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小狼崽趁著我和尤里睡覺的時候,睜開了眼楮。現在,它棕黃色的眼珠泛著微綠色的光澤,黑色的瞳孔像針尖一樣。曬太陽的時候,會眯起來。到了夜里,則睜得如同一盞小小的鬼火燈籠。
所以,要帶著它旅行,已經不用抱著它。雖然如此,卻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
——它還沒斷女乃……
但願它能在這幾天學會吃別的。不然,只好給它個痛快了。這麼大的狼崽,又沾了人的煙火味,如果放了生,很難被狼群接納。不是活活餓死,就是被人打死、被其他動物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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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尤里宰了羊。而到了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雷雨。我們不得不把小狼抱進屋子。屋子里的人類氣息讓小狼變得躁動不安,或許還有早上吃得很飽的關系,它拒絕了尤里剁的新鮮羊肉糜。
為防它傷人,兩個人只好輪流睡,就這麼過了一夜。
一覺醒來,早晨的陽光一派燦爛明媚,依舊無憂無慮。
尤里做飯,我檢查了一下土洞。還好,洞上的木板沒有被風掀翻,而院子的地勢高,又有配了排水的溝渠,加上我挖洞的時候,把挖出來的土都圍著洞口壘成了一圈。本意是加大洞深,防止小狼跳出來。沒想到,歪打正著,這回剛好把雨水都擋在了外面。
我將小狼放回洞里,又把一小塊煮爛的羊肉,還有一小盆摻了肉糜與羊女乃的稀面糊,放到它面前。
小狼全身的黑毫已經差不多長全了,耳朵也開始變尖,吻則向前凸出。它的腦門還是很圓,像半個皮球。雖然看上去依舊很可愛,但已經有了幾分野性的味道,不再會令人誤以為無害了。
它嗅嗅面前的東西,猶疑不決,警惕地瞅瞅我們。
尤里蹲在一旁,擔心瞅著他撿回來的小狼︰「它會吃嗎?」
我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蓋下洞口的木板,催了他一句︰「你們今天要對付狗頭人,你該去報到了。」
離開北郡的理由不難。光明在上,為了追求劍的榮耀和魔法的深邃,兩個沒有田產的年輕人,結伴出去闖蕩,是很正常的。問題在于,怎麼給加瑞克送匿名信?
尤里臨出門前,十分無恥地、一臉企盼地看著我︰「您有辦法通知過去的,對吧?」
好孩子查理怎麼能如他所願?當然誠實回答︰「沒有。」
尤里聳聳肩,居然笑了一下,將手里的佩劍在腰帶上系好,出門去了。
我吃完早飯,拎起魚簍、一抗魚竿,照舊去釣魚。想了想,又帶上了燧石火絨,還拿了兩只羊腿、一些羊肉,一塊鹽,以及有幾塊耐燒的好木柴,一起扔進魚簍里。
然後,朝懶鬼查理和惡棍加瑞克一起吃野兔的那個漁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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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情況不妙,匿名信的要求可以寬一點。對加瑞克倒不必隱瞞,卻不能太直白。重點在于,要沒有落下字據、沒有旁人知道。這樣的話,加瑞克一旦被殺或者被俘,別人就算從他口里拷問出了一點什麼,也無法指控我和尤里。
到時候,我們大可以裝傻充愣賴賬。這件事本就上不得台面,捅出來吃虧的不是我們。
當然,落到那樣地步的可能,是很小的。加瑞克既然能領著人佔了北郡幾乎所有的葡萄園,自然也有幾把刷子。他某些時候的和善,只不過是過去的他遺留下來的,是現在的他的一部分。
釣了幾桿魚,很快迫近了中午。我收起魚竿,拾了點樹枝,削去被雨淋濕的外皮,特地找了個上方樹冠稀疏的地方,點起篝火,開始烤羊腿羊肉,當作午飯。
裊裊青煙在林間水邊的微風里冉冉上升。我抬頭瞧了瞧,煙柱雖然扭來扭去,倒也斜斜地升向蔚藍的天空。
于是放心。
一條羊前腿烤好,我開始享用午飯。對查理而言,帶來的羊肉實在夠吃三頓的。一邊啃羊腿,一邊一不做二不休,陸陸續續往里面添著還很潮濕的落葉。
煙更濃了。
樹葉添到第六七把的時候,就像我期待的那樣,溪對岸有人沿著小路,從樹叢後繞了出來。可惜,不如人願的是,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窈窕的身影——蘇珊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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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瑞克來也就算了,他為什麼要帶上蘇珊娜呢?
要知道,不懂事的孩子,總是會害死有秘密的人。
加瑞克顯然明白我的不情願。但他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聲,很鴕鳥地當作沒有看到︰「又在釣魚?」
蘇珊娜微微揚著下巴走過來,眼楮故意看著我旁邊,也不不開口,而是等我向她打招呼。
小孩雖然不知輕重,但很好哄,也很容易生氣。片刻間,我心下已經拿定了主意,故意咬了一大口羊肉大幅度咀嚼,忽略蘇珊娜,只朝加瑞克微笑著用力點點頭,同時指指一邊的羊肉和鹽塊。
加瑞克並不介意,想來他這個年紀,見多了少男少女之間的慪氣。當下拿起羊肉,去溪邊清洗。蘇珊娜在火堆邊轉了轉,一跺腳,氣呼呼地跟了過去。
加瑞克很快回來了,在火邊坐下來開始烤羊肉。蘇珊娜沒有跟回來,在水邊撿著石頭,一塊塊往溪里砸。
機會難得,時間局促,我只好開門見山︰
「索羅斯很能干,維克很欣賞他,您可閑多了。」
加瑞克深以為然,甚至是有些自豪地點了點頭。
「不止他一個。還有麥克。」
加瑞克一愣。
我看了看他的靴子。是普通的羊皮靴,到小腿一半高,正好緊接著說下去︰「您為什麼穿這麼普通的靴子?要是找一塊好皮子,做到膝蓋那麼高,再在上面瓖一塊硬東西,那可就威力大了。」
加瑞克若有所思地皺起眉,不解而戒備地看著我︰「您說這些……什麼意思?」
正在此時,蘇珊娜站起了身。她不知想到了什麼注意,兩手背在身後,一蹦一跳地朝火堆邊過來了。
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輕快地走在水邊,不可謂不賞心悅目。我坦然欣賞著這幅畫面,飛快地送出最後一句話︰「那樣的靴子走起路來,腳步肯定很輕,別人听都听不到。」
「喂,你看什麼看?」
我閉上了嘴巴,加瑞克也中斷了詢問。
直到令人慵懶午後,和加瑞克揮手告別,查理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超過三個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