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劍 正文 第四回(3)

作者 ︰ 未了生

那人便是鐵雲飛。[全文字首發]他正指著柳大郎罵。一旁的尖腮長臉漢子賈長嘯卻陰沉著面孔,一言不發,惡狠狠地盯著那白臉相公柳大郎看。柳大郎依舊一副痞樣,擠眉弄眼,嘻嘻哈哈,但說︰「你急什麼,急什麼?這兒不是北京,甭這兒擺譜兒拿架子。操!都消停著點兒。要是抖落出大家的身份來,誰也沒好!」那瘦形漢子褚君寶則泰然自若的樣子,坐在旁邊遙看他處。

錢是命低著頭,心里思量︰「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伙人也到這來了。我原指望柳大郎帶挈我則個,能落個上京淨身入宮。現在是不敢想了。這王八蛋歸其是擺弄了錦衣衛,這通買賣可不是鬧著玩的,整不好,小命也搭進去。罷,罷,罷。我沒那個福命,也不敢指望什麼了。只求保住性命,安生一世便了。」正低頭心里嘀咕,吳三桂勸酒道︰「義兄,你怎麼了,喝麼,喝麼。來,干了!」說著自飲一杯,又道︰「瞧瞧這窗外潯陽江的景色,好個暮色蒼茫,日沉大江。」

忽然樓下一陣嘶嚷,接著涌上一伙人來。卻看這伙人身上都穿著喪服,滿臉的凶煞神色。大約有十五六人,其中有七八個還帶著刀。看做派,這伙人像是綠林道上的。

跑堂的看著驚異,膽怯地過去招呼。這伙人放眼往屋里一瞅,見沒有位子,其中一個留著八字須的便喝罵道︰「操你們的舅舅、舅母、姑姑、姑父、姨媽、姨丈、叔叔、嬸子、大爺、大娘,全族全宗!滾!快給大爺們騰出個位兒來。」

一聲咆哮,便有幾桌文士模樣的人嚇得站起,自是害怕這伙新上來的人,不願招惹麻煩。于是,忙地結鈔而去,騰出了位子。這時,一桌上有一名高胖之人拍桌子喝道︰「什麼東西,跑這撒野來?」

那伙人里一個黑臉的瞧見,便罵道︰「你媽姓什麼?跟我找別扭!我日死你老嬸!」說著便要上去。他身邊有一名五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卻一把拽住他,說道︰「亓賢佷,別惹事。」說著回頭對眾人道︰「都坐下吧!」于是那伙人紛紛尋座位坐下。那桌上的高胖之人十分憤怒,還欲張口呵斥,他旁邊一名清瘦之人卻和他附耳低聲說了幾句。那高胖之人便強抑怒氣,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那伙人坐下後,跑堂的湊近了去招呼,問要什麼酒菜。那黑臉的大聲地說道︰「問,問,你問?還用問!趕緊趕緊,挨桌的牛肉切上,肥雞各桌兩只,鮮魚每桌上都是一尾,酒統共來二十斤。去去,快去快去,**去啊!」跑堂的不敢??攏??厴矸願籃蟪?Х恕?p>沒片刻工夫,酒菜就端齊了。就看這伙人狼吞虎咽地吃起,全無半點斯文。那個黑臉的,手扯著雞腿,臉撲在雞身上,緊晃著腦袋來回地啃。一個五大三粗的,手里抓著五斤多重的鯉魚,把魚送到口前,順著魚頭往上挨段兒地咬。一個矮個兒,鼓著嘴「吧唧吧唧」大嚼牛肉,並時不時往嘴里大口送酒。那個蓄八字胡的,則把鋼刀插在桌面兒上,一只腳踩在凳子上,兩手端著盤子,仰起脖往喉嚨里倒魚湯。有個眉清目秀的,似是胃口不大,扒了幾下飯,就填飽肚子了,卻在那把靴子月兌了,襪子褪了,端坐在桌前摳腳,手指掰著腳趾盤旋往復地搓,屏氣享受,滿面仙意。吳三桂看著直皺眉頭,心惱這伙人煞風景,壞了自己登臨潯陽樓的雅興。

那伙人里倒有一個,只坐在那里,卻不吃不喝。他二十八、九歲的年紀,樣子不十分英俊。臉色陰冷,表情凝滯。渾身哆嗦著。他身旁一名老者見了,嘆聲道︰「少東家好歹吃碗肉,不然怎有力氣追查凶手?」那年輕人哼了一聲,忽然端起面前桌上的酒,送到口前,一口悶了。隨即站起身來,猛地把碗一摔。

眾人都是一愣,盡皆抬眼看他。那伙人也都不吃了,停下來皺起眉頭。

就看那年輕人忽又抬起腳,「啪」地一下,踹翻了桌子。就听他大聲喝道︰「追了三天三夜了,丁點兒蹤跡都沒有!是誰說凶手在鄱陽湖一帶出沒?出沒個?攏蹦搶險咼θ埃骸吧俁?蟻ぇ??茸?隆D?保考保?揮謾@疵矗??隆4映カ埔欏!鼻嗄瓴煥懟?p>他同伙里那黑臉騰地站起,大聲道︰「不給師父報仇,我亓大彪誓不為人!」說著抄起單刀,掣在胸前,又道︰「殷師弟放心,我們這些師父的弟子,必定為恩師手刃仇人!」

這時,一個長得極其高壯的人也站起,大聲道︰「亓師弟說的不錯。師父的仇,我們一定能報!殷師弟,我于大虎向你打包票,師父的仇全在你于師兄身上了。凶手的命,到時你找我要便是。」聲才落下,那亓大彪便神色不悅地奪口道︰「于師兄,你這什麼話?師父的仇,是我們眾弟子所有人的干系,怎能由你一個人擔當?殊不知你的肩兒好能扛斤兩哩,師門大事著你一個便了。嘿嘿,我亓大彪要刮目相看你了不是?」

那于大虎不悅他陰陽怪氣地揶揄自己,登時豎起眉毛,轉過臉來說道︰「亓師弟,你這話擠兌誰來?我听著恁刺耳。(神座)听著,我不受你埋汰!我于大虎敢杵在這兒跟大伙兒立誓,為師門的仇,我死而後已!不信,我掏出滾熱的心來給師兄弟兒們看。你別站那哼哼,肚里估量別的心思。告訴你,掌門的位子,我沒那個心。我于大虎是什麼角色,我自己不知道?我就是手刃了那仇人,也不敢圖謀掌門之位。掌門人的位子,該當由眾師兄弟中最賢德者居之。」

話才落,一個矮子即拍案而起,說道︰「得了吧!憑你也能手刃那凶手?做你媽的春秋大夢去吧。」

于大虎聞言大怒,紅著臉喝道︰「劉大貂,**說什麼?要不這,咱兩個在這試試身手,我不怕在眾師兄弟和外人面前獻丑!」說著拉開了架勢。

那矮子劉大貂啐口罵道︰「呸!告訴你,師兄弟里面兒誰當掌門,我他媽無所謂!操,我就他媽瞧你于大虎一人兒不順眼!來啊,來啊,我怕你?怕你,我是窩褲襠里的!」說著也拉開了架勢。

那于大虎還沒應聲,亓大彪又手指著他罵道︰「于大虎,我操你干爸爸!省省你那心。拿凶手,就憑你?你不掂量掂量自個兒,估模著你頭幾斤,腰子幾斤,剁了胳膊腿兒一堆兒稱稱又幾斤?當自個兒是多好的鮮肉,在這兒賣!呸,你什麼東西?拍人家的馬匹,捧人家的臭腳,擦人家拉完屎的 。人前人後的,你還會什麼?掌門?輪得著你來評定?師兄弟兒們誰請你來主定掌門人了?你好自告奮勇啊?呆著去吧你。我操!甭在這兒和我們挺,乖乖的該干嘛干嘛去!」

于大虎氣的牙直抖,方要則聲,這時又站起一人來,卻是個年近四十的漢子,只听他冷聲說道︰「亓師弟,劉師弟,你們這話里話外的到底兒是沖誰?」

亓大彪甩過眼來 他,尖著嗓子道︰「怎麼?韓師哥,您有話要教導咱們?咱們得洗耳恭听啊。」

那姓韓的漢子哼了一聲,說道︰「教導你們?我哪敢?我哪配?師父死了,你們眼里還有誰?我韓大熊敢來教導你們?我早沒那個心了,更沒那個本事。就是你們站這兒說話,別口里邊兒指桑罵槐的。我听著膈應。哼!有什麼,直來直去的。要是沖我,就和我說,別鬧于師弟!」

那亓大彪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道痰,劉大貂則高聲說道︰「呦!沖您,我們哪敢啊?您是該繼任掌門的人了,咱們哪敢得罪您呢?您多大造化啊?天時地利人和,齊全啊?連師娘都緊著勁兒地疼你一人兒,天天兒地拉你到被窩里去熱乎身子……」

話未說完,就听座上一人斷聲喝道︰「劉大貂,住口!」卻是五十多歲的一名中年人。

這時,那韓大熊「啪」舉手拍碎了身旁的一張桌子,臉上半紅半白地,哆嗦著聲音道︰「你……你……**說什麼?你說的是人話麼?你那嘴里吐的是屎渣滓不是?哼!你侮辱我,還侮辱師娘?你……你就是侮辱師父!」

先前那被稱作少東家的殷姓青年臉色煞白,緊緊地咬著牙,忽然插口說道︰「韓師兄,是非黑白,咱們誰都心里亮堂兒的明白!」

那韓大熊臉色大變,氣著說道︰「殷師弟,你這是什麼話?你……你……你怎能信他們的誹謗之言?那是我們的師娘,你的娘親啊!」殷姓青年怒道︰「誰的娘親?我娘十二年前就沒了。姓王的那騷貨,是給我爹填房的婊子!」韓大熊指著他急道︰「殷師弟你……」這時那于大虎大聲咆哮,張牙舞爪地向劉、亓二人撲去。

「都給我停下!于大虎,站住!」卻是先前那斷聲暴喝的中年人又來出聲喝止眾人。只見他騰地站起身來,臉色鐵青地說道︰「你們都是我師兄的好弟子!真是我師兄的好弟子啊!」氣的聲音發顫,續道︰「我師兄尸骨未寒,大仇未報,你們就又在這鬧起爭執來了!好,好,好。在家丟人還不夠,還到這給外人看故事來了。光彩!你們鬧,你們鬧!」說到這里,捂嘴咳嗽。

那殷姓青年旁邊的老者則佯著抹淚言語道︰「老爺呵,老爺呵,您怎地不把我這把沒用的老骨頭也一塊兒帶走啊?您要是可憐我這跟您一世的人了,就趕緊也讓我跟您到下邊兒去得了。也省得您在下邊兒沒人伺候,我又在這世上看這寒心的事兒。」轉過臉來又沖那殷姓青年道︰「少東家,您可不能信那些個謠言啊。信那些個沒來由的話,鬧得自家兄弟傷和氣,鬧得自家人生分,成什麼?我老曹一輩子就信這麼個理兒︰不該听的話,就不去听;不該較真的言語,就不去較那個真。您說呢?再有,這眼前的事,哪個親,哪個疏,您比我明白;哪個輕,哪個重,您比我會掂量。師門上下幾十號人,都看著您哩。您可得拿定了主意,可不敢亂了方寸。」那殷姓青年臉色才漸漸轉了過來,不免多少有些羞赧的意思。

那伙人如此大鬧動靜地吵,酒樓里眾人誰不見了個明白,听了個全乎。吳三桂心里琢磨︰「敢情這伙人面和心不合哩,卻是鬧家事。似乎這伙人是哪家子的個幫會門派,卻是剛剛橫死了老掌門。如今撂下這個亂攤子,都在爭掌門位子哩。好笑,好笑。」他自負武舉出身,有一身武藝,渾沒將這伙江湖草莽放在眼內,見他們吵嚷地凶,滿心要越眾而出,教訓教訓他們,以還一方安寧。不過,他是個有分寸的人,不看清事態,不肯輕易出手,只等他們下文如何。

原來這伙人是山東地界處一家混鏢局飯的,打著的旗號是「泰山鏢局」四個字。名頭起的甚大,其實買賣不過爾爾。在江湖里也只是個小幫小派。幾十年來,風平浪靜地干營生,沒遇過什麼急風浪、大陣仗。鏢局子的總鏢頭名叫殷泰安,原是錦衣衛,沒過四十就把官棄了,跑回到老家開吃鏢局子飯。因為早年干錦衣衛的緣故,所以官場里很有人頭。是以在鄉里開鏢局子,少不得受到許多關照。因此上,山東黑白兩道的人物都不去找他麻煩,由得他打起這偌大的旗號。殷泰安五十歲年紀,收下弟子三十幾人。這三十來個弟子跟著師父在山東一境保鏢走貨,無往而不利。是以目中無人,自以為自家門派十分了得,江湖中人無不畏懼崇敬。以為師門武功蓋世無雙,打遍天下無敵手。所以,這干人平日里都橫得緊。在鄉里也是欺橫霸市,飛揚跋扈得厲害。不料,這年二月末,殷泰安忽然被人殺了。

殷泰安死得蹊蹺,正過他五十五歲壽辰那晚,酒席散了。夜半三更,忽然就死在房內。凶手如何出沒,誰也不知。連殷泰安死時也是靜悄悄的,一點兒打斗聲都沒有。可是殷泰安脖子上分明有一個戒指環大小的窟窿,血汩汩地往外冒。除了這個脖子上的窟窿眼兒,他身上再沒別的傷痕。門下弟子都知道,師父一身武藝都在上三路,敵人能在殷泰安上三路上下手殺他,委實令人難以置信。而且傷口落在人正面,是以決計不會是背面偷襲。也有說是不是殷泰安那晚慶生吃得醉了,和人動手,少了防範。眾弟子亦不以為然。那晚師父只听了三出雜劇,沒怎麼喝酒。決計未到喝醉的程度。眾弟子沒分教,便請來左近的一些武林名家同來商酌。

照暗器名家「錯手蓮花」的說法,殷泰安也決不是死在飛鏢等同類暗器之下。從傷口的外觀上看,這取人性命的一招,無論是力道、準頭,還是凶器的尺寸規模,似乎都不應當是暗器所致。怎麼看,都像是刀!照臨沂刀客張酒飽的看法,也是如此。只是他斷然不能相信,有哪一家使刀的人物,竟能夠無聲無息地正面要了殷泰安的命,而且出手就一招。從河北張家口趕來的趙三手,是在河北、山東一帶頗有名氣的獨腳大盜;當年曾得殷泰安恩惠,是以交情不淺。據他的看法,殷泰安未必是死于外人手上,或許是內奸。但這話,他只和殷泰安的兒子和兩個大弟子說了說。這也只是他的推測。說的最懸的是,河南登封的御劍門掌門李忠九千歲。此人姓李,後來改名為「忠九千歲」,以表示對當朝權臣魏忠賢的尊敬和仰慕。後又將自己的兒子改名為「孝忠九千歲」。如此改名,竟得當時不少人贊嘆,更有很多相識的人去紛紛效仿。世人趨炎附勢如此,可見一斑。據他的看法是,殷泰安未必是死于他手,或許是自殺。至于自殺的原因,很簡單。殷總鏢頭雖然身在綠林,卻一生忠于九千歲,忠于魏黨。為了給九千歲祈福延壽,所以甘于一死,他要到陰世間去向閻羅大王請命,懇請閻羅大王能夠延長九千歲的陽壽,讓九千歲活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此人說這番話時,眼含熱淚,神情顯得激動不已。眾人听得雖然詫異,亦感荒唐無聊;卻不敢有絲毫非議,更都紛紛鼓掌叫好,一齊恭祝九千歲萬壽無疆,與天地同齊。至此,關于殷總鏢頭的死因,只是眾說紛紜不止,卻始終沒有定論。

且說,那殷姓青年叫做殷耀宗,是殷泰安的獨子,今年才不過二十七。身旁那老者叫曹桂芳,是殷家的賬房先生,跟從殷泰安已經三十幾年,在泰山鏢局地位頗高,人皆呼其為曹先生。適才大聲斥責殷泰安這幾個門下弟子的中年人叫做丁逸,是殷泰安的同門師弟,外號「開山手」,自詡掌上功夫無雙。他多年來不和師兄來往,三月初才接到師兄殷泰安的死訊。他這一門統共就只有他師兄弟兩個,不得已只好前來吊唁。到了之後,便曉得師兄死得蹊蹺,像是被人謀殺。于是不得不參與到殷泰安死因的調查中來。結果查訪了數日,毫無頭緒。期間又因泰山鏢局門下弟子為爭奪掌門之位而內起爭執,少不得留下來解勸殷門眾弟子。

原來,殷泰安門下弟子三十幾人,其中良莠不齊,卻以三弟子韓大熊為其中翹楚。韓大熊跟著師父走南闖北,鏢局子買賣各種路數都已熟稔,是殷泰安生前的左右手,十分器重。而且他武藝高強,已得乃師真傳。然則,殷門弟子分作兩派,一派便是以韓大熊為首,另一派則以大師兄吳大龍為馬首是瞻。吳大龍雖是殷泰安的大弟子,但是人品武功、辦事能力皆不及他師弟韓大熊。所以自知爭奪掌門無望,于是攛掇著亓大彪、劉大貂等一干師弟和自己,一齊擁護師父的獨生兒子殷耀宗做掌門人。這殷耀宗是個紈褲子弟,不止武功低微,而且為人十分草包,鏢局生意一竅不通,根本不是做掌門的料。由此,吳、韓兩派弟子相互爭執,至今沒有結果。這干人里靠北坐著的一名四十幾歲的中年漢子便是吳大龍,他對適才眾師兄弟間的口角爭斗,一直冷眼看著,卻一言不發,心里樂得亓大彪和劉大貂他們為自己打擂台,和韓大熊鬧。他知道韓大熊和師娘之間不清不楚,所以摁著這件事大做文章。這個師娘是殷泰安四十歲時後娶的姨太太,誰知娶過來後極不安生,沒幾年就氣死了殷耀宗的親娘,繼而自己就成了正房。為此,殷耀宗十分忌恨這個繼母。他自己本來對當掌門無所謂,他樂得師兄弟們給他殷家打理鏢局、掙銀子,自己才懶得操那份心。但是韓大熊竟合這個繼母有染,自然心里面便也對韓大熊有了芥蒂。

「開山手」丁逸知道憑著自己,是壓不住這伙鬧翻天的殷門弟子。而且,自己也犯不上管他們。只是這伙人沒頭沒腦地在外人面前鬧,實在不成體統。不止墮了他師兄的名頭,同樣也累及自己師門的聲望。他乜斜著眼看著靠北坐著的、一言不發的吳大龍,心里暗罵︰「都是你他娘的攪事,你龜兒子肚子里打得算盤,我不知道?哼!」遂開口呼道︰「吳師佷,你是我師兄的首席大弟子,是這伙人的大師兄,他們該當以你為馬首是瞻。所以,這眼前的事,你怎麼說?」誰知,那吳大龍竟裝作沒听見,並不言語。

丁逸心里更惱,又叫了一遍他名字。吳大龍才開口答應,卻道︰「師叔,您說什麼?」丁逸恨得牙癢癢,卻不發作,暗里早拿定了注意,那就是自己絕不去干預他殷門爭奪掌門的事,趟這槽渾水。于是緩和了語氣,說道︰「吳師佷,我是問你,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著,往哪里去察尋線索,你有何意見?」吳大龍也不站起來,咳嗽了一嗓子,才道︰「這個……,此間以師叔為首,我們都是您的晚輩。大小的事,自然都該是听您老的指示和吩咐。所以哪,您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小佷我無不听從。」說完,拿起杯子呷了口茶。丁逸心里強壓著氣,嘴上冷笑道︰「我何德何能,能領袖你們?只怕是我師兄在時,也管不了你們哩。吳師佷,你也不必推辭,我問問你,接下來我們該往哪里去啊?」

那吳大龍低著頭不言語,恍若不聞,良久才開口道︰「韓師弟足智多謀,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著,這得請教韓師弟啊。」韓大熊听了,瞪了他大師兄一眼,緩緩說道︰「小弟無能,听憑大師兄吩咐。」吳大龍打個哈哈,揶揄道︰「听我吩咐,我哪成啊?師父從來最推許你。你的武功和本事,那都是我們師兄弟里面的這個」說著豎起個大拇指,又道︰「還該是你來定奪。你別怕擔干系,放開了指揮我們大家伙干就是。師父的仇,要是讓咱們這些做弟子的給報了,那功勞就是你一人兒的;要是仇沒報了,事辦砸了,別怕,一切責任都推到我頭上便是。到時我到師父靈前去磕頭賠罪。你還繼任你的掌門人去。韓師弟,這樣好不好?」

韓大熊听了,肺都糊了,咬著牙說道︰「大師兄,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功勞是我的,責任是你的?咱們同門師兄弟一條心,你怎麼能說這二心的話。」他話未說完,吳大龍便瞪眼搶道︰「什麼?你說我有二心?呦喝,好好好。原來眾師兄弟們素來一條心,是我有二心啊。好,那你當了掌門之後,該當逐我出師門才是。嘿嘿,別讓我這師父的逆徒,在這里攪散了眾師兄弟們的心。你也不必顧念同門之誼,該當狠下心來執掌門令牌行掌門之事,逐我出門。況且,你素來心狠,逐我出門,又有什麼做不出的?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麼。」話說到這,已經又是明著地鬧了。

韓大熊雙眉一剔,便要操刀子和他干,心里一想這樣終究不妥,忍一時風平浪靜,于是韜晦道︰「小弟失言,大師兄見責得是。」此人頗有城府,確然十分能忍。他心里抱定主意︰決計不能同門操戈,讓泰山鏢局出那禍起蕭牆的事。雙方要是明著動手,即便己方最後贏了,到頭來也勢必元氣大傷。這掌門位子奪下來,也分量大減,今後自己這一門又如何在山東武林立足?」他眼下認準了這條道,那就是為師父報仇。只要自己這班人馬能夠手刃師父仇人,了結師父的命案,到時不怕吳大龍那伙人不服。這就是功成名就,水到渠成,自己名正言順的當掌門。等當了掌門後,再來除去這個和自己對著干的大師兄。到時候要殺他,那還不是小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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