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不忠退開三步,只感氣血翻涌。[我搜小說網]一臉驚異地望著對面。
丁破軍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濁氣。只見他單腳離地,左掌舉過頭頂,手掌向外翻轉。右手捏個字訣,按于胸前。體內內息奔涌,沛然無阻。忽道︰「在下已接了前輩鬼哭神嚎掌法中的三十三招。前輩若再向在下喂招,在下萬難抵擋,願就此認輸。」
應不忠急提一口氣,叫道︰「這套掌法共有七十二招。現在還有三十九招未出。你我不能就此作罷。試問天下間,又有幾個能教我應不忠將這套掌法使全的人物?今天遇見你,真是老天開眼。我應不忠歡喜至極!」說罷,又合身撲上。左掌一探,一股勁風從袖口里貫出。
此二人一番空手較量,堪堪已至五十回合。那應不忠祭出鬼哭神嚎掌法來,只見掌影飄忽,身似鬼蜮疾行,見者皆為之震懾。在他使到這路掌法的第二十三招時,才終于在丁破軍右肩印了一掌。掌力所至,更將丁破軍衣服右肩布塊震碎。但丁破軍也在斗到第五十回合,即應不忠使到這路掌法的第三十三招時,已血手印神功在對方小月復處輕輕一捺。雖是輕輕一捺,卻也震得應不忠氣血翻涌,退開了三步。那丁破軍顯是手下留情。這一記血手印,若是喂足十成力道,那應不忠縱然不死,亦要吐血重傷。
「獨孤無情的弟子,果然非比尋常!看你接的了我這一掌嗎?」應不忠叫著,手下不停,眼見一記左掌,便要按在對方胸口處。
丁破軍忽然雙手一合,兩手一並拿住對方拍來的左掌。應不忠只道他使擒拿手來撥開自己的這一掌,正要把掌力化實為虛,反吐對方小月復。卻不料,那丁破軍兩腳忽然抬起,旋即身子倒翻臨空。雙手卻依舊拿著應不忠的左掌,卻是借其掌力騰空而起。
應不忠不知他此招意欲何故,便抬臂向上揚起。那丁破軍也借著他揚臂之力,跟著向上立起。卻依舊是頭下腳上,身子重心全部壓在應不忠的左手上。
應不忠斷喝一聲,右手伸指在左腕神門穴上一捺,跟著一股力道灌進左掌。掌力吐出,便要將丁破軍轟落。
哪知掌力吐出去後,卻見丁破軍雙手急速旋轉,倒立的身子也跟著轉動。手上頓時生出一股柔和的吸力,把應不忠的這一道掌力盡數攏在他雙手間,蘊而不發,只聚攏在這道綿綿柔勁之中。
「這是武當的雲手?!」應不忠暗吃一驚。接著身子向後飛縱,左掌向回一收。卻不想這丁破軍依舊轉著雙手、手間蘊蓄著適才自己所發的那道掌力。而他身子橫直落下,卻不著地,整個人跟著應不忠向後縱去。
「你這不是絕命門的武功!」應不忠口中叫道,左掌卻依舊甩不開對方的吸力。
丁破軍忽然身子立起,一聲清嘯,兩掌疾吐。卻見他手上赫然生出屢屢雲氣。原來他適才極速旋轉雙手,雙手間便蘊蓄著對方的無上掌力。一時間周圍氣流也跟著旋了進去,卻越積越多。而熱量聚攏,便將空氣蒸發成水汽,形成雲狀。
只見這團掌力聚結的淡淡雲氣,緩緩向應不忠身前飄來。應不忠忙把兩手一並,左掌在下,右掌在上,兩掌相托,一齊向那團雲氣按去。就看掌形到處,立時雲散無影。()而那應不忠卻悶哼了一聲,將這重雲團中凝結的掌力,生生地受下。胸口猶如被悶了一記重錘。
應不忠向後站開一步,放下雙手,叫道︰「剛才一招,一半是武當派的雲手,一半是修真教的凝雲真氣。你為什麼使別派武功與我較量?」
丁破軍也站開一步,說道︰「在下非以絕命門弟子身份與前輩印證武功。而是以應天府捕快身份向前輩討教掌法。適才這記雲手,乃是敝府風三捕頭的武功,而這招凝雲真氣,則是敝府南二捕頭教會在下的。風三哥本是武當弟子,南二爺是修真教昆崳山門下。」
應不忠問道︰「風入松和南鄉子?」
丁破軍點了點頭。
听到這二人提起風入松之名,那鐵雲飛、賈長嘯和柳大郎三人都不禁心中一凜。想起風入松曾在幾日前,于江西景德鎮郊外密林當中,被那金鐵掌于背後捅了一刀,也不知是死是活。這幾個人和那風入松都有過節。眼前這丁破軍、石七殺二人自是那風入松同一衙門的官差。他們金陵十七劍本就是綠林中人,向來義氣深重。他們生怕那風入松有什麼意外,眼前這武藝高強的二人,難免會來尋他們的麻煩。鐵雲飛、賈長嘯本是北京錦衣衛,平日里豈能將南京城里的小小捕快放在眼內?但此刻情勢所迫,不得不叫他們暗暗懸心。
應不忠說道︰「隨便你使什麼武功,總之,還有三十八招未盡。哈哈,上天終于眷顧我應不忠,教我今日遇見你這樣的大高手。我真是太痛快了!」說話間,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情。
說罷,應不忠左掌劃了個圓弧,右掌在圓心處一放。口中叫道︰「萬鬼入囹!」同時,兩掌交替畫著圓圈,身形向丁破軍奔去。
但見應不忠雙手接替畫圓,勁力所至,更使圓內透出陣陣陰寒之氣。他一掌畫圓時,另一掌必擱放置所畫之圓的圓心處。卻是放在圓心處的手掌吐出盡力,而畫圓的手掌則把這股勁力旋轉開來,繞城一圈。他雙手迅速地接替畫圓,頓時間只見掌影密集,更有無數圓圈環環套出。
丁破軍只感到身上真氣要被這重重圓圈吸入一般,一時間竟收攝不住。驚詫之間,足尖一點,身形向後一飄。
「既陷囹圄,何能再逃?」應不忠叫道,身子跟著躍進。雙手繼續交替畫圓。
「固步自封!」丁破軍輕喝一聲。只見其出手連點自己身上穴位。應不忠一驚,便感自己所畫的圓圈再也吸不進對方真氣。卻原來是丁破軍出手封住自己的穴位,使真氣閉住。但這樣一來,他也無力可用,又如何能勝得了對方?
應不忠正驚疑間,就見丁破軍遽然前沖,身子撞向應不忠。應不忠無暇思索,雙手向前一按。兩手正拍在對方胸上。接著就看丁破軍伸手輕輕在應不忠肩頭一按,旋即飛速跳開。站定時,只見其手上拈著一片碎布,卻是從那輕輕一拍時,捺下了應不忠肩頭衣服上一塊布。那應不忠先前拍下了他的衣角,如今他也如法炮制地取下對方右肩衣角。
原來丁破軍自封穴道後,便使應不忠的「萬鬼入囹」吸不進自己的真氣。同時趁對方錯愕的一剎那,急速沖了過去。他雖自閉經脈,內力不得流轉,但猶可將身內殘余的力道,瞬間一並迸出。身形到處,便使對方掌力拍在自己身上。借對方掌力解了自己的穴位。這一招,難就難在要借對方掌力來解自己的穴。務須準頭十足。若差了半點,不但穴位難解,還會被擊成重傷。他穴道一解,便立刻出手,輕輕拍下對方的衣角。
應不忠怔在原地,半句話也說不出口。內心深處對對方的武功和臨敵應變深感欽服。
忽听一人喝道︰「你往哪里去?」說話的人是石七殺。
原來劉一仙月兌難後,更不敢再作逗留,眼見那丁破軍和應不忠斗得激烈,便要趁機會離開。卻被石七殺叫住。那石七殺適才一直奮力救他,使其免遭應不孝的毒手。此時,卻口氣冰冷地將他喝住。
劉一仙轉身問道︰「怎麼?」
石七殺面無表情,只說了兩個字「冬至。」
這二字出口,頓時叫劉一仙呆住。更不打話,轉身便跑。
才邁開三步,劉一仙就感到背後上被人按住,渾身力道登時被卸。急忙回頭,卻見石七殺面無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後,一語不發。
原來去年冬,劉一仙接了當地一家大戶的請托,為其護送一批貴重貨物,往杭州走一趟鏢。回來後,途徑金華。卻遇到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不免動心,便冒然上門去求親。這家人雖然生活貧寒,卻也不希圖劉一仙的重金彩禮,是以一口回絕。原來那姑娘早有心上人,卻是個還未中舉的窮秀才。哪知劉一仙枉自在崆峒山上求仙修道數年,如今突遇此等男女之情,竟心神大亂。求婚被拒後,竟惱羞成怒,當夜便仗著自己的強力,霸佔侮辱了那女子。那女子被他糟蹋後,不堪屈辱,便撞牆自盡。她家里人去便告官,哪知劉一仙早買通了地方官,反誣告她家人對魏忠賢心存大不敬、語多詆毀。地方官收了劉一仙五十兩黃金,便把那女子家人皆判了個流放三千里。了斷此樁公案後,劉一仙更不敢在金華多呆,馬上跑回江西去了。此事更不曾對一人提起。
哪知後來那窮秀才捺不住悲痛和憤恨,一紙狀書去把地方官給告了。然則官官相護,他一個沒功名的窮讀書人,如何能告得下一個地方官?官司鬧到浙江巡撫那里,反被定了個擾亂公務,判了杖刑打折了他的雙腿。這窮秀才仍不死心,扮作叫花子,一路要飯,他竟要爬到北京去告御狀。臘八前後的一天,卻在南京城的大道上遇到了丁破軍和石七殺。二人見他手捧血字狀書,滿口呼冤。丁、石二人覺著其中必有重大冤屈,便上前去詢問。
那秀才起初不肯說,因那時社會,做公的捕快無一不是社會上最欺善怕惡、橫行霸道之徒。所以他見了這兩個捕快裝束的,心里只有痛恨和仇視。他哪里知道這金陵十七劍與眾不同,他們皆是綠林英雄出身。雖人在官府,卻不吃俸祿,不入公職。這金陵十七劍只因感佩「江南一舟」大俠周綏猷的豪俠仗義,便甘心為其效命。那應天府府尹亦是耿介清官,知這些綠林好漢皆系英雄,亦不以下屬相待,卻白給他們捕頭身份,以方便他們捉拿凶犯、除暴安良。
那秀才後來終于知道這丁、石二人皆為豪杰,便含淚泣血以實情相告。丁、石二人听罷,十分憤怒。他們所以甘願為官府驅策,無非是要還天下人以公道,使為惡之人都可以被法律嚴懲,使為善之人不致遭遇冤屈。他們生平最恨這等顛倒是非、以權壓法之事。
但二人並非莽撞之人,所以便向周綏猷告了請示,而後身赴金華調查此事。經多方打听,得許多善良窮人出面向他們作證,說明了此案的真實情況,果與那秀才所說一致。二人心想,此案冤屈甚大,且干系甚廣。包括當地知縣、浙江巡撫都牽連其中,絕不可造次。唯有先拿住那劉一仙,叫他供認,才好證據確鑿,將這一干惡人、贓官一並繩之以法。所以便馬不停蹄地趕到江西九江來。
那劉一仙犯案時,是去年冬至。到丁、石二人查明此案真相時,已是轉年立春以後。這一天,離天啟五年春分已經不遠了。
所以劉一仙听到「冬至」二字時,便感到大事不妙。他常走江湖的人,自然曉得金陵十七劍的名頭,知道他們最是快意恩仇、極富正義感。更何況眼前這二人竟是昔年絕命門的冷血殺人魔頭,他劉一仙如何能不膽戰心驚?
劉一仙眼見情況不妙,忽然計上心來。他知道丁、石二人均是官府公差,衙門當值。所以他們必不敢貿然行事,更不敢得罪上級官僚。劉一仙馬上向龐濟民龐老爺走過去,附耳低聲說了幾句,卻是以實情相告。
石七殺冷眼看著他,並不阻攔他如此舉動。
龐老爺听完他敘述,不禁眉頭一皺。他所以眉頭一皺,卻非因劉一仙作奸犯科,而是因他不願為此人去招惹麻煩。他有心不干預此事,但畢竟自己官威不可冒犯,總不能叫外地來的兩個小小捕快就在自己面前帶走他龐濟民的人。
龐老爺哼了一嗓子,便向那石七殺喝道︰「你二人既是南京捕快,見了本官為何不參拜?」劉一仙跟著說道︰「這位是本地參將龐老爺。」
石七殺無動于衷,正眼也不去看那龐濟民,一雙冷淡地雙目,只盯著劉一仙。
龐老爺見他一個當捕快的,竟然敢如此無禮,立時大怒。他起先見這石七殺武藝高強,十分畏懼。但知道他是衙門公差以後,那畏懼之心便立時去的干淨。
凡專制等級社會里都是︰公職體系內,上級官僚壓死下級官僚,下級官僚壓死一般官差;公職體系外,則是官吏壓死百姓、富人壓死窮人。所以,龐濟民見他石七殺一個小小捕快,自然滿心地輕視于他,更不會相信他敢違拗、反抗自己。這樣的下級官差,見了自己不鞠躬行禮、奉承恭維,就已是大大的不敬了。
但他不知道這石七殺和丁破軍等金陵十七劍,都是虛頂著捕快的名頭,人格獨立自由,身不屬衙門,都不是公職。他幾個更不拿公家一文錢,是不吃俸祿的英雄。所以,這龐濟民在他們眼里,實是值不上一個屁。
龐老爺卻猶在那里擺官威,大聲呵斥石七殺。
卻不防那一旁的朱由檢看在眼里,心里亦是滿心的鄙夷他。暗想他一個小參將,居然如此賣弄官威,管中窺豹,可知社會已黑暗到何種地步。
朱由檢本欲離開此地,但他想自己本約定了孫承宗的人在此見面。等的那人叫做李漁火,據說是熊廷弼的門生,後為孫承宗啟用。在孫承宗經略遼東,負責督戰前線軍事時,那李漁火便成為其身邊的重要特工,專一從事軍事情報搜集工作。據說此人武藝十分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