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惡夢了？」容顏不理會我無奈地看著他的眼神，伸手一撩撩開我頭頂的碎發。我滿身是汗，額頭上也不少，頭發濕噠噠地黏在額前的確很不舒服。容顏動作輕柔，仿佛我剛剛看到的那抹壞笑是我的想象。
「被火燒出恐懼癥了，夢里也是火光滿面的。」我搖搖頭，「算不得什麼噩夢。」
「我剛剛還听你喊梨素，只有火光而已麼？」容顏好笑道。
我無語望天。說夢話真是個不怎麼好的習慣，容易在無意之間就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我只好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對，我是夢到她了。我還夢到你在天帝面前發狂的那一次。該是梨素走了的時候吧？」
我很懷疑我現在的行為是在找死。梨素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不拆掉我會隨時被炸地自己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我的臉才白了一點，我還不想現在就變回灰頭土臉連的模樣。
「你真想知道？」容顏挑眉，「你不是怕在我面前提起她麼？」
「真的猛士，要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我搬出魯迅先生的言論，表明我不怕死的立場。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如把話說開。
我也好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梨素走的時候，我確實很失常。她是個扇靈，一直跟在我身邊。我飛仙時間短，法力卻不小，好歹也算是青年才俊。那時我初到仙界，目標遠大，自然是學著幾位仙君的樣子，終日一張苦瓜臉，一本正經，眼觀鼻鼻觀心，一心尋著更大的突破。」
「我不知道自己的法器里，還能跑出那樣的人來。」
「一開始扇面上只有梨花林，漸漸的我發現有張小臉會時不時地從梨花林中探出來。我去看扇面，她又不見了。我知道自己的法器中不會有什麼妖魔鬼怪，也很好奇她到底是誰。所以我捏了個訣，把扇子中的梨花林給燒了不少，她這才滿臉是煙地從扇子里走了出來。」
容顏說這話的時候像是在回憶很久遠的事情，目光也跟著悠長起來。這是他和梨素的故事，他不說完，我也知道後果。一個如同老學究一樣的仙人，畢竟還是年輕人，不可能一直死氣沉沉。梨素的出現就像是他的陽光。
我白他一眼︰「你也不必用這種辦法把人家逼出來吧？」
容顏的手還是很自然地搭在我的被子上，淡淡一笑不回答我。我專心听故事，也無視了他的咸豬爪。
後面的內容，跟我從解語花那兒听來的並無兩樣。容顏說的很快，黑暗之中牢牢地盯著我︰「我燒那張畫，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看你這一手的爛字就知道你畫不出那樣的東西。」
「你一天不損我是不是會渾身不舒服，郁郁寡歡而死？」我嘆氣，「多謝你的夸獎，我用毛筆只能寫出那樣的爛字來。」
「我一直沒有畫完梨素的樣子，是我不知道怎麼畫。她的每個笑容好像都不一樣。如果跟你似的總是一張傻笑的臉，我會少很多煩惱。梨素走了很久，也有可能，久到我已經記不起她的臉了。」容顏繼續一邊損我一邊做總結。
容顏一直嬉皮笑臉，可是細細一想，這天地之中他的確是孤獨的。修仙的時候一心想著飛升，飛升之後面對的又是冷清的天庭。梨素就算是走了，這樣的地位依舊不會改變。
我垂下眼簾︰「我明白了。」
有一種心情，叫做放不下。
「你就這麼放棄了？」容顏戲謔地笑聲又恢復了過來。剛剛那種深沉回憶往事的模樣當然無存。
我聳肩，拉好自己的被子︰「她比我有優勢。人不在了，卻一直活在你的心里。我當然爭不過。」
「月老的紅線，是我讓他改的。」容顏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到了我的被子里，按在我的肩上，「她和我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一個跟你朝夕相處的人去了，這可能是這天地中我唯一重要的人。不管怎麼說嗎，她都是我的家人。我只知道自己真的很難過，就這樣走火入魔，大鬧了一場。」
「梨素的確是活在我的心里。可是你卻站在我眼前。還不明白？」
「說話說一半，真是惡劣的性格啊。我還真不知道你以前深沉起來是什麼樣子。」我看了他半晌，也笑，「別跟我開玩笑了好麼？」
「容顏同學，你總是不懷好意，讓人模不透你的用心吶……」我鼻子有點發酸，不過還是忍著把話說完，「若水說你利用我，我可以不計較。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心甘情願，算我倒霉。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對啊，我就是在開玩笑。」容顏拉下我蒙住頭的被子，「可是沒辦法，這些話，不用開玩笑的語氣告訴你，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肉麻什麼的果然不適合我這種深沉的人。」
「你深沉？」我愕然地看著他一臉憂傷，似乎是我很不理解他。
「小紅，我們兩情相悅，是不是應該有所行動？」容顏一把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的眼神就要滴出水來。
「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我看了他幾秒鐘，突然覺得一陣惡寒。
容顏也是一個哆嗦︰「好像是有點。瓊瑤女乃女乃果然不太適合我們兩個。」
「我也覺得。」我郁悶地回答。
「睡吧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工作？」容顏抽回自己的手，重新搭在我的被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
他閉上了眼楮，輪廓分明的臉在冥界這種光線昏暗的地方看起來依舊是很美很和諧。眨巴眨巴眼楮，這麼說來，我的桃花，算是開了吧？
容顏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我安心。倒是我一直想東想西地太小心眼兒了一點。梨素陪著他度過了孤獨的時光，換做是我，也不是說忘就能忘得了的。這樣的感情也許就像容顏所說的，朝夕相處，親情的成分更大一些。
不管怎麼樣，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我咧嘴一個微笑，拉著被子又睡了過去。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做惡夢，一覺睡到大天亮。幾天以後的一夜好眠當然很難得，可是我不太喜歡這個叫起的方式。
我是被冷醒的。
寒風陣陣，吹得我滿身兒的雞皮疙瘩。我睜開眼，旁邊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床被子，容顏人已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趴在我床邊的是一張哀怨萬分的臉，長長的頭發順溜地梳成漢朝樣式，不是白姬還會是誰。
我裹著被子坐了起來︰「你一大早用陰風把我吹醒干什麼？」
「小紅，我很惆悵……」白姬繼續哀怨地看著我。
就算她是一副這種苦逼相，依舊是水靈靈的美*女。這麼一怨，還怨出了一點昭君的味道。果然漢朝是個美女輩出的朝代啊。
「魔界的事情？」白姬這種毒舌美人兒，同時也是工作女強人，除了這個我想不出什麼別的事情能讓她一大早就在我床邊對我吐冷氣。
「我那兒都快成菜市場了。」說起這個白姬臉上的苦悶表情更加豐富，「不能轉世輪回的魂堆地滿滿的，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冥王大人不管？」我開始穿衣服，問道。
「冥王大人在我後院里喝茶……他說把這些亡魂送回去就是，叫我不要太擔心。」白姬見我動作慢，一把拽起旁邊衣架子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就往我頭上套，「可是我怎麼能不擔心啊啊啊？！」
白姬說話的語調陡然激動，連帶著手里的動作也狂野了不少。她猛地把衣服往我頭上一套卡住了，硬是沒把我的五官給擠平才把衣服套下來。
「停停停，我自己來……你找我，不會是想讓我幫你去人界跑一趟吧？」我瞄了她一眼。
「你是人界來的，由你去把他們送回去再合適不過了不是？再說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勾下來的都是現代人的魂，我這麼一身兒打扮，不太合適出現在人界吧？」白姬難得求我辦事，語氣溫柔，一改剛才的粗魯。一雙剪水眸子渴望地看著我。
「我……先去看看。」
白姬歡天喜地地帶著我去了她所在的第十殿。還沒進門兒我就听見了人聲的嘈雜，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好熱鬧。」
白姬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白姬長老，你這是……？」冥王紫陌一身兒玄色衣衫，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我的頂頭上司紫陌是個很神秘的人物，除了幾次重要會議，我一次都沒有見過他。他是天帝的兒子，據說是因為和天帝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于是離開了天庭到了冥界，憑借一己之力當上冥王的位置。
紫陌為人屬于雅典娜那種神聖不可侵犯型的。他和沒失憶以前的任逆行同是冰山系出品，可是一個來自南極一個來自北極，是迥然不同的兩種冷。
紫陌的冷，還帶著一點傲。讓人無法違背，亦無法直視。
不得不說氣質型男有的時候還是挺有市場的，紫陌一張臉長得和性格一樣稜角分明。雖不是雲織那種俊秀樣子，倒也平添幾分英氣和霸氣。
不愧是一界之王。
「她送他們回去。」白姬把我一把推到紫陌的面前，再指指嘈雜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