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的三月,蜀漢皇帝劉備的托孤之所白帝城顯得格外陰冷,盡管地處南方的白帝城尚沒有燕趙齊魯等地那樣白雪紛飛,但是早晚之間的寒風卻也能透人肺腑。
老周酒館雖然規模不大,但是憑著周老板的獨家密釀燒穿腸卻也在白帝城中小有名聲。那辛辣夠勁的味道尤其是讓那些在這亂世當中刀頭添血大碗喝酒的江湖人青睞。因此,華燈初上的十分,店中早已經沒有了一個空桌。
劍君坐在一張角落中的桌上自斟自飲,手邊一只裝在黑色布囊當中的長劍,再加上兩年多來又有精進之下氣勢也更加沉肅,讓進入酒館的江湖客們並不怎麼敢來打擾。
自僰道城一戰已經兩年有余。那日醒來之後,又有領悟的少年便在那處的竹林當中靜修了兩月有余,然後這才又出去走動。
這兩年來發生了許多,也改變了許多。
原本在少年初來乍到的時候還一個個尚在蟄伏當中的風雲人物在這兩年當中隨著朝政的**與天下的紛亂一個個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杜伏威,李子通,王世充,宇文化及,方澤濤,雲玉真,侯希白……一個個或一呼百應,或是江湖縱橫。
當然,也許是男一號這個外來的小蝴蝶扇出的小風終于開始顯露出威力,一些人一些事終究還是改變了。宋閥與獨尊堡的聯姻固然是沒有成,便是那獨孤策,也許是因為當日慘敗在了劍君劍下的原因,竟然生生在洛陽城中又憋了一年才開始行走江湖,而這一下的後果,便是那雲玉真的父親,巨鯤幫的幫主突然死亡,導致差點便被海沙幫滅掉。好在雲玉真終究是雲玉真,雖然沒有了原本游歷的獨孤策,卻又傍上了剛起爐灶的杜伏威。
這些的人,這些的事,盡管都是江湖中的談資與焦點,但終究也只不過是歷史大潮的一點余波。真正的歷史,還是我行我素地上演著。盡管少年給鎮南王宋缺寫了信,宋缺也曾派出快馬去遼東。但是遠征高句麗還是失敗了,損失還是慘重,于是受了打擊的楊廣還是開始折騰起了這個天下。
「也許天下這個詞太大了,也只有慈航靜齋那些六根不淨的尼姑才能張口閉口地離不開它。」想到天下二字,少年突然覺得別扭,苦笑一聲,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這些江湖客的身上。
「賀麻子,你也來了?!」一聲粗豪的招呼聲,酒館中央的一張桌子上一個滿臉虯髯的漢子大聲招呼著一個剛剛進門的丑漢。
「嘿!我就知道你個毛臉的在這里!」那賀麻子見了那大胡子也不客氣,大步走過去左下,拿起一盞茶就咕咚聲灌了下去,「娘的,渴死老子了。」
「你又去哪兒廝混了?」大胡子不滿地叫小二又添了個茶盞,口里問道。
「去了趟秭歸給人送貨。」賀麻子灌了一盞茶尚嫌不夠,自己倒上,一仰脖又是一碗。
「去秭歸了啊?有啥新鮮事兒沒?」大胡子見賀麻子緩過氣來,趕忙問道。這年頭世道不好,苛捐雜稅一多,起義的就多,而這義軍一多,江湖上的事也多。因此三天兩頭冒出個什麼人物有死掉個什麼人物那時常有的事,不但江湖人,就連老百姓,也常拿這些帶著血腥的故事當作自己為數不多的娛樂項目。
「那是自然有!」一說起新鮮事,那賀麻子顯然也來了興致,嘿嘿一笑,招呼一聲小二快些上酒,這才一臉神秘地沖著大胡子道,「閻王貼又出來了!」
「閻王貼?」一听閻王貼三字,那大胡子瞪大了眼楮滿是興奮和期待,便是整個小酒館中,聲音也都頓時小了起來,一個個都轉頭望著那賀麻子,等他接著說。
「賀麻子,快說,這一回閻王貼又下給誰了?」另一桌上一個中年劍客迫不及待地問道。
「嘿嘿,這一次,下到大德經院啦!」賀麻子一看眾人都問,不由很是興奮,一拍桌子大聲說道,「你們想不到吧?」
「不會吧?大德經院沒听說有什麼不對啊!」賀麻子的話果然讓眾人大感意外,不由紛紛詢問。
「是啊!不會是這劍君這次搞錯了吧?」有人懷疑。
「嘿,又是個和尚廟,這兩年的閻王貼十張倒是有五張給了和尚廟,這佛門可真不怎麼地道。」有人卻是感嘆。
「你們瞎操什麼心?人家閻王貼敢下,自然是多查探清楚了的,這一次一樣沒錯!」一見眾人吵吵起來,那賀麻子非但沒有不快,反倒更加興奮。
「那這大德經院是做了什麼孽了?」旁邊的人一听立馬不吵了,大胡子替眾人問道。這閻王貼的慣例大伙都知道,只要下了帖子,那一定會說明下帖的原因。
「嘿,這一次可真讓人想不到。這些年兵書寶劍峽小青灘一帶的江上不太平大伙都知道吧?就是這大德經院的禿賊干的!」
「啊!」賀麻子的話讓眾人都是一驚,小青灘一帶江上的水賊已經鬧騰了十幾年了,卻都沒想到竟然是那大德經院的和尚,當真是出人意料!
「我說賀麻子,這大德經院二百多個和尚呢,難不成都是水賊?」有人終于消化了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這我老賀可就不清楚了。」听了那人一問,賀麻子一愣,隨即嘿嘿一笑,絲毫沒有答不上來的尷尬感覺,臉皮竟然也小有厚度,「不過據說當日里,那二百來個和尚至少有一半給那閻王劍斬殺。這還是那宋家大小姐之時背著劍匣在一邊看,沒動手呢!」
「興許人家宋家大小姐覺得這些和尚污濁,怕髒了手吧?」
「興許就是呢!」
「我的天!又是百十條人命?這閻王劍還不到二十吧?手上得有多少條人命了?」眾人議論紛紛,有人卻是心中驚懼。
「那可不好數了。自打開始下閻王貼,這閻王劍估計怎麼也拿了千把條人命了吧。真是個殺星!」
「去!你個老粗懂什麼?什麼殺星?!閻王劍這叫替天行道!是真武帝君下凡呢!」
「你還說我老粗?什麼真武帝君,你咋不說是通天教主下凡呢?通天教主可是掌殺伐的聖人的,不比真武帝君強?」
「嘁,說你老粗你還不樂意。你也知道通天教主乃是聖人,怎會無端下凡?」
「便不是通天教主,為何一定要是真武帝君?哪吒三太子也是這般殺氣騰騰呢!」
「要我說還是丙靈公黃天化。丙靈公殺氣沖天,也是俊美少年,正與那閻王劍差不多。而且丙靈公神位清閑,下凡也不會耽誤什麼!
………………
「……」原本還喜滋滋听著別人議論自己的少年終于是有些無語了。沒想到這酒館里的人物一個個都是這麼的極品,這才一會兒的功夫,話題便從自己的身上給扯到了封神榜上。不過這廝心中卻也是有那麼點小得意。當日里自己將《封神演義》盡數交給魯妙子,卻也沒想到這個當世最強的雜學宗師竟然能將這本書的影響搞得這麼大。
「劍少!」就在劍君胡思亂想之際,一個三十來歲的高瘦漢子來到了這張角落中的桌旁座下,口中卻是恭聲問好。
「雷先生,你好。」看了看身旁坐下的雷九指,劍君不由搖頭。多虧了魯妙子的這個便宜徒弟,才讓自己能夠源源不斷地得到消息替天行道。可也就是因為自己替天行道行地太過多了,這個原著中跟主角有說有笑的漢子在自己的面前卻總是有些拘束。
「可是有了消息了,雷先生?」見雷九指喝了一口水,緩了緩氣,劍君這才輕聲相問,一雙眼楮卻是掃視著整個酒館。
「有消息了。那霍紀童前天剛到,據說是來與什麼人接頭的。」見對方相問,雷九指不敢怠慢。天性豁達開朗的他原本也許並不會對這個少年有多少敬畏之心。可是現在,眼見了這個少年連番的殺戮卻始終面不改色的雷九指,卻不知何時開始在這個少年的眼前不自在了起來。
畢竟,自己也是賭場上的人物,在一個幾乎算得上鐵面無私嫉惡如仇的劊子手面前,總會心中發虛吧。
「這是他們的地址。以及以前那個小子做下的孽事。不過還是要小心些。據說此次川南獨坊的‘金算盤’霍青橋很是為他的兒子請了幾個高手保鏢!」將幾張寫滿字的信箋放在劍君手邊,這位劍君的暫時情報顧問有些擔憂地道。畢竟自己久在賭場,對于霍青橋與那川南賭坊的實力再了解不過。
「無妨!」面對雷九指的擔憂,劍君心中感激,嘴上卻並不視若。兩年來的殺戮出懲惡,早已經將少年造就成了一個鐵面判官式的的人物。
「如此就好!」眼見少年信心滿滿,雷九指也稍稍放下心來,兩年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少年的言出必行卻也給了雷九指幾分的信心。
「雷先生稍坐,十二先告辭了。」情報到手,看著雷九指在自己面前的難受模樣劍君也坐不下去,只得拿起手邊的長劍起身告辭。
「嘿嘿,你說,下一次閻王劍的帖子要下給誰了?」當雷九指目送劍君出了酒館的時候,酒館中的一票閑人的話題不知何時竟然又轉了回來,卻讓雷九指有些好笑,「不知這些人要是知道方才出去的少年便是那閻王劍,還會不會喊得如此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