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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緣。
采蘩口里萬分同意,「也是。」
孤客卻沒如她料想得轉身就走,「在我走之前,想跟姑娘講一個故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听?」
「臨別贈禮?」采蘩輕笑一聲,點頭道好。
孤客這才在燭燈邊坐下,「蛟盟不是我發起的,是我師父。我五歲時,有一日他來找我,傳授一套劍法一套心訣便離開了,從此每半年出現一次,每次不過待數日。到我十五歲那年,他問我想不想闖蕩江湖,我便隨他離家。他帶我挑了一處山寨賊窩,並讓我出面召集了他那些年在各地所教的弟子,共三十八名,與我年歲相當,全都使劍。蛟盟由此而來。那時年少風發,意氣飛揚,想著仗劍滅不平,我們確實殺了不少惡人。三年前,師父告訴我有批惡匪要搶了北周朝廷從南陳購進的米糧,讓我帶蛟盟中人斬惡並將米糧搶回來。」
采蘩啊了一聲,眸子撐圓,「不會吧?」她立刻想到三年前的劫銀案。
孤客聲音中頓時有了苦澀感,「你想得不錯。當我們將人殺了之後,我打開箱子,發現里面居然全是金銀。我還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大批官兵殺到,我只能帶著所有人立刻撤回北周境內。等南陳傳出災銀被劫的消息,已經過去了數月。」
「相隔這麼久?」蛟盟劫銀殺了官兵?采蘩覺得太蹊蹺。
「我們這些人平日各歸各,以暗號決定下一次聚會的時間和地點,所以回到北周後就解散了。而我當時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辦——」說到這兒,他的聲音一頓,就像痛苦哽噎了喉嚨,半晌才道,「因為出了意外,沒能及時听到這個消息。等我知道了,再回到當日事發的地點,現場已被人清理過,對方沒有留下線索。」
「你可以找你師父問。」緣盡不盡,沒有孤客此時說的事來得吸引人。
「我師父——死了。」孤客壓抑著,所以言語間很沉很重,「他遭飛雪樓毒手,我去得太晚,人就在我眼前咽了氣。安葬師父之後,我就解散了蛟盟。蛟盟在這件大案中讓人利用,當了殺害無辜的劊子手,我沒法這麼跟其他人說,只希望就此散了,他們還能各行仗義之事。」擱在桌上的一只手握得死緊。
「你師父能教出你們這麼厲害的劍客,自己的功夫也一定不弱。」采蘩了悟,「飛雪樓的七殿閻羅有一個已經敗在你手上,如果要殺你師父,只有可能是樓主。」
「也許。」孤客卻道,「不過,我要找的是買凶殺我師父的人。當然,也只能從飛雪樓著手。三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接近真相,得多謝你,找著——」
「別再提那東西,我煩它得很。」她解月兌了,听都不想听。
「天真的姑娘。」孤客讓她惹笑,「也好,希望你能過上一段好日子。」這也是他來道別的理由之一。
「只是一段而已?」不知怎麼,本來氣他的,到這會兒又不氣了。
「亂世之道,豈有安穩?但姑娘強韌,非一般人可比,只要無懼,必定能保護自己安然。昨夜姑娘心不慌手不亂,刀光劍影中唯你淡然置于身外,英雄救美反倒辱沒了姑娘。」站起身來,他要走了。
采蘩連忙下床,往他那兒急急跨出一步,「你能不能帶著我?」這話出口,她不由瞪大了眼,剎那明白自己的心意。
孤客僵立住,沒有回身,聲音愕然卻回答堅定,「不能。」
采蘩怦怦快跳的心,在听到那樣的回答後漸轉為重擊,痛到笑出聲,坐回床沿,「被你拒絕,我竟還松了口氣。剛才在想,要是你答應了,我該怎麼辦呢。喜歡你這樣的一個男人,冷靜下來就知道太難太苦。但若我不說,怕惦記在心里,反而放不開了。不過,你是不是也太毫不猶豫了些?好歹掙扎一下,我也好過一點。看來女子與你表白,我不是第一個。」
孤客斗笠一動,采蘩卻又道,「好男人要搶的,乏人問津,我還不惜得要。」
「看來姑娘與男子表白,我也不是第一個。」她剎那的心意引起他剎那的震動,再由她的漸平靜而平靜了他。
「我可受不了那些扭捏作派,且你也知道我身份卑微,若不讓心儀的男子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如何能覓得良緣?再者,喜歡便喜歡,不必遮遮掩掩,人有七情六欲,本就是獨特之處。不過——」上輩子她對東葛說得喜歡,跟這次感覺十分不一樣。
「不過什麼?」孤客回了頭。
像他這樣的,貧苦,居無定說,身負仇恨,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人,本不應該心動的,但她月兌口而出要跟他走,著實也嚇了自己一跳。然而,這話就不必告訴他了。
「不過也許是你太神秘了,總引人好奇不已。若讓我看到真面目,我立刻悔之不及也說不定。」她再笑的時候,痛楚已幾乎無影無蹤,卻如艷麗的桃花。而她的雙眸始終坦蕩蕩,無半點羞愧尷尬之色。
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錯在知道那人心里沒有自己時,卻還冥頑不靈,明知心情已經變了味,仍一昧糾纏下去。世人怎麼看她都無所謂,前世今生,她不會怕表達出自己那份喜歡的心意。
「姑娘原來是想看我的臉。」孤客的話音不再那麼冷。
「現在不想看了,讓我存著一絲拒絕我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想法,行不行?」她很清楚無論他的真面貌是俊是丑,都不能改變自己已動心的事實,「你走吧。」
「采蘩姑娘,天下男人都會羨慕那個娶你為妻的男子。」孤客再次轉過身去,「這麼說,你會不會好過些?」
「如果你不說最後一句,我會很好過的。」采蘩哭笑不得,「再不走,我就要讓你滾了。」
孤客發出沉沉的笑聲,縱身上梁,揭開幾片瓦。
月光一現而黯,周圍便靜了。
采蘩坐著好一會兒,才面朝里躺下。但一閉眼,右眼的淚滴到左眼里。已動心到曾動心,要多久?今生若似前世,對東葛好像沒用太久,還可以說很輕易。
「我行的。」她對自己說,又加一句,「天下好男人不多也不少,這個卻離好遠得很,沒什麼可稀罕。」然後拉上被子,睡覺。
孤客上了屋頂,听到身後有人說話。
「老大,你可能真會後悔的。」是央。
孤客冷冷看去一眼,「你偷听。」
「蘇徊讓我在窗下把風,啊,不對,是察看。」蛟盟不做鬼鬼祟祟的事,央挑著字眼。
孤客不理他,「我說了多少回,夜行不要穿白衣。」
「老大,咱們是蛟盟。」這是央的正解,還有補充,「蘇徊穿黃衣也很顯眼,你怎麼不說他幾句?」偏心眼啊。他雖然話多,不表示他不用老大關懷。
孤客要不是考慮到自己是領頭的,真想嘆氣,「蛟盟已經解散。」要他說幾遍呢?
「報師父的仇,是我們大家的事。」蘇徊隨孤客靜悄悄在屋頂上行走,「老大這回趕不走我們。」
「就你們三個,恐怕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對手。師門有規矩,我若挑戰你三人,贏了,你們就得乖乖听話。」孤客不以為然。他當盟首並非因為他是師父最早收下的弟子,而是他在三十八人中武功最高。
「老大當然能勝我們三個,但你勝不了三十八個。」央笑嘻嘻道,「師門有規矩,若三十八人皆挑戰大師兄並勝出,大師兄的任何決斷都可推翻。」說規矩,他也行。
「哪來三十八——」孤客這才頓悟,「尉遲!」這回在康城撞巧三人,除了央,蘇徊,還有尉遲覺。因為習慣了不在一起行動時的我行我素,尉遲不見了,他並沒放在心上。
「昨日飛鴿傳書,尉遲已用老大你的專用暗記,集齊了所有人,這時應該有不少人已經在城里了,還有一半正往這里趕。」蛟盟將再現,央想著就熱血沸騰。
「誰偷了我的地圖?」他有張地圖,上面暗藏三十八人所在的地名。當初蛟盟解散,他下不了手毀掉。
「不是我!」央和蘇徊齊聲撇清。
「我真是多問了。尉遲快手,他要偷的東西怎會失手?」孤客一笑,自嘲自諷,「想不到連我都沒發現。」
「不是老大沒發現,而是老大你沒想到而已。尉遲說了,他回來後會跟你領罰。」央堅決不讓任何人看低自家老大,哪怕那是老大自嘲。
「自罰?」孤客嗤笑,「一個個比猴子還機靈,我哪有本事罰你們?」
央這時發現跑題,趕緊繞回去,「老大,你和采蘩姑娘既然道了別,那我剛才瞧見姬三小姐身邊那個邪門老太婆偷偷模模出門的事,就不用告訴你了吧?」
這不已經告訴他了嗎?說不用也沒用。「姬三小姐和那個老婆子與采蘩姑娘有何關系?」
央一拍腦袋,「哎呀,瞧我的記性,忘了跟老大你說了。」嘀嘀咕咕,把采蘩和姬蓮之間的沖突完整說了一遍。
「八十八顆珍珠?」孤客一把拉住央,語氣陡厲,「你親眼所見?」
央點點頭,「對啊,采蘩姑娘當面打開給我看過,本來想交給老大你保管,但找不到你人,就只能寄放在——」
孤客的身影突然飛快往前縱。
「老大,我得給你領路啊。」央連忙跟上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