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七劍 正文 第五回(2)

作者 ︰ 未了生

冬瓜腦袋的正要開口回答。[蟲不知小說網]這時就听,院子外一陣馬蹄響。當中有人高喊道︰「主人家在家嗎?能否借您家屋檐避避雨?」高呼聲透過密密匝匝的雨聲鑽進宅內,進入到眾人的耳朵里。眾人心道︰「此人好開闊的聲音。也是綠林中的。內力不凡啊!」

金鐵掌眉頭一皺,隨即站起身來,說了聲︰「少陪。」便舉步走向院門,口中同時高聲應道︰「主人在家。您是幾位?」說著話,就走到了門口。

大門打開。只見門口站著三個頭扎書生方巾的漢子。金鐵掌仔細打量了打量,見這三人似是年歲都不大。瞧模樣,也就三十左右。面現英氣,眉宇間更透出老成世故。

金鐵掌一擺手,說道︰「三位里面請。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大家不須拘禮。」

那三個人微微點了點頭,同聲道︰「有勞主人家了。我們想借您家屋子避避雨。」

金鐵掌答道︰「好說,好說。那有什麼不行的?快里面請吧。我不說了嗎?不須拘禮。」

那三個道了聲謝,便牽著馬走入院內。

這三人見到院中拴著四匹大馬,便立住腳,略微怔了一下。他們互相看對方,點了點頭。一句話不說,便往屋門口走。到門口,正見到屋里圍著火盆坐著四個人,在那里大聲聊天。

屋里的四人見到屋外的三人,也怔住了。這七個人相互看著。誰也不說話。四周圍只有那雨聲在漸漸地大。

金鐵掌瞧出不對,便打了個哈哈,說道︰「三位屋里面坐著去啊?站這門口干嗎?」說著話,便攜他們進屋。

那新來的三個人中的一個干笑一聲,說道︰「是啊。原來您家有這麼多人啊?人丁興旺啊!」

金鐵掌忙答道︰「不是。這四位朋友也是過路客人。和您三位一樣,都是在我家避避雨哪。」

那新來的三個人中先前說話的那個便道︰「哦。是我誤會了。主人家別介意。」說完,又沖屋里四人說道︰「看您幾位正烤火呢?能借個空兒,讓咱們也一塊兒跟著烤烤嗎?瞧,我們仨人的衣服也都濕了。這雨可真大啊!」說著,那三個人便舉步走進屋內。

新來的這三個人,都作書生打扮。說話搭腔的那個嘴上留了兩撇小胡子。另兩個,一個身材高瘦,相貌清 ;一個微微發福,臉上有一記朱砂相似的胎記。

屋里那四個人相互看了看,便將身子略挪了挪。窄腦門的開口應道︰「哦,我們也是客人。火盆是主人家的。我們也是借著用用來著。您們可不用詢問我們啊。只要主人家沒意見,那還有什麼說的?咱們就一堆兒坐著,一塊兒烘烤烘烤衣裳。」冬瓜腦袋的卻問道︰「您三位是哪里來的?做什麼的?要到哪去啊?」

留兩撇小胡子的那書生說道︰「我們三個人哪,都是落地秀才。您幾位就甭問我們了。說出來,實在太寒磣。十年寒窗苦讀,卻不能策名就列。慚愧,慚愧啊。」

那四個人自然曉得他說的不是實話。心里戒備著,臉上擠著微笑,只點了點頭。

冬瓜腦袋的心想︰「昨兒在驛站和那老頭兒動手,當時圍了些個不相干的人。好像有這仨人在里面。當時,只道他們是尋常的人好奇圍觀來著。今兒看,他們幾個分明也像是武林里的人物哪。他們真是路過這?不能。難道是沖我們四個來的?」

金鐵掌走進屋里,那留著兩撇小胡須的書生便出口詢問道︰「兄台貴姓?您家就您一個人在家?」

金鐵掌說道︰「兄弟姓金。平日里我和家父還有我媳婦兒仨人住在這。前些天,家父出了趟遠門。現在,就我和我媳婦兒兩個人在家。我媳婦兒在里屋,卻不便出來見客人。您們見諒哪。」

那留兩撇小胡須的書生欠身答道︰「那是鄙人等失禮了。若有不便處,鄙人等這就離開吧。」

金鐵掌忙道︰「這是什麼話?都不礙的。您們只管坐著、歇著。等雨停了再說走。我媳婦兒也是懂事理的,她雖然面薄怕生,但斷然沒有因此逐客的道理。[我搜小說網]你們坐吧。板凳不夠吧?我去搬幾塊磚來。委屈您幾位了。」說著,轉過身來就去廚房里尋磚頭去。卻被那留兩撇小胡須的書生一把攔住,說道︰「別費事了。哎呦,看您。鄙人等坐地上就行。我們也不是舉人大老爺,哪來的那麼多講究啊?」

金鐵掌執意不過,便由得他們三個坐在地上。這八個人圍著炭火盆,簇擁在一處。只听得屋外瓢潑的雨聲,愈加大了。

「李漁火想必已經到了天津。你們說,天津分舵的張師傅接應的下來嗎?」清 高瘦的那書生出口詢問同伴,打破了這里尷尬的短暫沉默。

「嗯。姓李的那小子有些本事。張師傅不一定能是他的對手。那小子才不過二十六七,但武藝在後一輩武林中人來說,算是翹楚了。不過,咱們也不必杞人憂天了。听說,總舵不是已由西門家的人親自去天津掠陣去了嗎?嗯,有西門家的人物在場,天津那邊兒也不會吃了虧去。」臉有朱砂胎記的那書生答道。

「听說去的是西門遮月前輩。他的劍法在山西已經算得上是第一了。要不是他哥哥西門落月西門先生力主謙讓,‘中原十俠’中‘山西大俠’的名頭,本該屬于這位西門遮月前輩的。結果,那名頭卻落在方大同的腦袋上。」留兩撇小胡須的書生搖了搖頭說道。

「方師傅的八卦棍也算得一絕,足以懾服群小。咱們也沒什麼可不服的。況且,方師傅義薄雲天,仗義豪俠,精忠報國。他為了咱大明天朝,可出過不少的力。別的就不說了。從萬歷年起,方大俠就組織門下弟子徒眾拐賣韃子婦女、兒童到咱們中原各省,讓韃子的婦女和兒童淪為娼婦與乞丐。這可當真給咱們爭了口氣!方大俠這麼做,等于是叫韃子斷子絕孫啊。須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若要斬盡邊患這‘離離野草’,就唯有除其根本。咱們斷了他們的後,百年之後,豈非四方之境再無胡人?真乃不戰而屈人之兵也。方師傅不愧為中原十俠之列,高明!」清 高瘦的書生拍著自己的大腿,一臉興奮地說道。

听到這里,金鐵掌心里卻十分不以為然,心道︰「拐賣婦女兒童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們真刀真槍的干不過胡虜韃子中的男人,便來欺負他們的女人和小孩。這怎麼能算是英雄好漢行徑呢?這位山西大俠方師傅的作為,實在不能叫人認同。」

金鐵掌正尋思著,卻听留兩撇小胡須的那書生說道︰「听說李漁火這小子是熊督師的門生。照理,他也不算是咱們武林中人。當年鎮守山海關,這小子曾和他老師在一起來著……」

他話未說完,那清 高瘦之人便「呸」的一聲,罵道︰「足見此人乃一介廢物!整個兒遼東都叫他們師徒給弄丟了。你們說,咱們大明有十萬將兵,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了**哈赤。怎麼還能打輸呢?照我看,熊廷弼就是懦弱無能的廢物!你們看,咱們九千歲叫他去經略遼東,以為北門之寄,為的是教他收復失地。結果他在遼東那幾年,這姓熊的卻龜縮城內,不發一兵一卒出戰。真是太窩囊了!咱們大明的銳氣和聲威都叫這老小子給丟盡了!你說那李漁火是這熊的學生?哼哼,足見此人也是個廢物。」

臉有朱砂胎記的那書生說道︰「不錯。熊廷弼確是無能之輩!由此見,李漁火這小子也沒啥能耐。可惜了,那王化貞大將卻因為熊廷弼的懦弱無能,而跟著蒙冤。我听說,王將軍本是九千歲的門生。可惜啊,可惜。他陣前失利不說,卻墮了我朝九千歲的威名。」

金鐵掌听到這里,心里更加不悅。他心道︰「九千歲不就是魏忠賢這狗太監嗎?這狗太監倒行逆施,禍亂朝綱,欺壓百姓。哼!他有什麼威名?那姓王的是這狗太監的門生嗎?足見也不是個好東西!(王化貞系史實人物,其並非魏忠賢門生,此處寫法與史不符)」

「我朝九千歲,那可是古往今來的第一聖賢啊。當真是恩澤蒼生。不說別個。你們知道嗎?」臉有朱砂胎記的那書生說道,「我家舅舅是臨淄一帶的大財主。我舅舅他一輩子奉公守法,做人可是十分地仁義。他老人家可真算得是當地的第一大善人啊。他每年都到廟里燒香,花出去的香火錢有百萬兩之多。真是廣結善緣哪!誰知,他那里因為有幾個窮莊戶,他們的地因為被當地縣令劃給了我舅舅。那可是按著公文章程辦的啊。可這幾個窮莊戶、臭刁民,居然死賴著那塊地,還鬧出人命來。結果怎麼著,他們反把我舅舅給告了。官司一溜打到了山東知府那里。結果山東知府不明事理,顛倒黑白。居然為那幾個放潑撒豪的刁民聲張。真是個混賬!最後,官司一直鬧到朝廷。到了,還是九千歲聖明。把那幾個刁民都判了死刑。那山東知府也給罷免了。那幾個刁民的田地自然都是我舅舅的了。當然,我舅舅為了答謝九千歲的恩澤,也供奉了好大一筆孝敬錢。那自然都是應該的。」

他說完了,另兩個書生都紛紛點頭。清 高瘦的那個說道︰「我哥哥繼承了我家家業。恩蔭襲了官。說起來,那也是九千歲的一位門生的提攜啊。你們看我,我就沒有出息。放著偌大的家業,卻投身于綠林。」

那兩個書生听了,都趕忙道︰「仁兄,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投的門派可不是一般的門派啊。那能學來真本事!多少人想投到咱的門派,掙破了頭皮可連個門都沒有。咱家里要不是花了那麼多錢,又走通了那麼多人脈,咱能進的去嗎?所以說,你可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啊。」

那清 高瘦的書生忙連連點頭,說道︰「是、是、是。適才小弟失言了。」

臉有朱砂胎記的那書生接著說道︰「听說李漁火原是昆侖弟子。只是他昆侖派早已勢微,若非源遠流長,歷史久遠,那和咱們是萬萬不能相提並論的。傳統九大派中,而今也只有少林與峨眉還有一定的勢力和實力。加之‘江湖七絕技’中的‘少林金剛體’和‘峨眉御飛刀’這兩樣絕技的存在,咱們江湖上的人,誰也不敢瞧不起少林和峨眉兩派。至于昆侖派,就差得遠了。他昆侖派的江湖地位,真是每況愈下。若說這姓李的小子,也算是這一門派中唯一名頭響亮的人物了。」

這時,蓄著兩撇小胡子的那書生接過話頭,說道︰「關于這李漁火小子。卻還有個偌大的丑聞。不知道你們曉得不曉得。」他也不待那兩人答應,便自行往下說道︰「姓李的小子早年認識了個女子。那女子據說是秦淮河上兩岸的歌姬。

一天晚上黃昏,那女子正在橋頭賞花。不意一陣風兒吹過,把她手里掉下的一塊錦帕吹到空里,由著風,竟撲在橋下路過的那李漁火的臉上。這小子把那手帕還與那女子。結果,這一對臉兒。那女子竟然看中了他。那等傷風敗俗的娼婦,自然有勾搭男人的手段。李漁火如何能不被她迷住?二人便有了情意。後來李漁火知道這女子不是良家婦女。哪想到,這小子二缶鐘惑,是非不明。居然舌忝著臉要為那女子贖身,竟然還要娶她為妻。

這事終究叫他昆侖派的師長知道了。昆侖派雖然沒落,但是體面還是要的。昆侖派的那些師長便來勸阻這小子。誰知他執迷不悟,全不顧他師長們如何對他裁心鏤舌、語重心長,竟決意要娶那女子。正這時候,他昆侖派的仇家忽然找到那里。這些人早有準備,更仗著人多,因此便把昆侖派的那幾個前輩打成重傷。虧得李漁火及時趕到,才打退了那些人,卻也因為遭了算計,中了劇毒。

眼見命在頃刻。不料那女子竟決意與他同死。更甘冒奇險,為這小子用嘴去吸那創口上的毒液。唉!男女授受不親。也只有這等風塵女子才會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行徑。哪知道,這毒甚是奇特。遇到女人的唾液後,那毒便會在中毒的男人體內化解。可是,這毒卻會鑽入到那女人體內。

李漁火雖然好了。那女子卻中了這毒,自是危在旦夕。偏這時候,忽然街上來了個唱蓮花落的瞎子。那瞎子口出瘋言,竟說自己能治天下奇毒。李漁火便信了他。由得這半瘋半痴的瞎子為那女子治毒。不曾想,這瞎子果然有手段。他只在自己的頭發里蹭了蹭,拿出手來時,卻見是揩出了些皮屑和爛角質,更要以此喂與那女子服用。李漁火斷定他是世外高人,遂不以此法污穢,便教一試。結果,哪想得到,竟然還真個治好了那女子。

李漁火千恩萬謝,包了一大筆銀子要酬謝那瞎子。誰料那瞎子卻是分文不取,只說自己當年曾受昆侖派之恩。今日之事權作報答。說完了,便疾步而去。李漁火曉得此人不同尋常,十有八九定是武林異人。因此,也不去追他。

後來,李漁火便贖了那女子。這寡廉鮮恥的男女竟然一天也等不得,七天後便即拜堂成親。他昆侖派的人因為得他救了性命,所以再不好來出面干預的了,只好由得他放心托膽起來,但畢竟顧及自家顏面,所以未著一個人去賀禮。然而沒想到的是,貴為武林正派之首的修真教卻派了人去。

其實,這修真教賀禮是假,興師問罪是真。為的什麼啊?原來那治毒的瞎子竟是個邪魔外道。他到底是什麼來路,我也不知道。總之,這修真教的人趕了去,便是要向李漁火追問那瞎子的蹤跡。

那小子自然說不知道了。可是修真教的人物如何也不能相信,便指責他李漁火勾結邪派妖人。又說他違背本派師長之意,強娶娼婦,既是傷風敗俗,更是背叛師門的行徑。于是,修真教的人物便來執行武林正道,要李漁火認罪受罰。可是,這小子鬼迷心竅,竟然敢造反作亂。幾句話沒說合,便與修真教的人動起手來。

這小子雖然年紀輕,武功卻真也了得。修真教的人竟然一齊拾掇不下他。可是,修真教中的一位高手,足智多謀。眼見眾人斗不過這姓李的。那位高手便去突襲那李漁火的未婚妻。這位高手將一粒金丹強行送入那女子口中。原來,這金丹是他們修真教秘煉的名藥。只是藥性分作陰陽。男的若是服了,可以增益身體,有助陽氣調理。但若是女子服用了,則會加速容顏衰老,不出幾日便會變成滿頭白發。這位高手這麼做,是有道理的。他說,李漁火本是當世少俠,前途不可限量。只因被所迷,以致倒行逆施。因此,追本溯源,根源就在于這之上。所以,他便毀了那女子的色相,要李漁火醒悟,重歸武林正道。

唉!可惜這李漁火已是利令智昏,病入膏肓!到了如此地步,他仍舊執迷不悟。眼見枯萎憔悴、滿頭白發的未婚妻,這小子居然不離不棄,仍舊與她成婚。

婚後,這小子遍尋天下名醫,卻也治不了這女子的病。為了這女子,他更舍棄尊嚴,向修真教求肯,盼教他們可以見賜解藥。但修真教的人仍盼他能幡然悔悟,是以只是苦口婆心地規勸于他。這小子自是听也不听。後來,他又去找尋那治毒的瞎子。卻怎麼也找不到了。照理,天下能治奇毒的人物,還有兩位。一位是南極醫仙,一位是北冥藥聖。可是這兩位世外高人,一直居于海外仙境,又到哪里能去找得到呢?

就這樣,李漁火的妻子一天一天地加速衰老。沒出半年,便即死去。

他妻子死後,這小子更加行止偏執狂悖。他找到修真五山之一的三清山上去,大打出手。連修真教三清山上掌教也敵他不過。結果引來修真五子之一的混元子聖祖出手,才制服了這小子,將他打成廢人,卻留了他一條性命。又後來,這小子便到了遼東,去隨從他老師熊廷弼鎮守關外。之後,廣寧失守,熊廷弼下獄。李漁火這小子便又流落江湖。不知怎地,他武功不僅恢復,而且更比從前厲害了。想必別有際遇。這就是這小子的事情。你們說,是不是件諾大的丑聞?」

蓄著兩撇小胡須的書生說完,他兩個同伙都紛紛點頭。金鐵掌卻心里不以為然,心說︰「這少俠李漁火的名頭,我雖然沒有听說過。但觀其作為,也不失為一位偉丈夫。更難得他對妻子不離不棄,情真志堅。若是換做是我,嗯,我也一定會是這樣。」想到這里,不禁抬頭望里屋望去,想起屋中的妻子,心中盡是柔情蜜意。

「咦?兄台,你們是哪里的人啊?有沒有新奇的故事,一起說來听听?」蓄著兩撇小胡須的那書生忽然向最先來金鐵掌家里的那四個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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