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樹冠照落,在林間灑下無數淡金色的斑點。頑皮的風兒不知從哪里忽然鑽了出來,輕快地掠過,卷得落葉打起了旋。
我扛著魚竿,沿著小路朝小溪邊走去。
北郡的這條小溪無名,或者說小溪就是它的名——因為這兒就這麼一條水脈,根本不需要另外起個名字用來區分。
有名無名其實沒關系,令當地人喜愛的是小溪清澈見底,並且水流經年不息。她由山谷東北邊的那條瀑布而來,溫柔地灌溉了北郡的土地,而後朝南而去,流過小半個艾爾文森林,最後匯成水晶湖。
走過林場的時候,我看到當地的農莊主,伐木場的合伙人之一,喬治,正坐在木料堆上抽煙斗。
「早,喬治。」
「早,查理。」喬治摘下煙斗,「一大早的,又去釣魚?」
這里的人都把「茶」硬念成「查理」,我已經麻木了。
「是啊,早上魚多,而且胃口也好。過一會熱了起來,它們就沉到水底打盹去了。」
「你以為魚會懶得像你嗎?還午睡叻!」
「呵呵……」我腳下不停,也沒有接他的話茬,甩甩魚竿,揚揚手中的草帽,扔給他一個笑臉,岔了開去,「回頭請你吃魚。」
喬治搖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沖我揮揮手,重新叼起了煙斗。
我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走我的路。喬治這人其實不壞,還挺厚道的。就是農夫麼,免不得粗野了點,說話直沖沖的,也不奇怪了。
我現在的年收入為二十袋小麥、五桶葡萄、兩桶葡萄酒和三十個大南瓜,由北郡全體農莊主供給,十分穩定可靠。而以我的胃口,能吃完一半就不錯了,余下的還可以拿去換點衣物之類,這日子很可以過了。
所以……
懶不懶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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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筆年收入的來源,卻是很好笑。
不過在此之前,就要提一提那幾個令人無語的外星人……
他們的社會結構和人類不一樣,沒有性別之分。結果,他們雖然幫我搜索了這個世界最好的先天條件,拼出一幅「潛力無限」的身體,卻把性別做成了男的……
其實,「身體」養在營養槽里時,我見過。可當時,因為按我的要求,這個「人」的面容選擇了清淡的中性美,又加上我要他們遮掉了身體——哪里有讓未來的「我」整天給人展示原始美的道理——這樣,我雖然見過,卻沒有瞧出問題來。
結果,我直到意識注入之後,才發覺不對。
這下好了,如果重新來過,意識剝離會很痛苦。像那天晚上的痛快過程,按照他們的解釋來說,「那是個意外事故……我們沒有把握重現」。
好吧,我惡俗地穿了,還是女穿男。
……
……
◇◆◇——◆◇◆——◇◆◇
總之,我在去年的仲夏節前夕,初「來」北郡時,是個「帥小伙」。因為身無分文,只能給人打工混口飯吃。
——重活我不會干,輕活是女人小孩的事,所以我是真的只能混口飯吃,幾乎沒有薪水。
這樣到了仲夏節,按本地習俗,不管什麼身份的人,都要一起熱熱鬧鬧地吃喝一頓。食物嘛,雇工的當然由雇主提供。
結果,那天大家都有點喝多了。不知怎麼地,說起了征糧的事。近年來暴風城多線開戰,征糧的負擔隨之不斷加重。而農夫們的土地可不見增多,日子也便漸漸有些捉襟見肘。
我當時也有了幾分醉意,就炫耀說自己有辦法。
什麼主意?
堆肥、渥肥!
當地農夫種田沒有這技術,是我之前觀察發現的。問題在于,這個主意很「臭」,尤其是在宴席上說出來,倒了一大堆人的胃口,更惹惱了喬治。
——當時我在他的農場里打工,這麼一攪和,大家笑我異想天開之外,自然紛紛拿他取笑。
所以喬治很不忿地說,要是我的辦法能成,他把農莊送給我。
我酒意不濃,立即意識到這是個機會。于是和喬治打賭,賭他的麥地畝產在用了堆肥後會顯著增加,賭注為每年二十袋小麥,並請所有在場的人做了一個見證。
——賭農莊太夸張,只能做酒後戲言;賭得合情合理,那才能兌現賭注。
那場宴會,北郡人幾乎個個都笑破了肚子。
然而,到了秋收的時候,我的外號已經從「異鄉人查理」、「異想天開的查理」,變成了「神奇的查理」。此外,也有人叫我「堆肥查理」,我從來當作沒有听見。
網絡寫手就是這點好,知識面廣雜。這種農務技術,同齡人里有幾個知道?我卻因為以前寫文而查過資料,知道本質上,堆肥其實就是把大自然中本來就存在的微生物降解過程催化加速一下。
具體要點,還記得個七七八八。搗鼓搗鼓,也就出來了。
當然喬治也不虧就是了,他的小麥畝產差不多增加了三成。而且他不知和其他農場主怎麼商議的,反正最後,我的「年薪」,由北郡全體農場主負擔。
至于那些葡萄、葡萄酒和南瓜,則是農場主們商量了一下,另外給加的。
——全郡的雇農都看著呢,他們不能落了農場主的面子。
至于我,當然卻之不恭。
就這樣,從那以後,我的的確確、徹徹底底成了懶人。
現在想起這樁事,還是會覺得好笑。反正四周沒人,我自顧自笑了一回,小溪也到了。
找了個樹蔭地兒,整了塊地方舒舒服服坐下來,上個小面筋團做餌,魚竿一甩,拋好了線,我把桿柄往地上一插。
剩下來,就是坐等願者上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