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彩萍就像是著了魔似地,整日心里都在想著在酒樓里邂逅的那個男子,他像天使般的俊美飄逸,卻又像魔鬼一樣的冷酷無情,他是誰?他有妻室嗎?
第二天,正好是彩萍小姐二八生日,賴府大宴賓客,一是借機收斂錢財,二是為女兒物色如意郎君。
等到宴客的時候,賴大小姐卻躲在閨房里不肯露臉,賴尚榮莫名其妙,幾天前,彩萍還興致勃勃的訂做新衣服和首飾,就為了在宴席上露臉,讓那些佳公子們有機會一睹芳容,可是,這會兒卻失魂落魄的,頭也不梳,衣服也懶得換一件,自個兒鬧心。
夫人逼問杏兒,小姐究竟因了什麼事情,說來也巧,那日,小丫頭杏兒無意中听巧兒說「我們回劉家屯去」,因此,就告訴老爺和夫人,小姐可能喜歡上一個公子,那公子好像住在劉家屯。
酒宴漸至佳境,客人們帶著三五分酒意,漸漸地口沒遮攔起來,吹牛的,神侃的,攀交情的,好不熱鬧。
作為當地的士紳,劉員外也在邀請之列,自認為賴大人是賈府的奴才出身,和自己也算是半個親家,劉員外送了一份厚禮,所以,格外得到主人的關注。
賴小姐不肯賞臉,賴府尹夫婦只好代為向客人們敬酒,以示道歉。
來到劉員外那席,主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劉員外就主動舉杯套近乎到︰「府尹大人、夫人,二位還不知道吧,說起來,我們也算是一家人呢,犬子已經聘定榮國府鏈二爺的嫡親小姐,不日就要舉行婚禮,到時候恭候二位大駕光臨。」
這句話已經在心里憋了很久,這會兒終于等到機會說出來,劉員外舉杯環顧四周,神色中免不了幾分得意。
眾人听了面面相覷,滿桌子的人都心知肚明,賴尚榮原是賈府的奴才,得主人恩典,也就是前工部賈政大人幫他捐了個知縣,不知道最近又傍上了哪路神仙,賈府被抄,他反倒升了職,如今劉員外口口聲聲提到賈府,莫非是故意在給他難堪?
「一定、一定……」賴尚榮不動聲色的應道,笑吟吟的敬完酒,轉身就把師爺叫到一邊。
「馮師爺,那個劉員外是什麼貨色?知道根底嗎?」。
師爺笑道︰「那人是劉家屯的首富,尚無功名,要說財富,沒人知道他的家底究竟有多少,因為,他是靠夫人的嫁妝一夜暴富起來的,夫人早亡,也沒人知道夫人的來路。老爺怎麼突然問起他來?」
哦,還真有幾分神秘呢,心里揣度半響,又問道︰「他家有幾個公子?可曾婚配?」
「嘿嘿,老爺沒听他才剛炫耀,他家二公子和榮國府的鏈二爺結下親家,不日就要迎娶鏈二爺的千金,看情形,他還不知道賈家被抄的事情呢。」
賴尚榮知道他說的千金小姐就是巧姐兒,裝作漫不經意的問道︰「是嗎?看他長得倒儀表不俗,他的種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大公子娶的也是名門望族吧?」
師爺如數家珍般的稟報道︰「劉員外共有三個公子,大少爺是前妻所生,據說是狐狸精轉世,病怏怏的,所以,年近弱冠尚未婚配,還有一個是現在夫人的陪房丫頭所生,年齡尚幼,剛說的二少爺,十五六歲年紀,長得面若冠玉,能文能武,听說去年秋闈新中了秀才。」
「師爺辛苦了,好好幫我招待客人們,老爺我喝高了,先回書房喝盅茶醒醒酒。」
馮師爺和劉老爺曾經有過交往,尋思賴尚榮話里話外的意思,一時莫不著頭腦,悄悄坐到劉員外身邊附耳低語道︰「劉兄今天沒喝幾杯酒,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呢?」
劉員外一愣,急忙請教到︰「馮大哥有何指教,還請直言。」
「你莫非不知道賈府被抄的事情嗎?眼下府尹大人最忌諱人家把他和賈家聯系在一起,你可倒好,哪壺不開提哪壺。」
「馮大哥,你剛說什麼?賈家被抄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劉員外心里一急,也忘了壓低聲音,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師爺尷尬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小聲兒,欠身附耳低語道︰「剛府尹大人還打听你家公子的事情呢,也不知道是凶是吉,不過,我倒听說去年賈府有兩個公子都高中舉人,但是,吏部一個也沒錄用,所以,令郎要想出仕,就不要再提和賈府聯姻的事情。」
劉員外听了師爺的話,心里猶如貓抓般的難受,哪里還坐得住,借口喝高了,也不向主人辭別,灰溜溜的出了大廳,失魂落魄地回到劉家屯,憋著一肚子怒氣,來到劉姥姥家。
正是黃昏時分,一家人吃過晚飯,板兒帶著土豆去大少爺家溫習功課,王狗兒和王劉氏累了一天早早睡下了,劉姥姥在空著的一間耳房里,點著一盞松油燈,教給巧兒和平姑娘紡棉線,因為,地里種了許多棉花,巧兒執意要學紡線,說是將來好給干姥姥幫忙。
家里只有一架紡車,巧兒坐在一旁,听著紡車吱呀呀的響著,禁不住手癢癢,剛要試試身手,就听到有人敲門,青兒手腳麻利,忙去開了門,只見劉員外酒意微醺的站在門口,陰陽怪氣地問巧兒道︰「老爺我今天去應天府赴宴,听說有一首童謠,是說你們家的,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巧兒,你家真的那麼闊氣嗎?」。
巧兒見劉員外神情有些怪怪的,也不知道是醉酒的原因,還是其中有別的貓膩,忐忑著起身施禮,陪著笑臉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假、不、假……既然是童謠,難免會有些夸張吧。」
劉姥姥停了手上的活計,讓青兒去沏茶,忙不迭的請劉老爺去隔壁堂屋里坐,劉老爺哪里肯賞臉,搶上一步,飛起一腳把紡車踢倒。
「劉姥姥,本老爺向來對你家不薄,若非老爺我資助,你孫子哪輩子才考得上秀才,你可倒好,忘恩負義,和王仁那廝合起伙兒騙婚,把一個罪臣之女說成是千金大小姐,我告訴你們,明兒個我就去應天府遞折子,告你個騙婚之罪……」
巧兒這才知道,感情是賈府被抄家的事情敗露,劉老爺迫不及待地退親來了。
心里反而覺得釋然,唇角揚起一抹淺笑,巧兒淡定的回答道︰「本小姐是如假包換的賈府嫡親小姐,何來騙親之說?至于,寧榮二府如今家道不如從前,這也是連三歲的孩子也知道的事情,老爺不曾听到另一首童謠嗎?我可以唱給你听︰飛鳥各投林,大地茫茫一片真干淨,而我賈巧兒,只是有幸投到劉家屯這片林子里來了而已。」
劉員外沒料到她會如此說道,不由瞠目結舌到︰「賈巧兒,你……」
「別你你你的了,不就是退婚嗎?想清楚了告訴我,怎麼個退法?」巧兒說著,推開擋在門口的劉府奴才,走出屋子,她覺得里邊的空氣太憋悶。
門外邊,靖琪少爺一手拿著釣竿,一手打著燈籠,默然凝視著她。他是來陪她垂釣的,因為她昨天說,夜晚點一盞燈籠,光亮會把魚兒吸引過來。
沒來由的,心跳漏了一拍,再沒了面對劉員外的那份淡定,巧兒有些慌亂地打招呼道︰「靖琪,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