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這麼多年,你還記得?」雲深回頭看到他已經一身清爽走了出來,忙笑了起來。
其實,陸緩很好看。
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
陸緩也抬頭看向牆上掛著的那個橫幅,「不敢不記得。」
是的,不敢不記得。
事實上,他和慕雲深的緣分不淺。
他本以為那個黃昏過後,那個總在他耳邊嘰嘰咕咕提到顧清明的小女孩不會再遇到了,可是他錯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她忽然再次來了。
只是那時候,他不能和她斗嘴了。
因為白天在太陽底下跪的太久了,回來因為渴了,陸偉業讓人送給她的冰激凌全到了他的肚子里去了,晚上生病發高燒,簡直是必然。
那天他心情很不好,自己發現自己發燒的時候,吃過飯就躲到房間里去了。反正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在意他,只要爺爺不在家,這個家,沒有人會在乎他的!
慕雲深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外,她在他房門外敲著門,敲了整整一個小時,喊了一個小時,也讓他煩了整整一個小時。
最後江秋都看不過去了,來幫她喊他開門。
他心底很不滿,為什麼誰都在幫這個小女孩,她到底有什麼好!
所以他憤憤的開了門,準備朝她大吼的時候,她卻一把撲了上來,模了他的額頭,「果然好燙,媽媽說的沒錯,你真的要發燒了,江•叔,你快叫醫生來,陸緩緩他發燒了!」
說著,還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將他拖進了屋。
這件事,後來還是驚動了陸老爺子,陸偉業也挨了一頓罵,他高燒,身上也疼的難受,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慕雲深那天開始就圍在了他的身邊。
他打針的時候,她在一旁看著咬牙,他吃藥的時候,她在一旁皺著眉頭,他鼻子不通氣的時候,她也跟著他用嘴巴出氣。
「你怎麼不回你家?」下午賴在這里也就算了,晚上還黏在他這里。
「唔,我和爸爸媽媽說了,我今晚上在這里睡,你生病了,需要人照顧。」
那是第一個說要照顧他的人!
「我一直覺得,這麼多年來,一直被照顧的人,是我!」雲深笑了笑,從久遠的回憶里回過神來,「我只是一個不斷給你找麻煩的人!」
「不會,至少你給我帶來了不一樣的生活,如果當年不是你發現我在高燒,也許等爺爺回來,我早就沒命了!」陸緩嘴角忽然漾起一抹苦笑,誰都知道表面的榮光,誰又懂背後的艱辛和苦楚。
「我們的孩子不會的,你會是一個好父親。」雲深轉過身來,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前,听著他的心跳聲。
陸緩也摟住了她,「但是她再也沒有我們那麼美好的相遇了!」
雲深輕輕笑了。
是啊,美好的相遇,卻又是坎坷崎嶇的後來!
門外忽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江秋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少爺,少夫人,老爺回來了。」
雲深忙從他懷里抬起頭來,「我也好些年沒見到陸叔叔了。」
陸緩忙笑著糾正她,「該改口了,不然他也會介意的。」
說道陸偉業,雖然從小到大都對他十分嚴苛,陸緩卻不恨他,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對待孩子的方式,雖然陸偉業不是一個十分合格的父親,但畢竟是將他扶到事業巔峰的人!事抬看候。
「我就是有點不習慣。」雲深的臉有些紅。
因為外面江秋催的急,陸緩也只好拉著她朝外面走去,「其實稱呼是一個形式,爺爺他們早就當你是一家人了!」
吃飯的時候,因為陸偉業在,雲深饒是不習慣,還是喊了一聲「爸爸」,陸偉業臉上的表情並不明顯,但是還是囑咐陸緩好好照顧她,要注意休息之類的。倒是陸老爺子將婚禮的事情,提了上來。
「我就覺得你倆有問題。」陸老爺子繼續吹胡子。vjhh。
「什麼問題?」陸緩一邊給雲深夾著菜,一邊橫撇了一眼過去。
「江秋,你來說說看。」陸老爺子一揮手,示意江秋說話。
得到指示,江秋立馬上前,「少爺,老太爺是覺得,自從您和少夫人結婚後,少爺您先是出差了將近兩個月,雖然後來發生了少夫人千里尋夫事件,但是老太爺的意思是,您們倆,沒有舉辦婚禮,沒有度蜜月,有點趕不上潮流……」
江秋說完,還將目光落到了陸緩和雲深的身上。
「小深,你爺爺也是為你著想,雖然法律上你們是夫妻了,但是婚禮辦一下,也免得別人說閑話。」見雲深和陸緩不出聲,陸偉業也在一旁補充了一句。「再來,不管怎樣,婚紗照總是要拍的。」
「可是,我家里沒有人了。」
沒有人將她抱上婚車,也沒有人握住她的手交給新郎,她早在很久之前,就是一個孤兒了。
這句話說完,飯桌上陡然變得安靜下來。
「這件事我來安排吧,到時候我會讓人通知你們的。」一旁的陸偉業忽然出了聲。
「爸--」
雲深忙從一旁拉了陸緩的手,「謝謝爸。」
陸老爺子一幕不落的看完,隨即也拍手,「那就這樣定了,慕丫頭,你也別想太多,這是他該替你們操的心。」
吃過飯,陸緩說要帶著雲深出去散步,兩人出了門,就朝慕家走去。
「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這里還能不能進去。」雲深看著密碼鎖,一時不知道如何下手。
「試試不就知道了?」看著她的手在半空中遲疑,陸緩扶住她的手,縴細的手指在按鍵上按下一串密碼,然後听到門發出一聲極為清脆的「 擦」聲。
陸緩先推開了們,自己走了進去。
「怎麼不進來?」
發現雲深沒有跟上來,陸緩在前面回頭。
「我……」雲深有些怯怯的,不敢上前。
那時候,他們剛剛搬出去的時候,晚上她睡在冰冷的鐵絲床上,總是睡不著。媽媽半夜起來給她蓋被子,就那樣坐在她的床邊。
「小深,就算忍不住,也要忍,千萬不要想著回去,那里,再也不要回去了!」
一直以來,她都不懂為什麼媽媽堅持不準她回來,可是心底卻還是帶著一絲好奇,其實,還有思念。
可現在真到了門前的時候,她卻不敢上前了。
「我們進去吧!」人最難說服的,其實是自己。
她悶著頭,也跟著陸緩進了門。
兩人先走過院子,這里和記憶里並無多大的改變,只是這里的樹長高了些,樹葉堆積在地上,走上去有沙沙的聲響。
「小時候總覺得這院子很大,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現在走進來才發現,不是院子大,是我們太小了。」
陸緩跟在後面便走便道。
大門用的還是密碼鎖,這一回雲深自己上前撥了密碼,听到一聲清脆的聲音,里面的門也應聲打開了。
「這里,怎麼會?」
燈光應聲亮了,雲深有些震驚,往前走了幾步,手指模過桌面,竟然是縴塵不染。
陸緩忙解釋,「江•叔時而會派人過來打掃一下,這里的陳設,應該沒有改變吧。」
至于是誰吩咐的,似乎誰都沒吩咐,又似乎他們爺孫三人都有此意。
「沒有,」雲深伸手去模桌上擺著的茶具,那上面依舊光潔如新,擺放的也十分錯落有致,似乎還是那時候媽媽擺放的一樣。「陸緩,我想上去看看。」
「好,注意身體。」陸緩坐到了沙發里。
雲深點頭,踏上了木質的樓梯。
上了二樓,雲深先打開了各間房間的門,陸緩說的對,小時候總覺得家里的門太重,外面的院子太大,其實不過是自己個子小而已。
現在再來推開這些往日略顯笨重的門的時候,竟然是如此輕松。
她的房間不在二樓,這里是爸爸媽媽平時工作和休息的地方,家里的書房很大,雲深推開書房的門,幾排整理的整整齊齊的書架映入眼簾,她走了過去,將書桌旁的窗戶打開了。
涼風從窗戶里徐徐吹了進來,拂過耳際,吹過桌面。
江秋將書房打掃的很干淨,雲深繞著書房走了幾圈,指尖滑過書架上擺放的各類書籍,隨手抽出來一本翻開,上面都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熟悉的筆跡暈染在有些暗黃的紙頁上,如同心底正在醞釀的酸澀不舍一樣,隨著時間過往,竟然半點也未散去。
她擦點眼淚,醫生在醫院就叮囑過,她不可以情緒太過激動,對孩子不好。
因為站的有點久了,腳有一點發麻,她將手里的書合了上去,放到了書架之上。
正當轉身要離開時,忽而一陣大風從窗外吹了過來,風掃過桌面,上面還擺著的幾本書被風吹動了起來,書里夾著的紙條也跟著翻飛了出來。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雲深來不及去關窗戶,只能先去撿被吹得到處都是的紙條。
慕海看書的時候,會隨時在書上寫下自己的看法或者是筆記,等等,有時書寫滿了,就會往書里夾紙條。
風還在吹,雲深卻撿的滿眼的淚水!
這些紙條,她是沒辦法夾回去了,就算自己可以再找到紙條該夾的地方,這滿地的紙條,也至少要費掉她幾天的時間!
陸緩在客廳里坐了快一個小時了,可是樓梯上還沒有听到雲深走下來的聲音,權衡再三,陸緩也跟著上了樓。
二樓只有書房的燈是亮的,書房的門半開,陸緩剛剛探頭進去,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慕雲深,她手里拿著什麼,身子止不住的在顫抖。
「小白,」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慕雲深從地上扶了起來,「怎麼坐在地上?」
慕雲深看到陸緩,眼淚忽然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她一把撲到了陸緩的懷里,「陸緩--」她是帶著哭音喊出來的他的名字的。
陸緩打量了一眼房間,大概猜到了什麼,「沒事,等會兒我們來整理,將紙條插回去就好了。你爸爸在天上,不會怪你的。」
風還從窗口徐徐的吹進來,可是雲深卻覺得有一些冷,是心底很冷很冷!
「帶我離開這里,離開這里。」她在他懷里囁嚅著,帶著一絲乞求。
在這個世上壓根沒有兩個相似的人,除非,除非……
陸緩帶著雲深回來的時候,陸老爺子已經上樓睡了,陸偉業也因為要替兩人準備婚禮,將江秋叫到了書房,並不在客廳里。
「我們上樓休息吧。」陸緩瞧她的眼楮還是紅的,有些不忍。
他已經將剛剛被吹散的紙條都撿了回來,趁著國慶假還有幾天,他可以慢慢整理。
雲深輕點頭,兩人回了房間。
看到雲深躺在床上漸漸熟睡,陸緩這才掀開被子,拿起剛剛帶回來的那幾本書和那一堆夾著的紙條,準備朝隔壁的書房走去。
「陸緩。」
陸緩剛剛準備去擰門鎖,就听到了身後響起一道劃破平靜的聲音。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見到她醒來,陸緩忙又回來了。
雲深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到陸緩手里拿著的東西,目光又別了過去,「不要去弄那些東西,不值得。」
雲深刻意將不值得三個字,聲音夾的很重。
「這是你爸爸的東西。」
「正因為是他的東西。」雲深看向陸緩手里拿著的書,帶著一絲不屑。
陸緩將東西放到一旁,「剛剛你看到了什麼,是不是?」
雲深茫然的將目光看向陸緩,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那個東西,如果是平時看到,她可以直接當做普通的紙條,但是……
「梁雲朵,她有可能,是我的妹妹。」雲深將一直窩在手心的紙條,遞給了陸緩。
「不可能,是不是你想太多了。」陸緩打開手上的紙條,的確是慕海的筆跡,上面寫著兩個人名字。
「我爸出事的前幾天,他們好像吵過一次,吵得很厲害,後來沒幾天我爸就出事了,後來我媽就匆匆忙忙帶我離開了,並且,不許我再回來這里!」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那一張和自己相似的臉,如果不是那時候陳止默和她說過的話,她也許會回來,但絕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