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沒有幾處特別象樣的建築,到處是涼籠,遮陽走廊,賣冰的手推車,乘涼用的躺椅和地席,而且,用官方游覽指南的話來說,這里還是「一個研究昆蟲的絕妙處所呢」!
是的,此時華盛頓政府的形象間接顯示著美國在國際上的地位,沒有大國的抱負,大國應有的龐大機構……政府所用的外事人員,總共還不到兩千名。從白宮跨過一條馬路,就到了所謂的行政大樓,有數不清的欄桿、高閣和圓柱門廊,式樣粗俗,外觀倒還整潔。在這麼個有雙重坡度的大屋頂底下,國務卿、陸軍部長、海軍部長競都在一起辦公。後來總統的軍事顧問、社交秘書所在的白宮東翼,當時還沒有興建。特工處還不曾將行政大樓西路封鎖起來,這就是一條普通街道。有時有人走訪國務卿,國務卿就在大門口相迎。而總統通常在吃午飯時就辦完了一天的公事,而且歷屆總統誰都沒有需要一個以上的秘書。
外表如此,如果看看數據更可以看出當時美國人的眼光如何短淺。按當時的兵員計算,美國居世界第十六位,如果月餉十七元八角五分的大兵全部滿員的話,也只有十三萬二干零六十九人服現役。官兵不是在做機關工作,就是在毗鄰墨西哥的邊境上巡邏,或是駐守著美國在海外各處的土地。陸軍部長手頭只留三萬部隊,而且形象糟糕,一位記者報道得非常有趣,「士兵們一個個氣喘喘地咧著大嘴,穿著不合身的軍服,歪歪斜斜扛著一桿老掉牙的步槍,在廣大無邊的國土上沒完沒了地走來走去」。
純真的感情已經離我而去了嗎?換來的是冷酷而市儈似的商業性思考,在各個方面,包括個人的生活和幸福。肖志華坐在車中,擰眉苦思著。當初琳娜來到上海時,自己什麼也沒想,便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她。而現在,並不是已經不愛她了,也不是嫌棄她因為自虐般的抗議而變得枯槁的面容,而是在想著接受她後的種種利害得失,驚喜之後的極度冷靜讓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為什麼?就因為自己的地位上升了,名望增加了,革命可能就要成功了,自己便愈加小心,有心接受這純真的愛,可又對之後的風險猶豫不決,是迎上去還是退下來?
「到了。」秦芳宜用平淡的聲音提醒道,自從見過了琳娜後,她變得沉默起來,但還是盡職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
「我本來以為會見的只是一位譽滿世界的華裔科學家,沒想到他在單獨會談中竟以中國革命家的身份與我探討了中國的前途問題,並試探美國政府對此的態度,這讓我感到驚訝且新奇……談話是坦誠而具有建設性的,喬森博士的眼光是獨到而遠大的,但這依然使我難以相信他所說的革命不是那種局部性的叛亂,而是一個事先經過長期準備、有完善的組織、以建立民主共和國為目的的起義……與喬森博士的會談很讓人感到愉快,他年輕,充滿活力,理論清晰,思路敏捷,對未來的事業充滿信心。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很有煽動性,當然也很有些道理。美國確實需要更強的軍力才能與歐洲列強平起平坐,而且在亞洲需要一個排除日本在內的不錯的盟友,這一點倒與我不謀而合。日本的崛起確實是美國的潛在威脅,但中國,應該是新的中國能行嗎?我表示了深切懷疑……喬森博士很理智地提出了一些建議,相當理智而合理,這使我有理由去說服那些議員——貪婪的壟斷財團在國會中的代言人。而且,民間的承認和交往不會讓人抓到口實,這很具有可操作性……臨別時,喬森博士送給我一件滿是口袋的布料結實的衣服,並解釋了它的功能,我喜歡戶外運動,這件禮物很適合我。我臨時起意,邀請他去打獵,喬森博士欣然答應下來。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槍法著實不賴……」(以上摘自《西奧多•羅斯福總統回憶錄》)
馬車駛離了白宮,肖志華顯得有些疲憊,微微閉著眼楮,輕輕搓著臉。
秦芳宜關切地望著肖志華,在這場會見中,她學到了太多,不卑不亢,彈性外交,隨機應變……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出色的男子,令她吃驚。她不是因為一種心底突然噴發出的熾熱而一見鐘情,不是出于青年男女那種自然的兩性相吸。對肖志華的這種感情完全是一種多日來理智思考的積澱。現在這種潛意識中的東西,與日俱增,開始佔據她心靈的大部。一個原本模糊的東西開始漸漸明晰起來。
「美國人在中國的利益太少了。」肖志華突然開口說道︰「這使得他們的意圖看起來是誠實和公正的,而且是時刻準備幫助中國的。但當中國真的需要美國人國際援助的時候,他們總是采取消極態度,高談闊論式的友好並不能給中國帶來任何好處。」
「我覺得取得這樣的成果已經很不錯了。」秦芳宜安慰道。
肖志華緩緩搖頭,苦笑道︰「知道這位羅斯福總統的外號是什麼嗎?托拉斯爆破手,他的反壟斷斗爭使很多美國財團目瞪口呆,這是一個好機會,通過民間交往,我們可以把這些美國財團的資金吸引到中國。但是我們缺少一個在美國有影響力的代言人,為其他人起到示範作用。」
秦芳宜靜靜地听著,她並不傻,也可以說是非常聰明,她隱約猜到了肖志華的意思,但卻非常害怕他說出來。
「我要娶琳娜。」肖志華終于下了決心,「除了我愛她以外,我更要把梅隆家族和維森家族拉上我們的戰車,成為我們在美國的代言人。當然,這第一步,就是拉著他們一起賺錢,這對我來說,並不難。借此打開缺口,資本家追逐利潤的本性,將會使計劃順利實施。」
秦芳宜木然,看似在听著肖志華講話,但除了第一句,以後的都根本沒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