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分雨漸漸停了。我們離開農場不久,就幸運地弄到了一頭熊——雖然它老了點,可畢竟是熊,而且個兒不小。所以我們又打了幾只兔子之類的小動物,就急急忙忙趕回鎮子去了。
治安官杜漢對鐵匠鋪遭劫的詳情下了封口令,所有的受害人都在接受治療,並且處于衛兵的保護之下。衛兵們對現場的情況和緘口不言,這令各種版本的說法在鎮子里流傳得愈發熱烈。
可以確認的是,鐵匠鋪的人並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但最令人困惑的也正是這一點。鐵匠鋪里的兩家合伙人天天打造武器盔甲,個個都有一副好身板。對于入室行凶的強盜們而言,殺死老板和學徒們顯然比把他們制服並捆起來更容易。
法雷和其他的老板一樣,都擔心下一個會輪到自己。好在派出去的大隊衛兵已經回到了鎮子上,短期內不會出現巡防人手不足的問題。而且法雷忙著招待客人,暫時沒空唉聲嘆氣——因為出了這樁大事,鎮子上凡有幾個閑錢的,都忍不住來酒吧里坐一坐、喝一杯,說說自己听來的消息,也听听別人的最新新聞。事實上,客人實在多了不少,以至于法雷還有點兒埋怨我們回來得太早弄到的獵物太少了呢!
我們四個其實也不例外。急著回到鎮子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了解一下鐵匠鋪遭劫的詳細情況。坐在桌子邊,喝一杯,听听各種消息,可比穿梭在濕漉漉的森林里好多了。
「搶劫鐵匠鋪的,肯定是迪菲亞兄弟會。」
「你怎麼知道的?」
「是麼?」
「我老婆地四表姐隔壁住的那個寡婦有個小兒子在衛兵大隊里幫廚。他親耳听到的。」
「親耳听到?!」
「嗯。他給安德溫他們送飯去時,听學徒說地。那天晚上搶劫鐵匠鋪的人,都圍著血紅色地面巾呢。」
「真的嗎?」
「那還有假!」的。://Cn他一個能揍你五個呢。居然被人捆起來扔在一邊搶光了店里的東西……」
「去去去,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們注意到了嗎?治安官近段時間一直忙著組織人剿滅法戈第礦洞地狗頭人。先是征召登記了很多冒險者,那會兒我們都以為這事杜安長官打算交給雇佣兵去做。但昨天早上開走了不少衛兵,他們今天清晨才回來,個個兒髒兮兮的。臭得和狗頭人一樣……」
「哦,衛兵去幫忙了啊。冒險者扛不住了唄。這也難怪,狗頭人那麼多。」
「是,沒錯,可這不是重點。」
「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杜漢先生沒說什麼時候要派衛兵去法戈第。可這撥強盜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衛兵離開鎮子的時候來了。」
「治安官身邊有內奸?!」
「——噓!小聲點兒。這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就是那撥強盜料到了杜漢先生本來就計劃派出衛兵去。」
「其實這不難看明白。整個法戈第礦洞的狗頭人鬧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誰不知道那里好大一群啊?靠幾個冒險者。怎麼夠。」
「嗯嗯嗯,眼下你明白、我明白,人人都明白。可利卡不說。你會想到嘛?我可想不到。」
「這倒是真的。叫我搬貨沒問題,叫我想這些拐彎抹角……比算帳還煩!」
「我也只能算算帳了。治安官征召冒險者的時候。我也沒想過他會派出衛兵去。然而策劃洗劫鐵匠鋪的那個人想到了。這就是差別。」
尤里听著議論。吞下一大口泉水,鄭重地小聲宣布︰「今天晚上開始。我要在睡覺的時候,把劍放在枕頭底下。」
大野豬不屑地哼了一聲,白鴿微微一笑,下巴一揚︰「暗夜獵人地長弓與匕首永遠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不確定別的法師是否能夠在被制服地情況下用法術反抗——事實上只要神智足夠清醒我就可以施放。另外,迄今為止我尚未感覺到過法力匱乏。不正常的地方最好藏起來,即使是對自己地朋友。
所以我聳聳肩,對這個話題棄權。
搖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門口映出兩個背光地身影——他們長著大把的胡子,身材又矮又壯,胳膊粗得像普通人地大腿︰「喔,好多人啊!老板,來兩杯啤酒,要大杯的!」
「瞧,矮人!」
我跟著店里面的客人一起打量了幾眼,得出一個結論︰矮人其實沒啥特別。見過健美先生嗎?就是肌肉發達凸出的健美先生。把他們的身高壓縮壓縮,便是矮人的模樣了。
雖然閃金鎮是暴風王國的第一貿易大鎮,這些遠在鐵爐堡的盟友旅行至此的,依舊不是天天都有。所以一時間,店里的客人都被矮人吸引了注意。幾乎沒人注意到,跟在矮人之後推門進店的三個男人。
他們中的兩個走在前面左右兩側,最後一個落後一步左右,穿得干淨利落,長得普普通通。全身上下沒任何特別的,除了他的靴子——靴幫高高的,高過了膝蓋,膝蓋那塊兒的靴筒里還嵌包著一塊什麼東西。
毫無疑問,與他腰間皮鞘內的匕首一樣,這靴子也是他的武器之一。
那最後一個男人極為敏銳,似乎察覺到我在觀察他,驀然朝這邊看來。幸運的是,我們這桌處在光線暗淡的角落,而最引人注目的白鴿又坐在外側。所以,當他的目光從白鴿掃向我的時候,我已經把注意力重新投到了他們前面不遠處的兩個矮人身上。
可這卻引起了一系列的誤會。
開口叫老板的矮人用力瞪了我一眼。好吧,這麼盯著人看是有些失禮了。我坦然一笑,沖他們點點頭,當作道歉。然而他們卻把這當作了邀請,兩人低聲交換了幾句,邁步走了過來。
我連忙側向尤里身旁,用他能听到的最小聲音囑咐︰「听著,別東張西望。矮人後面進來的三個男人有問題。其中一個穿著很特別的靴子,你可能會認得他的聲音,干草堆里……呆會萬一听到他說話別露餡。好了,現在你的同伴查理把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講完了。你給他面子,笑一個。」
尤里眉頭微微一皺,不動聲色地給了我一個「你放心」的眼色,然後咧咧嘴,亮了亮他的一口好牙。白鴿略看了我們一眼,顯然她听清楚了我說的話。好在暗夜女獵手很沉得住氣,一點都沒顯露出來,而是起身從旁邊沒坐滿的桌子那兒拎來把椅子,添到我們這桌,然後伸手邀請走到了面前的兩位矮人︰「我叫白鴿.晴風。這是格朗姆。還有尤里,和查理。從鐵爐堡來嗎?」
「沒錯。亨茲.法奧克。這是我的兄弟,賈森.坦諾姆。」亨茲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從泰達希爾來?經過鐵爐堡了吧?」
白鴿重新落座,捂住眼連連搖頭一臉不堪回首︰「是啊,我從來沒到過那麼熱的地方……太熱了!簡直要把人烤熟了!」
亨茲大笑起來︰「哈哈哈,跨越重洋而來的小姑娘不滿意了……可我們的鐵爐堡它本來就是個大熔爐啊!一個鑿山而鑄的偉大熔爐!」
賈森沒笑得那麼大聲,但也露出了驕傲的表情︰「或許到了冬天,你會喜歡上鐵爐堡的。」
恰好尤里背後那桌的客人結帳離去,穿著沒膝靴的男人轉身朝這邊走來,率先佔了一個座位。米莉卡連忙趕過來收拾桌子。店中央,另兩個男人已經早一步挑中了一個好位子,其中一個黑發微禿的都坐下了。
他們互看了一眼,面有不滿,卻相繼跟了過來。
自始至終沒有提出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