑娘呢?」

林風面皮微紅,恰好此時小二拎著酒壇過來,他連忙接過酒壇,借酒掩過臉上的尷尬。林靈噩則抓過一壇酒仰頭便喝,他的須發十年余沒有修剪,酒水嘩嘩的順著胡須淌下來,因他在山上時與道堅對了一掌,身上僧袍盡碎,此時他赤膊上身,酒水自胡須又流到身上,晶晶然發亮,喉嚨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不消片刻,一壇酒便見了底。

柳煙凝和風鈴回來的時候正好將這一幕收在眼中,風鈴驚呼一聲,連忙低下頭去,她自幼養在深閨,何曾見過男子赤膊的模樣,登時羞得臉上兩團紅暈。柳煙凝則冷冷地瞧著林靈噩,一臉淡然。

林靈噩擱下酒壇,哈哈大笑道︰

「二弟,你這妹子膽子可真小,哈哈!」

林風笑著扯下外衣,丟林靈噩,說道︰

「鈴兒自幼在家,少出遠門,自是不曾見過大哥這般灑月兌不羈的漢子。」

林靈噩七手八腳地胡亂將衣服套在身上,轉眼向一旁冷冷不語的柳煙凝問道︰

「這位莫姑娘倒是安之若素,像是個闖蕩江湖的人物,不知姑娘仙師何處?」

柳煙凝淡淡說道︰

「家師世外之人,恐不為江湖人所知。」

林靈噩哈哈一笑,說道︰

「不妨,不妨,姑娘但說來听听,林某曾听聞過也不一定。」

柳煙凝眼光掃向他,緩緩說道︰

「羅浮山雲台大師,可曾听說過?」

林靈噩聞言一愣,搖頭笑道︰

「這倒真不曾听說過,瞧姑娘用的是劍,想必令師是此道高手,不知姑娘何時有暇,林某願討教一二。」

柳煙凝听到此處,忽得嫣然一笑,手撫長劍徐徐說道︰

「久聞游龍劍江湖第一,小女子有幸領教也屬不可多得的機緣,自然願意奉陪。」

林靈噩自見她以來從未見她笑過,一張略含冰霜的芙蓉面已是動人無比,此刻她這一笑彷如春雷融冰,惹得滿園花開,他一時間呆住,喉嚨也有些發緊︰

「難得…姑娘竟知道家師早年的俗家稱號,那林某就以家師得意的九龍凌霄劍法與姑娘切磋。」

柳煙凝微微冷笑︰

「九龍凌霄嗎?也好也好!」

林風瞧出柳煙凝已經隱隱動怒,又見她面容上泛著淡淡的倦意,便溫聲說道︰

「凝兒,這位便是我幼時的結拜大哥,也是當年在潭州城找了數月的人,他性子素來如此,你莫要怪他。」

林靈噩聞言轉頭望了眼林風,又看向柳煙凝,隨後若有所悟地輕輕說道︰

「啊,是我失理了,請莫姑娘不怪才是。」

風鈴上前一扯柳煙凝的衣袖,勸道︰

「莫姐姐,折騰一夜,回房休息吧。」

柳煙凝泛冷的目光從林靈噩身上挪開,忽然瞧見林風臉上略含憂色,曉得他心中正擔心自己,便沖他微微一笑,然後挽住風鈴的手臂向客房走去。

柳煙凝和風鈴走後,林靈噩抓起酒壇滿飲一大口,待酒壇空了隨手扔在地上,酒壇嘩啦碎作一地。他一抹嘴,罵道︰

「十年前,我便是在這里痛飲一天,回山之時,道明和其他諸位師兄,呸!幾個老和尚瞞著大師兄說我不守清規戒律,做不得和尚。我心頭怒起,不做便不做了,于是就還了俗,一路走南闖北,直到泉州才遇見你這個好兄弟,老天當真是待我不薄,當浮一大白!」說著,他拍開一旁的酒壇封泥,提起酒壇仰頭便喝。

林風听到這里,不由得記起道堅的話,低聲問道︰

「大哥,道堅大師曾說,你下山之後無辜傷人,害了幾條性命,可有此事?」

林靈噩抓酒壇的手微微一頓,冷笑道︰

「你果然還是問了。」

說著,他緩緩將酒壇放下,抬頭與林風對視,沉聲說道︰

「你是我兄弟,我便為你解釋一回,問吧。」

林風聞言心中不由得一痛,卻礙不過心中疑慮,徐徐說道︰

「秋家十七條人命可是大哥所為?」

林靈噩抓起一塊熟牛肉,扔進嘴里嚼了兩口便吞了下去,緩緩說道︰

「江湖上盛傳一劍知秋秋重湖劍法通神,不在當年游龍劍客之下,那時我在江湖上已經行走數月,欺世盜名之輩也見了不少,本不將那秋老兒放在眼里,可他竟自夸不在我師父之下,真是大言不慚。我找到他府上時,他正做七十大壽,秋老兒知道我的來意後倒也不曾冷臉相待,仍是一團和氣,當夜比武之時我一掌將他打傷,他武功不弱,那一掌雖然將他打成重傷,但要仔細調養應不致喪命。(神座)」

說到此處,他雙目中隱隱露出不屑,繼而又說道︰

「可巧,我臨去之際又听到他幾個不肖子孫的一些下作勾當,便出手打殺了幾人,至于死了幾個傷了幾個,我早就忘記了。」

林風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說道︰

「如此來說,那秋重湖定是死在別人手里,只怕也月兌不了他的幾個兒孫身上,他們家門禍事卻將栽贓在大哥身上,真是可恨!」他自從知道林靈噩因殺人被囚在山上後,心中便一直壓著一塊大石,此時經林靈噩解釋,登時疑慮盡消,又知道林靈噩為人倨傲,這等為自己解釋的事絕不會說出口,如今他竟解釋給自己听,那自然是他看重兄弟情義,而自己卻一再懷疑他,不禁心生慚愧。

林靈噩抓起酒壇舉到林風眼前,笑道︰

「好兄弟,干了這一壇!」

林風見他言笑如初,豪氣不減當年,遂抓過酒壇也仰頭大喝直至壇空,然後隨手摔在地上,與林靈噩相視大笑。

林靈噩又抓起一壇酒他自己喝了大口後甩手扔給林風,林風探手欲抓,只覺酒壇之上附有或急或緩,或明或暗的多股勁力,自己若抓壇口,壇身必碎,若托壇底,壇中酒必沖壇而出。他知道這是林靈噩考校自己武功,遂將掌中真氣流轉,飛快地掠過壇口,而後旋手托住壇底,一股柔勁自掌心油然而生,徐徐化解掉林靈噩留在酒壇上的勁力,穩穩的將酒壇接在手里。

林靈噩月兌口贊道︰

「臨亂不驚,柔而有力,剛而不破,年紀輕輕尤為難得,難得!不過瞧你封壇的真氣,倒似玄陰內勁,這可是惡頭陀無明的武功,你是如何學到手的,而你身具正邪兩大奇功,竟安然無恙,更為稀奇古怪。」

林風手掌微微發力,只听酒壇中嘩啦一聲,似有冰凌破碎,而後他又取來兩只大碗,將酒倒入,酒中摻有數塊冰片,踫撞之下叮呤作響。林風遞了一碗給林靈噩,說道︰

「大哥且慢慢飲酒,听我細細說來。」

于是他將當年如何被無明擄上山,如何習得玄陰內勁種種別後情形說給林靈噩听。林靈噩越听越是驚奇,不時撫掌大笑,仰頭痛飲。

听林風言到前幾日和皮端遭遇時,林靈噩忽然擰眉細想,而後對林風說道︰

「你可知昨夜盜劍救我之人是誰?」

林風微微一愣,他因林靈噩安然下山,欣喜無比,竟將此事忘了,見林靈噩如此說,他腦中忽然閃過一人,詫道︰

「難道就是那皮端嗎?若論輕功身法此人確有本事于眾人眼底下將紫電劍盜走。」林風又轉念細想這幾日在路上屢屢遇見皮端,只怕就是他了。

林靈噩微微點頭,說道︰

「正是此人。」

他不待林風說話,又問道︰

「為何在山上之時未見道明、道性、道圓三僧?」

林風道︰

「前幾日听聞道字輩三僧恰好下山去了,我們才搶在三僧未回山前上山救你。」

林靈噩聞言低眉細想片刻,驀然冷笑連連︰

「這救我之事,想必那焦達和魯雄不怎麼盡心吧!」

林風為人敦厚,不肯背後非議他人,說道︰

「他們是為保護霍姐姐而來,事本與他們無關,不盡心也怪不得他們。」

林靈噩聞言冷笑道︰

「無關?哼!」

不過半日,他們身前便堆了幾個空酒壇,還有一地的碎片,二人均是內力深厚,真氣精純,這些酒入他們月復中不過打了個周天便被真氣化得一干二淨。旁邊小二瞠目結舌地數著地上的酒壇,老掌櫃則一臉肉疼地算著這一頓酒錢有多少,這倆江湖人會不會給錢。

林靈噩身子慵懶地斜倚著一旁的牆壁,手中抓起一只大碗,徐徐說道︰

「二弟可知道,武功境界分為幾品?無明可有跟你說過?」

林風怔然,無明為人寡言少語,而且常常不在禿筆峰上,往往是考校過林風武功便又下山去了。林風雖居禿筆峰上十年,但認真算下來與無明相處的時間不過才三四年,無明在時除了與他喂招練武便是默然不語,這些事無明不說林風自然不知道。

林靈噩似是早有所料,笑道︰

「玄陰內勁何等厲害,若非將七情六?j抽個干干淨淨,想練此種武功那是自尋死路。無明有今日成就,必是寡情少欲,性冷心冷,他雖收你做弟子,但除了教授武功之外,只怕話也不曾與你多說過一句。他當年發現你身上有五行真氣,卻並未出手化掉,而是任由五行真氣在你體內壯大,應該是想讓五行真氣牽制玄陰內勁,使你的性情不至于像他一樣冷心冷情。也多虧他有此一舉,否則今日我見到的便不是如此君子謙謙的林風了,嘿嘿!」

林靈噩自幼聰慧,又得白雲禪師著力栽培,見識自然不同凡響,他這一番話下來,林風只听得怔怔發愣。

林靈噩舉碗飲下一口酒,又道︰

「武功境界分為四品,四品曰窺象,窺象者四體發力,力竭而至,意發于後而神散于前,氣凝于內而孱之外,此乃下品也,然則江湖之中能得此下品者也不過百數。三品謂之入象,入象者初得天意,能入化隨形,遣意遁物,掌括之間容千萬事物,神之為意,幻化其形,此乃中品,一如你的玄陰內勁有凝冰化雪之能。二品是為萬象,萬象者達天地之境,行其間,若雲若霧,若山若水,遣移天地萬物不拘半分之間,翻手為雲,覆手則雨,此乃上品,其人若當今三大高手,宣和年間京師大旱,神宵真人設壇祈雨,三日間雨落如珠,赤旱立解。一品曰無象,無象者,乘流光,策飛景,凌六虛,貫涵溶,出乎無上,入乎無下。此乃上上品,若秦漢張子房、魏晉葛洪之輩。」

林風只听得心撲撲亂跳,雙目粲然晶亮,說道︰

「若無明、頑石老人、神宵真人都不過才二品,這一品之境不知又有怎樣的神妙。」

林靈噩眼楮也隱隱泛著精光,說道︰

「不錯,二品算什麼,能達一品才不虛人世間走一遭。」

林風不由得問道︰

「白雲禪師算得是幾品?」

林靈噩悠悠嘆道︰

「師父一生從未追尋過武功境界,我也不知道他武功到底算得幾品。」

說著,他話鋒一轉,說道︰

「二弟,你現在雖然周身無恙,但玄陰內勁和五行真氣到底是正邪不同,早晚有一日會害主。如今我有兩條計策可保你再無後患。」

林風屢受其苦,連忙說道︰

「大哥不妨說來听听。」

林靈噩轉頭望著他,徐徐說道︰

「其一,尋一萬象高手將你武功廢去,如此以來便無半點後患。」

林風聞言當即回絕道︰

「大丈夫死便死了,哪有這般窩囊的活著。」

林靈噩哈哈大笑,抬手遞給林風一碗酒,贊道︰

「如此才當得起我兄弟,若你有此意,大哥現在便幫你將武功廢去,你可保一生無虞,但我林靈噩再沒你這兄弟。」

林風又問道︰

「那其二呢?」

林靈噩徐徐說道︰

「其二,便是潛心修行達一品之境,到時你跳月兌五行,可正可邪,亦道亦魔,這點正邪之分又有什麼難處?但你身具這一正一邪兩門奇功,雖然隨時有走火入魔之危,但卻也有個飲鴆止渴好處。」

林風知他話中有話,自嘲道︰

「既是飲鴆止渴,又何來好處?」

林靈噩打了個哈哈,說道︰

「你當日走火入魔被皮端用定神咒喝住後,體內真氣可有變化?」

林風暗想當時情形,微微點頭說道︰

「確有變化,不論是玄陰內勁還是五行真氣,都比之前深厚精純了許多。」

林靈噩點頭說道︰

「這就是了,邪道有魔劫之說,邪門武功一般前幾年習練極快,但到了一定時候,非要歷經魔劫才能更進一層,而所謂魔劫不過就是走火入魔之類的磨難,都是非死即生的局。而正道亦講求機緣,各門各派雖不盡相同,但有一點卻是相類的,就是修煉的苦難,若有苦難修為便能更上一層。這在尋常人身上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在二弟身上卻是隨叫隨到,方便得很。你只須情緒激動,心緒不寧時,二者便有相爭之機,所以你前次走火入魔怕也是情緒激蕩之下才二力相爭,使你心神不能自制。以後你切記不要大喜大悲,否則必牽動內息混亂,從而走火入魔。」

林風苦笑不語,林靈噩繼續說道︰

「而你只須引得玄陰內勁和五行真氣在你體內稍作拼斗,便有機會精進武功,但前提是要保住性命。此法雖然取巧,卻是個精煉武功的法子,哼!說不定當年無明也是這麼想的。還有一個萬不得已的好處,就是當你偶遇強敵,苦戰不勝,便可引得兩股內勁交于百會穴,到時正邪交融,真氣宣泄無處,可暫時有萬象高手之境。但此舉是必死之法,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用。」林靈噩邊說著邊輕輕拍自己腦後百會穴,臉上仍帶有些許調笑,可嘴角卻露出一絲冷厲。

林靈噩與林風喝罷酒,就著客棧木桌之上二人呼呼睡了起來,那客棧老掌櫃生怕出什麼亂子,累及他這客棧,連忙吩咐小二關門歇業,只好好伺候這幾個江湖客。

霍聞蟬對林靈噩又怨又氣,卻又耐不住相思,一直于客房內偷瞧二人,待見到二人都倒在木桌上睡死,才叫來魯雄,將二人抗回房中。魯雄扛著二人走過霍聞蟬時,林靈噩忽然睜開眼沖她微微一笑,霍聞蟬臉上登時映起兩團紅霞,林靈噩見狀笑得更為放肆。魯雄回頭來看時,林靈噩又閉眼裝睡,口中輕囈,不知所雲。霍聞蟬被他瞧得心頭鹿撞,轉身逃回自己房中,卻背靠著木門吃吃發笑,先前那些對林靈噩的怨氣盡都化作萬千柔情。

是夜五台山文殊院內,道堅坐在油燈之前,緩緩敲打著木魚,身前依次坐著道嗔、方聞諸僧以及明見心鏡四大弟子。道嗔身上仍纏綁著白布,柳煙凝刺在他肩頭的兩劍顯然已是手下留情,否則這兩條手臂早被她削下,此刻他坐在道堅之側,臉上微微帶有疲憊之色。而方聞諸僧和明見心鏡等人也是身帶有傷,今夜被道堅喚來,均不知所為何事,唯有一心低垂雙目,默默誦經。

道堅念完一篇法華經,將木魚放在一旁,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這一眾弟子,徐徐說道︰

「今夜師父召集你們來,所為兩件事,其一,老衲未能守住紫電劍,使道痴遁走,有違當年之誓言,老衲自去方丈之位,請罰三心洞面壁。」

此言一出,道嗔和眾位弟子無不驚訝,齊齊望著這位年邁的老僧,道嗔嚷道︰

「大師兄,你這是為何?當年江湖人尋上五台山,那時你雖應下他們,卻沒說有人來救他便如何。更何況那些江湖人都得了本門不傳絕技,半點不曾吃虧,誰又來理會你當年立下的誓言?」

道堅老濁的雙目陡然精光閃動,嚴厲地掃過道嗔,道嗔在他眼光之下再不敢多言,悶聲不語。

道堅繼續說道︰

「其二,明見心鏡雖是三代弟子,但四人各有所長,佛學武功比之二代弟子不遑多讓。師尊在世時,常夸一心聰慧沉凝,可堪大任,老衲面壁之後,方丈之位傳于一心,老衲如此安排,方聞你們可有異議?」

方聞等二代弟子都曉得二代弟子中並無菁英,而明見心鏡四大弟子早已堪稱五台山中堅柱梁,這隔代傳位雖聞所未聞,但明見心鏡在五台山地位非同一般,一心更是深得上下人心。方聞等二代弟子向道堅施禮,說道︰

「謹遵師尊法旨。」

道堅吩咐完畢,便緩緩起身,說道︰

「老衲今夜便上三心洞面壁,今夜之後,一心便是五台山方丈主持。道明師弟回來後,這里有封信留給他們,他們一看便知,從今往後,你們須當上下同心,修佛養性,淡然是非。」

室內諸僧均道︰

「弟子尊法旨。」

道堅剛邁出兩步,轉而向一心說道︰

「一心,你送老衲上悟性崖吧。」

一心上前攙住道堅,低聲說道︰

「是,師祖。」

師祖孫二人,緩緩走出禪院,老的枯瘦如殘松老樹,搖搖欲墜,小的沉凝似靜水秋潭,不見深淺。二人均未施展輕功,只在月下慢騰騰的走,直到月落西沉,才到了悟性崖崎嶇的山道之上。

道堅望著由上而下歪斜的石道,問道︰

「若有一日,道痴攜憤而來,你當如何?」

一心攙著道堅走過一個險要的間隙,徐徐說道︰

「勇而拒之。」

道堅搖頭說道︰

「此處只你我二人,不妨直說。」

一心微微一頓,抬頭看向眼道堅,說道︰

「我寺有太師祖傳下蓮花陣,可大可小,可守可攻,又有道字輩諸位師叔祖在,縱使三大高手也休想在我寺中自由來去,道字輩師祖們結成的蓮花陣當可拒他,此為下策。道痴師叔祖平日所重之人,唯有太師祖、師祖和已故的道愚師叔祖三人,待他來時,寺中擺下水陸道場,將三位師長擺在頭前……」

話到此處一心忽然頓住,低頭不語。道堅微笑道︰

「無妨,無妨,你早已猜到,那也是必然之事,不必太過在意。」

一心抬起衣袖擦了擦濡濕的眼楮,繼續說道︰

「將三位師長的佛骨擺在頭前,道痴師叔祖雖然行事乖僻,但三位師長在前,他定然萬分不願再為難寺中諸僧,此為中策。第三策,道痴師叔祖之所以心懷怨憤,無非是太師祖囚他,師祖逐他,如果師祖收回逐他出寺的法旨,將道痴師叔祖的度牒留在寺中,一如他仍在寺中,而弟子以五台山文殊院方丈之名尊他為師叔祖,如此道痴師叔祖便對寺中無怨無恨,更無攜憤報復之意,此為上策。」

道堅微微點頭,贊道︰

「師父果然沒看錯,你確實當得大任,但此三策,上下兩策皆不能用了。道痴武功已達萬象之境,又精擅五行遁天步,蓮花陣已經攔不住他了。而逐他出寺之事並非老衲之意,當年師父早有法旨︰若囚他不滿二十年,便逐他出寺。逐他出寺,實非老衲本意……這上策也是不能用的。」

二人在山道上走走停停,用輕功不過半刻的山道,他們走了半個多時辰,臨到崖頂的時候,道堅身形微微晃動,伸手扶住崖壁,胸口劇烈起伏,哇一口血噴在崖石上。一心大驚,連忙用掌心抵住道堅背心,綿綿水勁泊泊而出,流入道堅經脈之中,約莫盞茶時候,道堅暗金色的臉龐才微微出現紅暈。

道堅微微用力震開一心貼在他背上的手掌,微笑著說道︰

「不必擔心,老衲一時還死不了。」道堅昨日與林靈噩對接一掌,被林靈噩掌力所傷,加之他年邁體弱,這一掌之重幾乎要了他的性命。

一心又抬袖擦了擦眼楮,低聲問道︰

「敢問師祖還有……幾年?」

道堅轉頭望著他,眼中露出慈愛,說道︰

「也就你這孩子瞧出來了,多則七年,少則三年。」

一心撲通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雙拳用力敲打著石塊,不多時石塊上便盡是鮮血,但他只埋頭痛哭不理手上被石塊磕得肉爛血流。

道堅伸手扶起他,溫聲說道︰

「好孩子,下山去吧,往後吩咐小一禪來給我送飯。」

一心剛起身又撲通跪倒在地,砰砰砰連磕三個頭,抬起淚眼模糊的臉,哭道︰

「師祖保重,弟子回寺了。」

說著,他身子急轉,蹬蹬往山下奔去,才走過幾丈卻又被道堅喚住︰

「等等,老衲幾乎忘了一件事。」

一心趕忙又來到道堅身前,等他說話。道堅道︰

「你曾與林風有過一面之緣,你瞧他人品如何?」

一心略作沉吟,說道︰

「林施主少年敦厚,溫爾雅量,若他行走江湖,乃江湖之幸。」

道堅點頭說道︰

「不錯,林施主為人良善,若日後有他伴在道痴左右,道痴可能會少造殺業,而林施主得正邪兩家之長,雖近有大難,但劫後重生,必有大成就。師祖給你添一策,來日若道痴攜憤再上五台山,你便去尋這位林風,他生性醇厚,必來相助。只怕到時也只有他能攔住道痴了,切記,切記。」

一心向道堅施禮,說道︰

「弟子謹記師祖教誨。」話落,人就轉身踏步下山而去。

一心走後,道堅緩步走進三心洞內,拾起被紫電劍削斷冰夷玄鐵放在一邊,輕嘆一聲盤腿坐下,又自懷中掏出木魚,梆梆敲了起來,口中默默誦念著經文。

這于黑夜石洞之內,無燈無燭,傳出的淡淡木魚聲,顯得尤為的寧和安詳,只是不知何時,洞外靜靜地站著一個人。夜深如海時,木魚聲聲在,東方魚白時,木魚仍梆梆作響,洞外之人終于按捺不住,冷笑道︰

「大師兄想必早料到師弟來了,何不出言相喚,卻在石洞內苦敲了一夜的木魚。」

道堅嘆道︰

「老衲原就想到,師弟下山之後必回寺問個究竟,于是老衲特來此處相候。」

林靈噩走進石洞,見道堅席地而坐,枯瘦的身形在寬大的僧袍下顯得格外老邁,心中不由得一痛,詫道︰

「那一掌,你雖受傷也不致這般沉重,你可有什麼事瞞我?」

道堅微微笑道︰

「生死自有定數,老衲早已是死半邊的人了,你那一掌也沒什麼大礙,你不必自責。」

林靈噩扭頭冷哼,澀聲說道︰

「鬼才自責!」

道堅見他如此,溫聲笑道︰

「真是個倔強的孩子。」

林靈噩從袖口取出一粒丹藥丟給道堅,冷聲說道︰

「你最好別死,你要死了,我第二日便殺上五台山,將大小和尚殺個干淨!」

道堅撿起丹藥,單聞香氣便知是師父傳下的療傷聖品寒魄丹,他將丹藥收在手中卻未服下,徐徐說道︰

「你想的不錯,逐你出山門確實是師父的意思。」

林靈噩猛然回頭,緊盯著道堅,顫聲說道︰

「當真?」

道堅點點頭,並未說話。林靈噩淒涼一笑,轉身快步離開石洞,縱身一躍從崖頂跳下,一聲清嘯回蕩在蒙蒙發亮的山間久久不絕。

林靈噩心情激蕩,在山野間奔行半日,遇石則掌落石碎,遇樹則拳起樹折,他腦中不停地回蕩著一個聲音︰「師父不要我了!師父不要我了!!」他一路狂奔,不知不覺間身子來到一處水潭之前,水潭中倒映出一個披頭散發,滿臉胡須的落魄漢子。

林靈噩一振身上的衣衫,驀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透著無盡的蒼涼,直沖雲霄。笑過之後,他抄起一把水抹在臉上,黑長雜亂的胡須被他浸濕,復又抬手模過長須,真氣過處胡須盡皆月兌落,不過須臾間,他那一叢十年未理的長須盡數月兌淨,然後將紛亂的長發攏到背後,扯下一塊布條隨意結住。

他瞧著潭水中的倒影,笑道︰

「原來我蓄發後是這等模樣!兄台,既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說著,他緩緩轉身,望向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待看清人後,眼楮驀得一緊,沉聲問道︰

「是你?」

來人身白衣若仙,抱劍俏立,一張芙蓉面冷艷無雙,正是柳煙凝。

林靈噩眼楮隱隱發亮,緩步走向柳煙凝,輕聲笑道︰

「沒想到第一個找到我的竟是你,也幸虧是你先找到,是嗎?莫姑娘!」

柳煙凝緩緩抽出長劍,指著林靈噩冷聲說道︰

「我清楚地記著你的樣子,清楚地記著你肩頭那個刀疤是怎麼來的。」

林靈噩微微一愣,旋即想起當年剛下山不久,在揚州瘦西湖處偶遇一對母女,女子姿容秀麗,女兒不過八九歲稚齡,而當時他正在追著一個浪得虛名的江湖人,是誰現在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女子一柄飛刀將他逼退,救了那人一命。

林靈噩想到此處,訝道︰

「你是當年那小女孩?」

他嘴角忽然一彎,笑道︰

「想必你是來尋仇的,是嗎?柳姑娘!」

當年,林靈噩看出那女子飛刀手法高明,遂想起師父常常稱贊的柳葉飛刀,他正當少年得志,見了這等高手自然不肯錯過,一路痴纏那母女二人,要與那女子拼個高下,那女子不願,最後他竟以那女童脅迫才使那女子出手。二人惡斗一日,最後林靈噩肩頭中了一柄飛刀,而那女子卻被他一掌打落。之後,林靈噩盡興而去,那母女二人到底如何他卻不再關心。

柳煙凝面罩寒霜,恨聲叱道︰

「道痴!納命來!」

她袖口中閃過一絲銀光,兩柄薄如蟬翼的飛刀疾射而出,快若流星,刀分上下飛襲林靈噩天突、太乙雙穴。林靈噩輕笑一聲,轉手將腰間的紫電寶劍扯出,並不著急躲避兩片飛刀,而是探身而前,挑落上面那柄飛刀,下面那柄卻任它射來,只見那柄本射向太乙的飛刀臨近林靈噩時,刀鋒驀然間上揚,擦過林靈噩耳際,卻沒傷到他半點。飛刀過後,柳煙凝快劍刺到,劍色三分,刷刷連削七劍,一劍快逾一劍,劍尾帶起呼嘯的哨聲,端的是聲勢逼人,此招名為「灌娘單騎闖敵陣」,取的是晉元康年間荀灌娘十三歲單騎闖重圍,突出幾萬賊兵只身求援的典故,說的是當時宛城為杜曾率數萬賊兵所圍,眼見城中百姓要遭池魚之災,年僅十三歲平南將軍荀崧之女荀灌娘向父親請命,要突出重圍向襄陽城求援,借著月色荀灌娘殺入敵陣,所向披靡,經三日奔波終于到達襄陽,從而解了宛城之圍。柳煙凝這一招丈余方圓盡在她劍鋒之內,仿若手執銀槍橫掃六合,揮斥八極,是一記極厲害的劍招。

林靈噩見她如此劍招,心中驚異,腳下微轉,神乎其神技地轉出柳煙凝的劍鋒之外,攏了攏方才被她飛刀帶散的頭發,笑道︰

「你的飛刀是傷不了我的,當年柳門主使盡渾身解數才傷我一刀,你飛刀之技尚不如她,如何能傷得了我。劍法卻是神妙得很,先前你要領教九龍凌霄劍法倒也不是什麼大話。」

他說話之間,雙手不動,只用雙腳來回在柳煙凝的劍鋒之下鑽來鑽去,口中言笑自若,無半分倉促,這說話間,柳煙凝又接連使出「文君沽酒」、「飛燕掌舞」「惠班修史」等數計劍招,劍鋒每每從林靈噩身前劃過,卻始終傷不得他半分,眼見他步法如此高明,柳煙凝額上隱隱滲出密密細汗。

林靈噩只躲不攻,雖然急急奔走,卻是五行相生,真氣不曾弱了丁點,見柳煙凝漸漸氣衰,便緩緩說道︰

「你似乎早就料到五台山道痴就是你當年的殺母仇人,于是便隨林風一同上山救我,再尋機殺我,是也不是?」

柳煙凝聞言細眉登時豎了起來,劍勢一偏,橫斜而下,嗤嗤撩起地上幾塊碎石,紛紛射向林靈噩。林靈噩冷笑一聲,揮掌輕拍,猛烈的掌風將碎石盡數打落,卻在此是,柳煙凝長劍正削上他手腕,這一劍來得甚為突兀,卻又恰到好處,他伸掌被切腕,回掌也被切腕,驚愕之中手中紫電寶劍陡然翻起,與削下的長劍撞上,只听哧的一聲輕響,紫電寶劍劍鞘碎作幾片,而柳煙凝手中長劍則被紫電劍削去一截,握在手中只有尺許長。柳煙凝連忙飛身而退,望著手中斷劍怔然不語。

林靈噩扯下被劍鋒震碎的袖口,說道︰

「你的長劍早已斷了幾寸,不知你為何不換掉,如今又被我紫電劍削斷大半,你可還要殺我?」

柳煙凝並不答話,甩手將劍打出去,緊接著又是三柄飛刀,四枚暗器或疾若掠湖飛燕,或緩若三秋枯葉,或晶亮如九天寒星,或晦暗如幽園玄潭,罩定林靈噩周身,使他前也不得退也不得,閃不開躲不掉,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林靈噩大喝一聲︰「好手段!」手中紫電劍捏個劍訣,劍光閃爍,九道紫光猛然沖天而起,隱隱泛著龍吟清嘯之聲,柳煙凝四枚暗器撞到紫光上都盡數折落在地。

紫光散去後,林靈噩輕撫紫電寶劍,嘆道︰

「當年師父教我九龍凌霄的時候就說過,此劍訣若以紫電寶劍使來便是蛟龍登仙,比之凡劍凌厲了何止倍數。柳姑娘,此劍送你如何?」

柳煙凝微微愣住,冷哼道︰

「送我來殺你嗎?」

林靈噩開懷大笑,眼光灼熱地望著柳煙凝,說道︰

「姑娘所使劍法,我聞所未聞,但見你每招必克我門武功,若非我已得萬象之境,此番在你劍下萬萬討不得好去。想來你師門與我師父定是淵源甚深,但我師父卻從未和我說過有此之事,如此說來,我師父更是與你師門關系非同一般。我斗膽猜猜,你莫不是當年仕女劍莫柔女俠的徒孫?」

見柳煙凝不語,林靈噩哈哈大笑道︰

「我所料不錯吧。」說著,他甩手將紫電劍丟給柳煙凝。

柳煙凝接過紫電劍,只見劍身殷紅似血,劍尖微微顫動,若靈蛇之信,不由得暗贊一聲好劍,但想到此劍是林靈噩所有,送給自己怕是不懷什麼好意,正要詰問林靈噩時,卻見他看向自己的眼光里有些別樣的情緒。

柳煙凝心頭驀然升起一陣厭惡,抖手又將紫電劍丟回去,冷冷地說道︰

「我與你仇深似海,就是死了也不受你半點好處。」

林靈噩濃眉蹙起,任憑紫電劍落在地上,他看也不看一眼,緩緩說道︰

「我送出去便是送出去了,要不要是你的事。」

柳煙凝冷叱一聲,駢指作劍,劍勢輕緩,每一劍出若九月霜落,淒淒慘慘。林靈噩瞧她劍勢古怪,卻又說不出什麼地方古怪,見她一劍刺來,肩頭微微一卸便躲了過去,連五行遁天步也不用,比她之前的劍法少了太多的殺伐和仇怨,一劍慢過一劍,又瞧見她漸漸哀愁的面容,林靈噩心中也忍不住酸澀,禁不住想︰「她娘親被我殺了,自小成了沒娘的孩子。我如今被師父逐出山門,師兄不容我,我這到底為的什麼?她一生必然孤苦,我又何嘗不是?我活在這世上又有何用?不如就被她一劍刺死,于她于我俱是解月兌。」

他如此想,柳煙凝的指劍恰好到他胸前,眼見就要刺進去。林靈噩忽然腳下不自覺一動,左腳從金位踏成土位,這一動之際,他的身子也微微偏斜,柳煙凝的指劍擦過他的胸口從肋間穿了過去,登時在他胸肋之間留下一道血痕。林靈噩吃疼,從無盡的悲戚中陡然驚醒,不可思議地望著柳煙凝,驚愕道︰

「這是什麼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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