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顏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在古樸卻不失華美的房間里。手臂和後背的傷微微刺痛,卻透著一股舒適的涼意,應是處理過了。
側過臉,瞥見桌前枕著手臂淺眠的藍宸佑。一束光亮穿過鏤空的窗飾,斜照在他臉上,浮現柔和的氣息。俊朗的面容有些憔悴,睡夢中劍眉微蹙,眉梢間凝著散不開的倦意。
墨眸凝視著他的目光漸柔,藍宸佑怕是照顧她多時了……
口中干澀難受,不忍喚醒他,汐顏撐著身子,慢慢坐起身。不想些微的輕響,讓藍宸佑驚醒過來。
「醒了?」藍宸佑微微一笑,倒了一杯水遞給汐顏。
汐顏一口飲盡,抬起頭。「太傅的傷勢如何了?」
「多是皮外傷,並無大礙,休養幾日便能痊愈了。」藍宸佑如實答道,吩咐侍從送來了清淡的白粥。
「這里是……嵐欣寺?」伸手想接過瓷碗,卻被藍宸佑避開了。
「皇上已經昏睡兩日一夜了,好在住持精通藥理,身上的傷有所好轉。祭天大典由國師主持,順利完成了。太傅對外宣稱皇上欲在嵐欣寺研習佛理,故留在寺中一個月,謝絕了其他人的探訪。」他邊說著,笨拙地吹了吹白粥,伸向汐顏的嘴邊。
汐顏愣了一下,尷尬一笑。「藍侍臣,還是朕自己來吧。」
藍宸佑抬臂一避,汐顏又撲了個空。
「住持特意叮囑了,皇上的手臂傷好前,最好不要隨意活動,不要拿重物。不然傷口裂開,會留下疤痕的。」
「可是……」汐顏皺起眉,這樣讓人喂食,實在不習慣。而且,這勺子算得上是重物嗎?
「沒有可是,來,皇上張開口。」藍宸佑又催促了一聲,汐顏才不情不願地吃下了一口。順道睨了他一眼,這語氣怎麼像在哄小孩子?
好不容易吃完小半碗白粥,喝了藥,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太傅這般說,宮中的折子應該送到寺里來了,是麼?」汐顏倚著軟枕,輕聲問道。
「……太傅會處理的,皇上就安心養傷吧。」藍宸佑無奈地看著她,傷成這樣難道還想繼續批閱奏折?
「太傅也受傷了,這兩日打點好一切,肯定沒有時間好好休息。藍侍臣,去瑞公子那里把折子取過來吧。」見藍宸佑遲疑不動,她又道。「朕睡了兩日,全身都躺得僵硬,而且總不能整個月都把事情丟給太傅應付吧。再說,住持說得是讓朕不要隨意走動,又沒說不能動腦子。」
藍宸佑拗不過她,便去了瑞琛的房間一趟。走前,汐顏還特意囑咐道。
「若果太傅不從,你便說是朕的聖旨。」
果然瑞琛百般阻擾,卻在藍宸佑搬出這一句時,無可奈何地把折子交給了他。可是,人卻跟著過來了。
汐顏怔了怔,板起了臉。「太傅,這些奏折比起平常不知減了多少,你回房間休息去吧。」
瑞琛清潤的雙眸定定地看著她,笑道。「皇上的雙手不甚方便,由在下代為執筆,如何?」
聞言,汐顏瞥了藍宸佑一眼。的確,後宮不能干預朝政,她的手臂不便,藍宸佑亦不能幫忙代筆。再說,藍宸佑一直守在她身邊,也需好好休息了。因而,她只得同意了瑞琛的請求。
藍宸佑識趣回避開去了,卻沒有走遠,進了隔壁的房間,耳听八方,警惕四周的動靜。
太傅全面封鎖了汐顏遇刺的消息,只要求兵部尚書陳浩明秘密急調三千名士兵包圍嵐欣寺,加強寺中的安全,卻也隱瞞了數千禁軍被殺之事。藍宸佑與那些黑衣人纏斗了一番,深知他們武功高強,組織性極強,不可能是烏合之眾集成的普通馬賊!
黑衣、蒙面、直奔皇上的馬車,種種跡象看來,他們是針對汐顏而來。朝中大多礙于國師雨疏的,而同意汐顏為帝。藍宸佑與瑞琛細細分析了一夜,在那些突襲的黑衣人身上尋不出絲毫線索,未免打草驚蛇,他們只得靜觀其變。
幾聲低語從隔壁傳來,藍宸佑撇了撇嘴。
那女人一睡便是兩日,把他和瑞琛嚇得夠嗆,誰知一醒來就顧著處理國事,一點都不顧及自己如今的身體……
腦海中忽然閃過白皙的肌膚,掌心仿佛還能感覺到那柔膩順滑的觸感。藍宸佑俊臉微紅,用力甩了甩頭,拉起被子把頭捂得嚴實。
「皇姑姑,」這日下午,房內來了位稀客。汐顏墨眸掠過一絲異色,朝來人微微一笑。
「貧尼了塵,見過皇上。」一襲灰衣布衫,雙手合什。眉梢凝著淡然,淺黑的雙眸波瀾不驚。
汐顏細細地打量著皇姑姑汐芩,五官中依稀能見到父皇的影子。平滑的肌膚,一頭青絲打理得服服貼貼,不過三十余歲,歲月沒有在她的容顏上留下多少痕跡,風韻猶存。手指拈著佛珠,面容無喜無悲。
當年汐芩奉旨和親,遠嫁當時的灕國。然而兩年後,亦就是汐顏出生時,父皇單方面撕毀了停戰的合約,揮軍直上。灕國被打得措手不及,灕國君王完顏傲,也就是汐芩的夫君被殺,灕國滅亡,汐芩被父皇帶回了斕國。汐芩心灰意冷,在宮中數年後請旨皈依佛門,在嵐欣寺帶發修行,轉眼十年便過去了。
皇姑姑的遭遇,讓汐顏很早以前便明白到,身為皇室的女子,存在的意義便是成為一顆棋子。因而,汐顏快樂地過著及笄前的每一天,仿佛明日便要失去一切那般。
回過神,汐顏含笑看向汐芩。「皇姑姑不必多禮。」
賜了座,汐芩低聲道了謝,便施施然地坐下了。
「……听聞皇上染了風寒,貧尼便貿然前來探望了,請皇上見諒。」汐芩垂下頭,恭謹地說道。
汐顏一怔,皇姑姑似乎也不清楚她遇刺之事,便順著汐芩的話語應道。「皇姑姑特意來探望,朕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最近夜風寒涼,皇姑姑亦要注意保暖。」
听見汐顏關切的話語,汐芩微愣一瞬,神色迅速恢復如常。「多謝皇上關心,貧尼會注意的。」
「皇上,該喝藥了。」藍宸佑推門而入,漆黑的雙眸微微瞥向汐芩,不過一頓,轉向汐顏。
「打擾皇上多時,貧尼也告退了。」汐芩躬身一合雙掌,緩然說道。
「……皇姑姑想要回去宮里去嗎?」
父皇已經仙逝,多年的恩仇該是兩清了。
汐芩離去的腳步微頓,轉身應道。「多謝皇上美意,貧尼在此處很好,已經習慣了嵐欣寺清苦卻充實的生活,不想再作改變了。」
說罷,緩步離開。
汐顏望著遠去的瘦削孤傲的身影,輕輕嘆息一聲。
皇姑姑她至今還不能釋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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