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長恩的眼里看來，這姐倆能活到現在絕對是個奇跡。[蟲不知小說網]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啊，整個破危房已經瀕臨倒塌不說，屋子里連個像點樣的家具都沒有︰床，沒有！地上有一堆干草，上面鋪了兩片草席，仔細看看還能發現是手工編織的，也不知道坐上去會不會扎；灶，沒有！門口有一個用爛磚頭圍起來的小坑，看來只要是下雨天，這姐倆就沒法生火做飯了；櫃，沒有！牆根有個用樹杈掛起來的晾衣繩，看樣子上面掛的三三兩兩的跟抹布一樣的東西，就是這倆人的全部衣物了，就數量而言，還沒有他李長恩的內褲多！至于其他，，一眼望去，這黑洞洞的屋子里面最值錢的，就要算那「床」頭放著的兩個打火機了。
「頭兒，這也太寒酸了吧…要不要幫…」李長恩似乎此時動了惻隱之心。
「別多嘴，」陳震南小聲打斷了李長恩，窮人到處都有，南亞小國家的窮人家更多，一旦有點自然災害，那就跟等死沒什麼區別，就算能幫，又能幫多少呢。不過這番景象在陳震南眼里看來卻另有一番意義，首先房子都破成這德行了，下這麼大的暴雨居然沒有漏水，說明經常有人修葺；雖然沒有什麼家具，一個小破屋子在加上一個智障兒童，這個家還是被打理的算是井井有條了，陳震南心下對這個歐一不禁有種佩服的感覺，憑著自己對女人多年來的研究，這絕對是一個很要強的女人，如今偷車被抓也就算了，再要冒冒然給人家施舍，九成九她是不會接受的。于是接著說︰「等會別亂說話，遠航你去車里面，我記得出來的時候有買過一些壓縮餅干，去拿過來！」
陳遠航接過了鑰匙，在門口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可以擋雨的東西，反正身上也濕透了，索性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李長恩只要出門在外，對于陳震南這個領導是絕對的信任加服從，加一塊兒就是盲從！听老大都不說什麼，就乖乖的閉上了嘴。
這時的暴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氣溫直線下降了少說十度，剛才還悶熱的要死的山區，如今都隱約能看見哈氣了。山間吹來的冷風打在了幾人濕透的衣服上，更增加了幾分寒意。拋開陳遠航大兵出身不談，另外那兩個也是常年跑樹林鑽山洞的主兒，身體素質還是過硬的，這要是放在常人身上，早就得淌清鼻涕了。但此時連風帶雨，三人還是略感有點吃不消，在這麼下去，感冒都算是輕的。
這時歐二不知什麼時候從後面鑽了出來，手里還拿了一個火把，遞給了陳遠航。歐一也慢慢走了出來，手里一樣拿了一個火把，很明顯倆人已經換上了干衣服，但光從款式上看來跟剛才完全沒有區別，只是干淨了許多，頭發也看得出來刻意的梳過。在火光的照應下，臉蛋紅撲撲的，跟剛才完全是兩個人，不由得讓陳震南三人看呆了，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這屋子里五個人陷在了異常尷尬的氣氛中。
過了一會，歐二開口說道︰「姐，等會草就濕了！」
「哦哦！…快去拿進來！」歐一把火把塞到陳震南的手里，紅著臉走出房門，在門口旁邊一個用塑料布蓋著的柴火堆里面，抱出一些干草，歐二也拽了幾根木頭，嘴里還不住的「哼！嘿！」的喊著號子，仿佛木頭有多重似的，行為似足了孩子。
「還不幫忙？！」陳震南覺得這個時候需要自己出面了，看了身後兩眼。
陳遠航跟李長恩後知後覺，急忙接過來干草跟木頭。姐弟倆還推辭了一下，不過看這三個大男人站著，總不好讓人家一個女人家和一個智障動手干活吧，也就給了出去。
「在哪生火？「
「我們一般放門口，火也不會滅，要是有什麼野獸也不敢闖進來。[我搜小說網]「歐一指著門口地上黑乎乎的一塊地方，很明顯是經常的燒火。
「野獸？不會是蛇吧？！「李長恩想起了中午陳家哥倆的杰作，胃里又是一陣翻滾。
「傻子！蛇有什麼好怕的！不過山里晚上比較冷，蛇本身就是冷血動物，這個大暴雨下起來，我估計蛇反而會沖著有熱量的地方來呢！「陳震南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話已經把李長恩嚇的就快要尿了出來，一邊點火一邊緊張的盯著四周腳下。
見歐家姐倆也有些害怕，陳遠航站起來打圓場，說道︰「放心吧！我老哥是野外的專家，他吃過的蛇比你們見過的都多！有他在，蛇得繞著走！」
姐弟倆噓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陳震南見弟弟給自己長臉，心里倒是蠻高興的。一是面子漲了，二是自己這八輩子不開竅的弟弟終于也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看來這幾年的兵營是沒白混。
陳遠航跟李長恩倆人，夢游的時候都能在野外點起一堆火來，此時駕輕就熟，不消一會，火光已經亮了起來，眾人略感溫暖，全都聚在火堆旁邊，這歐家實在是窮到了極點，家里連個坐的凳子都沒有，五個人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陳震南烤了烤衣服，心想也不能指望這家人能拿出什麼吃的來了，便吩咐李長恩把壓縮餅干拿出來燒水泡了，分給大家吃點。李長恩站起來找了一圈，也沒找見有什麼燒水的家伙，問了問歐二，倆人一起走向了後屋。
陳遠航一看，覺得不管老哥是有意還是無意，只要他身邊有個女人，自己就有一種當電燈泡的感覺，于是也站了起來，跟李長恩倆人一起去了後屋，順便參觀一下這間危房。
見弟弟也去了後屋，陳震南覺得應該說幾句話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但一時之間，倒是對這位無話可說了。而歐一也是只顧低頭擺弄著火堆，一言不發。
陳震南想了想，看著歐一說道︰「你真的叫歐一？」
「……嗯」
「我一直都不信……呵呵，怎麼起了這樣的名字？」
「我們家都沒什麼文化，也不認字，爹媽起的，那就叫唄。」
「哦……你弟弟….他是怎麼….？「陳震南用手指指腦袋。
「他十幾歲的時候讓人打了，傷了腦子，一直到現在，都跟個孩子似的，他沒壞心眼的，真的！「見陳震南詢問自己的弟弟，歐一趕緊說好話，生怕陳震南將二人送去公安局。
「沒事沒事，我就是問問，別怕，那車找回來就算了，沒關系的！呵呵「陳震南又是何嘗看不出，微微一笑，沒有繼續問下去。
歐一望著微笑著弄火的陳震南，逐漸的放下心來。不知為什麼，自己很相信面前這個陌生男人所說的每一句話，也很喜歡看著這個男人的臉，這個男人的每一個動作。自己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看著看著，竟然看痴了，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停了下來，全世界的暴風驟雨都沒了動靜，只有這兩個人，還有這一堆燒的 里啪啦的火。
而此時陳震南心中知道，拿下了！
「我叫陳震南，是來山區做考察的，那兩個有一個叫陳遠航，是我親弟弟，我想你應該能從相貌上看得出來，「陳震南不經意的往火堆里面扔柴禾，」另外一個叫李長恩，我們都是一起的，我是領隊。「
「哦….陳隊長….「女人似懂非懂的答應。
「……叫我名字就好……「陳震南擦掉額頭豆大的汗珠，轉頭看向歐一，目光剛一接觸，歐一馬上低下了頭，」介意跟我說說你們姐弟的事情麼？…比如，你們為什麼要住在山里？「
「……其實這話，我跟你說了，你可別說出去。「歐一慢吞吞的擺弄地下的樹枝，仿佛內心有些掙扎，只听她又緩緩的說道︰」我們家祖上是河南來的，我太爺爺，我爺爺，我爹都是做佛爺的……「
原來這歐家祖上幾輩人都是做佛爺出身，「佛爺「，就是古時候對小偷的另外一種稱呼，而且人家當時不叫偷，叫模，當然，這都是黑話的切口，避免被人認出身份的。原來的小偷不像現在，溜門撬鎖見啥拿啥。佛爺也有行規，什麼」一模二順三不取「之類的，真正的佛爺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跟普通的小毛賊完全是兩個概念。
這歐家的祖上在河南，歐一的爺爺叫歐顯，是河南開封鼎鼎大名的「翻雲燕子「歐正聲的兒子，父子倆都是師從嵩山，向來劫富濟貧，黑白兩道都要給一個面子，混的是好不風光。可惜再風光也要趕上時候，偷，畢竟不是個什麼好概念，管你偷來做什麼呢！所以民國三十六年，歐顯得罪了當地的一個土軍閥，就被抄家了，抄家的當天老爺子歐正聲氣急攻心，直接挺尸了，一家人失財又失人，歐顯就在大獄里面蹲了二十幾年，趕巧放出來的時候，又趕上特殊時期，老兄是徹底的跟社會月兌節了，臨了被人揭發自己當年是因為做小偷被抓進去的，結果又被當成牛鬼蛇神拉倒大街上批斗，這輩子把下輩子的罪都遭了，倒底是奔五張的年紀了，歐顯一尋思，自己這要是被折騰死，歐家就是徹底絕後了，到了那頭之後，老爺子還得繼續跟自己玩命，死也死不消停。于是心一橫，借著白天裝瘋賣傻，在地上撿了一枚女人別頭發用的小別針藏在了袖子里。
其實這些手鐐腳鐐完全阻擋不了這位偷兒爺，只不過外面兵荒馬亂，自己也不知道家人如何如何，自己要是亂跑，怕連累了家人，現如今出來了才發現，家人早就失散的無影無蹤了，自己要是再不跑，遲早是死路一條。好在這二十幾年的大獄沒白蹲，沒事就窩牆角練功玩了。輕車熟路的解開一切枷鎖，幾個跟頭就翻了出去。然後第二天整個開封城徹夜敲鼓鳴鑼，大喊「江洋大盜歐顯越獄啦！！「歐顯心中害怕，決定遠走他鄉，于是就一路南下。
那個時候全國哪里都不太平，到了廣東，發現廣東也是一樣的德行，自己沒有任何的身份證件，再次被抓看來是板上釘釘了，這時他發現還有遠渡海南的漁船。于是再次拎起了行李，遠赴海南，後來還娶了漁民的女兒，臨到六十，反而有後了，歐顯一直把孩子養到十歲，臨終之前才跟自己那文盲老婆說出了自己這一生頗具傳奇的經歷。那時候特殊時期的余威仍猶在，歐顯的老婆沒任何文化，膽小怕事，便帶上小兒子進了山里，平時也就是下套獵只山雞野豬，撿撿野菜，有時候命好套著的東西多，便拿到後山的村子里換點大米衣服。後來又拿出自己全部的首飾家當（其實也都是些假的舊的老古董）給兒子說了個媳婦，老太太臨終前吩咐兒子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要下山，別說歐顯是你爹。
歐顯的兒子起名叫歐德章，老歐雖說做的是小偷，畢竟念過私塾，肚子里還是有點墨水的，可惜死的早，這歐德章十歲之前跟老爹學認字外加偷東西（家傳的手藝麼），後來歲數大了，字全忘光了，偷東西的手藝倒還記得一些。那年春天，媳婦給自己生了一對龍鳳胎，歐德章樂的已經忘了老爹叫啥了。可惜老婆是個徹頭徹尾的文盲（任誰家姑娘稍微像點樣的，也不能嫁給他！），自己也忘的差不多一干二淨了，索性老大叫歐一，老二叫歐二！
這歐二本來是個正常孩子，十三歲那年學老爹從一戶人家里面偷出來了些廢鐵線圈之類的東西，準備賣到廢品收購站去，沒想到偷到了馬蹄子上，偷的這戶人家就是開廢品收購站這家，人家頭天剛收回來的廢鐵，準備第二天運到站里去的，當天晚上就被偷了。你可好，還給人送回去了。對方一見是山里那跟野孩子似的小子，沒頭沒臉的就開始打，直到歐二的老娘（那時候歐德章已經死了）沖過去救自己的兒子，然後被對方一把掀翻在那堆廢鐵上，當場就不行了，臨死之前還是囑咐「千萬不要下山，不要說是歐顯的後人「，對方一看出人命了，雖說不是故意的，但畢竟是自己家的院子，還有一個半大的孩子昏倒在地上，于是欺負歐一也是個孩子，甩出500塊錢息事寧人。可憐歐一那時候也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先把老娘的尸體扛回了家，又背著弟弟跑去看了大夫，山里的大夫也大多是野郎中，開了幾服藥，簡單包扎了一下就給轟回去了，結果一到現在，這孩子的智力貌似就沒發育過，還整天跟十三歲似的。而姐倆也就真听話，十來年了，愣是不敢邁出這山一步，在陳震南看來，這姐倆至今還會說人話辦人事，絕對是個奇跡，這要是放在國外，絕對的不是奇跡也是傳說了，這經歷，拍電視劇啊這是！
听完了歐一跟講故事一般的陳述，陳震南除了內心的震驚，還帶了些許的憐憫與不忍。北京都召開奧運會了，這大山里面還有民國時期的冤案呢。
而陳遠航跟李長恩此時已經徹底的傻了，李長恩最憨，此時已經有眼淚在眼圈里打轉兒了。不過歐家姐弟倆到是不以為然，仿佛說的都不是自己的事情。
「……一姐！來別說了！吃點東西先！「陳遠航隱約聞到了點糊味，趕緊轉移話題，開始盛自帶的壓縮干糧。火上坐的鍋到是個鐵鍋不假，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但碗卻是用一個個椰子殼做的，倒也好看。
「姐！這玩意真好吃！「歐二拿著跟樹枝一樣的筷子翻弄著化開的壓縮干糧，不住的稱贊著。
「好吃就多吃點，這東西越泡越多……「陳遠航見歐二吃的香，把自己那份也遞了過去，但是被歐一笑著擋回去了。
陳震南此時也是沒有動筷，當然，也算不上是筷子。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歐一，良久，開口說道︰「看天氣，這雨今晚是不會停了。歐小姐，我能跟你做筆生意麼？「
「嚇？「不僅歐一，包括歐二在內的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陳隊長你別笑我了，我哪會做什麼生意….」
「呵呵…」陳震南始終面帶微笑，說道︰「是這樣的，如果天氣情況允許，我的考察隊明天就會進山，今晚我們看樣子也是回不去了，所以我想，把你這地方作為我們這一次進山的暫住地，你看可以麼？」
「…陳隊長我不太懂你說的是啥意思……」歐一還是很迷糊，但此時陳遠航已經是完全明白大哥的套路了，興奮的跟著點頭，示意歐家姐弟趕緊答應。
「我們這一次進山考察，範圍就在你們家的周圍幾座山里，我想，如果暫時住在這里的話，總好過住帳篷，何況萬一下起大雨….像今天這樣….」陳震南一指門外，「而且科考隊在不熟悉的地方，都有雇佣本地人當向導的習慣，還要勞煩你負責我們隊一共八個人的飲食，看起來是辛苦了點，不過你放心，費用絕對不是問題。」
說完不等歐一回答，陳震南從兜里拿出厚厚一沓錢，差不多有5000塊左右的樣子，放在了歐一的手里，然後說道︰「科考人員的飲食營養要求比較高，回頭我會讓他們交代給你，這些費用，你先拿著，回頭不夠的話，在跟我說。向導的工資是按小時來結算的，你放心，不會讓你加班的！呵呵呵….」
歐一此時已經徹底傻了，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上一次拿了500塊，那是拿一條半的命換回來的，而且鈔票長得還不太一樣，但是上面毛爺爺的頭像是肯定沒錯了。
強忍下淚水，歐一沖著陳震南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弄回來！謝謝你陳隊長！」
「……我在說一遍…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不要再叫…陳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