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顏咬咬牙,扶著車廂,緩緩往前挪去。唯今之計,是盡快安撫受驚的馬匹,好讓馬車停下來。
從車內到駕車處,短短幾步的距離,她用了足足一刻鐘才走到。厚重的衣衫被濕汗浸透,汐顏隨手一擦額角的汗珠,伸手就要抓過韁繩。
馬車猛地一顛,車轅似是踫到了硬物,車身傾斜了一瞬。汐顏的後背撞到馬車的一側,痛得直抽氣。狼狽的趴著,她又嘗試著伸向韁繩。
「皇上!」遠處傳來瑞琛呼喊聲,向來溫文儒雅的太傅也有這般驚慌的時候,汐顏不由暗暗詫異。
勉強撐起身,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光景,汐顏的臉色「刷」一下發白。
百丈之外竟然是一處斷崖!
蒼茫滾滾的飛湍瀑布倒懸傾注,直入深淵,波浪翻滾,驚濤怒吼,兩道刀劈斧削般的絕壁傲然對屹。如若跌入崖下,必定凶多吉少!
汐顏一時怔忪,迅速回神過來,用力扯住韁繩,試圖止住狂奔的馬匹。
「皇上,跳車!」藍宸佑一面對阻在前方的黑衣人揮劍,一面大呼道。
聞言,汐顏掙扎著爬起來,背上火辣辣地疼,如今也顧不上了。手腳並用,挪向車外。正要躍下,數支羽箭齊齊射來。汐顏只得翻身一滾,反身跌落在車廂內。
「可惡!」藍宸佑突然發難,全身殺氣暴漲,劍勢翩飛,轉瞬間便將那射箭的三四個黑衣人砍落馬下。
「快去!這里我先擋著!」
瑞琛沒有遲疑,馬鞭一抽,急馳而去。黑衣人見此,正欲上前攔下,卻被藍宸佑鋪天蓋地的殺氣逼退。
他冷笑一聲,漆黑的眼眸掃向黑衣人。「想過去?得問問我手中的劍了。」
汐顏只覺頭暈目眩,勉強直起身,便見斷崖已在不遠處。
她就要這樣死去了麼?甚至落到尸骨無存的境地……她死後,汐原便能回來,名正言順地接替她的位置,成為斕國的王了……
墨色的雙眸眯起,汐顏用力握起雙拳,指甲刺入掌心,疼痛讓她立刻清醒了些許。
她汐顏何時變得如此軟弱和厭世了?
心里狠狠唾棄著自己,眼見斷崖已至,汐顏雙腳一蹬,飛身躍出車外。
不想馬車已然騰空,汐顏只覺腳下一空,身體直直往崖下墜落。
「皇上——」頭頂傳來瑞琛撕裂般地痛呼,汐顏驚慌中雙手胡亂攀折,不知墜下了多遠,才抓住了絕壁上延伸出來的樹枝。
汐顏緊緊抱住這救命枝干,渾身顫抖。往下一看,江水奔流,轟然如雷;往上一望,卻是煙霧彌漫,看不真切。
恐懼地閉上眼,冷風呼嘯,鑽入她衣衫撕破的口子里,汐顏感覺身上的溫熱漸漸消散,抱著樹枝的雙臂越發沉重而不听使喚起來。
「皇上,皇上……」
忽聞瑞琛急切的呼喊近在咫尺,汐顏自嘲地笑了笑,這怎麼可能……
「皇上!」
她睜開眼,卻見瑞琛真的就在近處,大吃一驚。「太傅,你……」
清潤的眼眸滿是擔憂,一手抓住岩壁的突起,一手伸向汐顏。「皇上,抓牢在下,別放手了……」
汐顏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往他爬去。
才動了一下,便听見樹枝斷裂的微響,汐顏定在遠處,無措地望向瑞琛。
瑞琛緊皺雙眉,這時,上頭伴隨著藍宸佑的聲音,落下一條粗大的繩索。
「皇上,太傅,抓住繩子,我們這就拉你們上來!」
拉過繩索,瑞琛緊緊綁在腰間,直直看著汐顏。
「皇上,跳過來,我會接著你的!」
遲疑了一下,瞥見他堅定的眼神,汐顏點了點頭。「太傅,我過去了!」
說音一落,縱身跳向瑞琛。卻因身上的服飾過于沉重,汐顏竟離他有兩丈之外。
瑞琛立即放開攀附著岩壁的手,單腳大力一蹬,趁著繩索向前一蕩,一把抓住汐顏的手腕。
汐顏這才松了口氣,卻聞瑞琛一聲悶哼,後背重重撞回凹凸不平的岩壁。
「太傅……」
「……無礙,」瑞琛深喘了口氣,柔聲安撫道。
繩索緩慢往上移,兩人終是安全無恙。
汐顏避過一劫,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著。瑞琛不著痕跡地伸手扶著她,覆上汐顏的手背。溫熱的感覺傳了過來,汐顏逐漸心安,反握住他的手。
「……藍侍臣,那些黑衣人呢?」環顧一周,除了地上的尸首,空無一人,汐顏步進開口問道。
「皇上跌落懸崖後,他們就立刻撤離了。」藍宸佑立即回答道。
汐顏微一點頭,「禁軍的情況如何?」
「回皇上……禁軍死傷過半,再加上中了藥的人,如今僅余數百人能隨駕了。」禁軍統領方知鳴捂著受傷的左臂,淒然稟報。
「國師呢?」
方知鳴一怔,坦然道。「國師未見任何損傷,黑衣人似乎亦似是刻意避開國師的馬車。」
听罷,汐顏眼神不禁一凝。
「皇上,國師絕不會是幕後指使之人。」一旁的瑞琛急急說道。
「太傅,天京近郊又怎會有馬賊出沒?」汐顏沉聲問道,「據朕所聞,馬賊向來只在平原之地橫行,如此山溝之處,根本不會有商隊經過,馬賊何以為生?這是其一。此道為皇家專用,馬車上有皇家的標志。這些馬賊明知如此,卻特意來搶劫朕嗎?這是其二。其三,方才看來,馬賊根本無意為祭天準備的貴重貢品,而是沖著朕來的。」
瑞琛嘆息道,「皇上所言有理,這馬賊根本意不在搶劫值錢之物,而是來取皇上的性命。但是,眾所周知,國師為斕國神子,是鳳凰轉世之人。斕國上下根本無人會對國師做不利之事,縱使是亡命之徒,亦不敢對國師不敬。因而剛才那些賊人避開了國師的馬車,情有可原。」
低下頭,他又道。「……此地不宜久留,皇上的傷勢也急需就醫。」
藍宸佑亦贊同地微微頷首,揚聲道。「方知鳴,立刻整軍,我們這就前往嵐欣寺。」
「是,微臣領命。」方知鳴匆匆離開。
一把抱起汐顏,藍宸佑往國師的馬車走去。瑞琛搖晃著站起身,緊跟其後。
一襲白衣立在馬車前,清冽的雙眸掃向汐顏,微蹙雙眉。
仰躺在車內,汐顏心下微松,硬撐了這麼久,終是暈了過去。雨疏在她手臂的傷口上涂抹著藥膏,伸手就要撕開她的衣襟,藍宸佑一把擋開他的手,皺起眉。
「國師大人,男女授受不親。」
「這些規條重要,還是皇上的性命重要?」雨疏抬眸,淡淡地反問道。
藍宸佑一窒,卻見一瓶藥膏遞在他面前。
「既然你是她的侍臣,理應有你來涂藥。」雨疏說完,把藥膏塞進他手里,到馬車的一角坐下。
呆愣了片刻,瞥見汐顏在昏睡中仍舊痛苦地申吟,藍宸佑一咬牙,褪下了她的衣衫。白皙的後背上,大片的清淤和道道傷痕,觸目驚心。
黑眸一凜,這麼重的傷,這人被救上來後也未曾呼痛一聲,真是個倔強的女人。
指尖挑起藥膏,細細涂抹起來。動作生疏而僵硬,習慣握劍的手卻帶著難得的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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