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化是越南自舊阮氏時代就定都于此的古都,滿城飛檐斗拱景色優美,經過10代國王近300多年的建設修造,成了一座中國風極濃厚的城市,連王宮都是俏麗的閩南風格,十二生肖、十二元辰富有內涵的宮門少了雄偉廣闊,與朝鮮相同,仔細觀察,宮外精美的雕塑上用的都是四爪龍,活像是一條條沒睡醒的泥鰍蜷縮在儀柱上看著形形色色慌慌張張來往穿梭的大臣。宮門外完全是仿照中國中央六部八寺山寨版的國子監、樞密院、都察院、史館、內閣、習賢院、侍衛處、太醫院、內務府、宗人府、通政處、簽事府、光祿寺、鴻廬寺、太僕寺、欽天監及兵器庫等連名字都是從中國拿來就用的,在中華文明圈里,越南被燻陶久了,典章制度無不有中國影子又多少加了點越南特色。
自乾隆年間與大清修好朝貢,越南阮氏王朝對中國稱藩王,對內卻是稱帝,反正天高皇帝遠,中國皇帝博大胸懷不干涉內政,只要每年按三節萬壽恭順的呈上貢品,就是稱上帝也沒人管。中國使臣除冊封新國王登基幾年也來不了這個國家一次,大清也並不熟悉這個南亞國家。
阮福升登基後就沒過幾天好日子,先是大臣集團謀反,後又為了各地災荒流民四起的事情殫盡竭慮,可最大的麻煩卻是早在100多年前勢力就滲入進越南的法國人,雖然十幾年前早就跟法國人簽訂了所謂的和平條約,可是條約是死的,侵略者是活的,近來大舉動兵,逼著阮福升割讓越南國土投降于法國政府,越南這個不大的國家沒有一天是在和平中度過的。
法軍佔領河內後,狼子野心讓阮福升嚇怕了膽,越南軍隊倒是不少,然而武器裝備還處在冷兵器初級階段,政府軍一遇到法軍便一觸即潰望風逃竄,直恨得爹媽少生了兩條腿,眼看到越南政府不堪一擊,因而自同治十三年後,法軍改變一步步蠶食越南的政策,大有一舉佔領整個越南將其納入自己版圖的企圖,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
可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新阮氏王朝畢竟經營越南近200年,阮福升見大事不好,一方面給大清呈上加急奏表恭請天朝大哥發兵救援,一方面全國總動員,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清倒是答應出兵援救,還先送來了十幾萬車兵器和糧食,軍隊的影子一個沒見著。全國總動員更是無從談起,原來越南近幾年天災不斷,加之上至國王下至文武官員救災不利同時還大肆壓榨百姓橫征暴斂,百姓們早就不耐煩阮氏王朝,各省不少暗中串聯的土豪們打著賑災的名號招兵買馬積草屯糧蠢蠢欲動準備改朝換代自立為王。
只有威名赫赫的劉永福的黑旗軍還在戰場上竭力對抗著法軍,只是人數過少裝備差起得作用並不大。
哎,有總比沒有強。
阮福升在乾成殿里苦著臉听同樣沮喪哀愁的尚書左丞相,內閣大學士黃永軒上報法軍的動向。
「陛下,是不是再派個人去北京探探路?怎麼兩個多月了,天朝一點兒消息也沒有,送來的東西到不少,可他們的軍隊不來算是怎麼回事?臣听說大清新近由德國人幫著練了新軍,戰斗力頗為強悍。是不是……」
「別亂想!大皇帝給我的敕諭上不是寫的很清楚?!咱們自己先頂著唄,你想,大清正在舉行什麼新政,東邊的朝鮮听說也出了事,不救?我國北方過去就是他們的廣西省!今日無我,明日豈會有大清?!他總不會看著法國人直殺入大清境內吧。還得派個人去北京瞧瞧,你兒子不是在大清翰林院學習過嗎?讓他去就行,多從內務府帶上些金銀分送給軍機處的幾位大人。告訴他們,我不準備再用劉永福抗擊法軍,已經斷了黑旗軍的糧草,請大皇帝陛下放心,不等多久我國就會把他驅逐回大清。恩,就這麼說!」阮福升信心滿滿的點點頭。
黃永軒臉色陰沉︰「陛下,這、這恐怕不合適吧!現在國內能跟法軍作戰的就剩下咱們的神武營和劉永福的黑旗軍了!攏共不到一萬人,再把劉永福趕走,臣只怕我國不保!」
阮福升不以為然︰「你啊,做了多年宰相還是見事不明!大清皇帝的敕諭是怎麼說的?!我知道劉永福為越南英勇作戰、慷慨激昂。然他畢竟反叛過大清,是天地會的逆黨!大清對其恨之入骨!所以大清皇帝遲遲不發援兵難道不是為此?!哎,兩權相利取其重啊,劉永福之兵不到4000,留在我國天朝始終看咱們留用叛逆,再說他非是我越南人,萬一變生不測,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臣明白了!臣這就去布置穩妥方案。陛下,現在順化朝不保夕,岌岌可危,臣請示陛下,是否將六宮嬪妃和內務府珍藏的金銀先行轉移,萬一……」
阮福升又低又沉啞著嗓子︰「可大內宮殿及列祖列宗的陵寢怎麼辦?百官呢?我看先把宮內珍寶和內務府的財物先行轉移到山蘿省去,萬一順化不保,我們還有復國之力。記住此事機密不可外泄!山蘿省離劉永福那里不遠,千萬不可讓其知曉!這可都是列位祖宗遺留下來的。讓侍衛處負責,哦最近听說有些清國客商大量涌入我國,在太原省、宣光省等地行商,你派人去探查探查,本王覺得其中有些蹊蹺。法國人既然佔領河內,清國商人怎麼會去離戰場那麼近行商?!此事你要留心!」
「臣遵旨!上次臣奉命給大清理藩院的慶王爺送了10萬兩銀子,1千兩黃金,給內務部尚書毓賢大人、首席軍機大臣李中堂、外務部尚書曾紀澤王爺各送了5萬兩銀子、500兩黃金,諸位大臣倒是都賞收了,都答應幫忙。呵呵,大清改革維新還不是那麼回事!此次送多少請陛下旨意。」
阮福升來了精神︰「大清的人哪有不愛財的?連大清皇帝不是也抄了很多大臣的家?這次秘密派人去,給軍機處的大臣每人送1千兩黃金,那個慶王爺更愛財,送兩千!只要大清能救我國,就是把內帑送光了都值!」
阮福升可不是無的放矢,自他祖輩開始,完全遵循了東方君主傳統的一面,無論國民和國家再窮困潦倒,民不聊生,皇室的搜刮一絲一毫沒有減少。連朝廷里的大臣有時候也看不下去,鼓噪著請國王不要再大肆斂財,說真話的人基本沒有好下場,不是被砍頭就是罷官流放。
在越南國庫空虛甚至連大臣們的薪俸和軍隊的兵費都發不出時,這位阮氏王朝末代君主的內庫里卻堆滿了幾百年搜刮來的巨額財寶。
據越南史書記載,在明命帝初年,便在皇城內左側建立內藏庫,用以儲備皇室的金銀財寶,後來各地搜刮的金銀實在太多,所以明命帝下旨把原本的一個庫房擴大為7個。
到了明命十二年,明命帝為了使全國的財富集中于皇室手里,下旨把各省除必要財政留存外,全部運送順化儲藏于內藏庫中,十三年,河內送來2萬兩,十六年,廣南六省共送來十兩銀錠2500多錠,合計120萬多兩。
因為各地銀錠含銀量不等,明命帝還下令今後所有送進內藏庫的金銀必須規格統一,不得使用殘次金銀混淆。明命之後,紹治帝又搜刮了近200萬兩銀錠送入內藏庫珍藏以流傳後世。除此之外,內藏庫還保存著一大批黃金,是明命年間國王傳旨鑄造百兩金錠1000錠,名為越南通寶,紹治、嗣德年間,皇室不顧內憂外患又抓緊搜刮了巨額黃金存入,金錠少至1兩,多至100兩皆有,到了阮福升的嗣德末年,皇室內帑到底有多少金銀財寶,一直秘而不宣,連國王也不清楚,只有內務府管庫大臣阮英杰和左丞相黃永軒清楚。
那是一筆天文數字!
在兵火連天的環境中即位的阮福升沒有拿出一點內帑銀子用以和全國民眾共度國難,反而一如既往用其保證自己驕奢婬逸的**生活、賞賜高官顯貴和近臣的用度。左丞相黃永軒私底下都認為上天降災將滅阮氏!只是越發苦了千萬越南百姓!
「你混蛋!」唐漢明看著嚇得面無人色的奕劻大吼,氣的在養心殿里背著手左右踱步,心里盤算著怎麼處罰這個慶郡王。
連在場的李鴻章、彭玉麟、趙烈文也不好開口求情。越南使臣暗中給朝廷王公大臣呈送金銀財物的事情毓賢早就密報給唐漢明了。李鴻章、曾紀澤等人第一時間收下金銀就給皇帝坦白,大家都清楚內外新政、練兵需要錢,所以唐漢明並沒有當成大事,還笑談著讓眾位大臣把金銀財物送到戶部尚書閻敬銘那里充公,說下次越南人再送錢眾人可以照收不誤,全部作為陸海軍軍費和教育費用。
可一向機靈的奕劻不知犯了什麼傻氣還是窮的揭不開鍋了,他收的金銀最多,腦子進水似的一相情願的認為皇帝不知道此事,自己眯了起來。這下子把唐漢明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將其叫到大內上來就是一頓臭罵。
「奕劻,朕舉行親政大典時每位親王賞了5萬兩銀子,你是郡王照樣賞了你5萬,每年朕還照舊給你發著30000兩的俸祿,你是聾子還是瞎子!不知道現在正處罰貪官污吏!李中堂他們每年才多少俸祿?10000兩!**就這麼不長眼?收銀子還收到外藩使臣那里去了?讓外藩看咱們大清這改革維新是怎麼一回事?!大清滿朝的貪官污吏?!你腦子讓驢踢了還是讓門擠了?!丟人現眼到九州外國去了!丟朕的臉!丟中國的臉!!你趁早滾回家去抱著銀子一塊過去吧,別跪在這讓朕惡心!」
從未有過的唇刀舌劍殺氣騰騰的罵聲讓李鴻章等人噤若寒蟬,連一向穩重的趙烈文都奇怪小皇帝哪來這麼多新鮮的罵人話,奕劻滿頭冷汗不敢反駁只 叩頭,頭皮已經發青了。
「皇上息怒!慶郡王也是一時糊涂,臣願擔保王爺今後不敢再欺瞞皇上,再說王爺家里確實有些困難。」李鴻章善解人意的勸解,唐漢明忘了,奕劻本就是個窮貝子,連他母親去世都是皇帝秘賞白銀辦理的,李鴻章心里明白,皇帝並不是真的為奕劻收取金銀的事情發怒,真正讓皇帝生氣的是奕劻收了錢不稟奏、隱瞞此事,李鴻章通過這些日子些許了解了皇帝脾氣︰做錯事沒關系,小皇帝最在乎的是你跟他離心離德欺君罔上,把他當小孩子看!那就該倒霉了,這不,奕劻做了活生生的例子。
唐漢明坐了寶座余怒未消,看看下頭奕劻的可憐樣兒也不禁暗笑︰這個慶郡王倒是跟穿越前歷史書上說的很像,知道自己對滿洲宗室大開殺戒,他卻表現出貪財做田舍翁的蠢事,半明半暗的向皇帝表明他永遠不敢覬覦大位的真意。哼哼,小算盤打得精明。
但這種事除了皇室宗親們,外人很難理解,于是唐漢明假裝嘆氣心照不宣︰「奕劻,朕知道你是個孝子,家里有困難,但為什麼不跟朕說非得去藏匿外藩那點兒銀子?!讓外人看笑話?!現在宗室就這麼幾家,說起來朕還得叫你一聲皇叔,下不為例。毓賢。」
「奴才在!」鐵桿保皇派毓賢把內務部打理的井井有條,省了唐漢明不少事。
「你想著,從朕給各大銀行、漢陽鐵廠、輪船招商局等企業投資里面撥出些股票,每位親王賞給20萬,奕劻、曾紀澤同例,其余郡王15萬,剩下的公侯伯子男你看著辦,作為永遠產業世代繼承,再把熱河省的皇莊挑兩個賜給慶郡王。奕劻,那些金銀你交給戶部閻敬銘,毓賢再從大內發五萬銀子給你。記著,親戚歸親戚,制度是制度!今後缺什麼給朕說!」
「奴才再也不敢了!謝皇上天恩!」滿頭烏青的奕劻眨著晶亮的雙眼含著淚起身。
「奴才有下情回稟!皇上,越南使臣給奴才送金銀時奴才想著法國人在越南作戰,朝廷最好提前預備,所以奴才、奴才大著膽子向他們要了一份越南詳細的地圖,越南使臣正好帶了一份,還將越南各省府縣的人口、出產注明了,奴才恭呈皇上御覽!」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卷月白色的紗絹雙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