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定在九月十二,平兒托板兒去賈府送信,王夫人自寶玉出家後就一直病著,拒不見客,大*女乃李紈推說這是大老爺名下的人,讓去稟報邢夫人定奪,不巧的是,大老爺賈赦因幾把古扇逼死石呆子的事情,被應天府賴大人暗查出來,邢夫人忙著托人情打官司,也沒心思管孫女兒的死活,寶二女乃女乃是一個年輕媳婦,不好拋頭露臉,便讓五兒跟板兒走一趟,送了一只紅木箱子,里邊裝著新做的幾件衣服和寶釵戴過的兩件首飾,沒曾想,這竟然成了賈府唯一的陪嫁。
巧兒的終身大事總算有了著落,劉姥姥覺得無愧于九泉之下的鏈二女乃女乃,自然十分高興,平兒原本有些擔憂,眼見靖琪少爺和巧兒相處得甚是融洽,也就放下心來。
由于雙方講好,聘禮和嫁妝待鏈二爺回家後補辦,其它一應事務也全都從簡,劉員外家提前一天送來新婚之日的穿戴,不外是一套吉服、一枚發簪、一對碧玉墜子的耳環和一個翡翠面的金戒指。
出嫁當日,平兒一早給巧兒梳妝了,劉姥姥用絲線給巧兒開了臉,換上紅色的吉服,映襯得一張小臉兒越發光潔粉女敕,只是前幾天挨了一腳,總沒見大好,巧兒覺得胸口悶悶的,不時咳嗽起來,牽扯得傷處疼痛。
遠遠的听到鼓樂聲傳來,平兒再也忍不住,躲到後院里痛哭起來,想著賈府當日隨便一個有身份的丫頭出嫁,也是十幾抬嫁妝,花車爆竹開道,何等風光,到嫡親的大小姐出嫁時,卻落得如此淒涼,不說嫁妝,連個正經的爺們兒送親也沒有。
花轎很快就到了籬笆門外,滿屋子的人都依依不舍的送親,唯獨大黃狗土豆樂得不可開交,追著巧兒搖尾巴,拿舌頭舌忝她的小手。
平兒忙擦干淨眼淚迎出去,擠出一臉的笑來,發現迎親的不是靖琪少爺,卻是由劉員外親自騎馬來接新人,覺得奇怪,不等她問,劉員外就主動解釋道︰「靖琪那日受了傷,一直沒大好,今天病情又重了,不敢騎馬,還請巧姑娘諒解。」
巧兒是知道靖琪傷情的,自己挨了一腳已是這般模樣,何況靖琪少爺被砸了一板凳,想來那天是不願自己擔心,才裝作沒事的樣子,心里倒替他著急,不知道他的傷究竟有多嚴重。
「平姐姐,靖琪傷的確實不輕,他不想讓我們操心,所以強忍著。」說話間,巧兒自己先被靖琪的體貼感動了,眸子不由自主的濡濕。
平兒當下也就不再言語,俯身幫巧兒穿上繡鞋,卻並不讓她下地,請板兒充當娘家兄弟,把她背上花轎。
板兒也是一身新衣服,看樣子昨晚上悄悄兒哭過,眼楮腫的胡桃一樣,他本是那種細長的眼形,看起來很斯文很俊秀,這會兒,顯得很是木訥,漠然蹲在炕沿前面,等著背巧兒上轎。
巧兒趴在王板兒的肩頭上,感覺到他的肩膀在微微的抽搐,步履視乎很沉重,倏然間,似乎有些明白,這個沉默內斂的男孩子,心里珍藏著一份感情,卻由于自卑,一直不敢表白出來。
眼淚終于忍不住滴落下來,也不知道是為自己的前途,還是在為板兒感傷。
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板兒的頸側,涼涼的,柔柔的,癢癢的,王板兒的肩膀抽動得更加明顯,等把巧兒送上轎子,板兒的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這是窮人家孩子的悲哀,他恨自己為何沒有早一年考取功名,能夠有資格對巧兒說,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若是拿靖琪少爺和板兒相比較,巧兒無疑更喜歡板兒這種類型,沉穩、內斂、溫柔、體貼,靖琪少爺不是不好,而是,給人的感覺他還是個男孩子,而不是可以依賴的男人。
也許真正的男人,是要經過磨難才能快速成長,板兒和靖琪少爺年齡相差並不大,可是,王板兒讓巧兒覺得,他是一個十分沉穩的大哥哥。
「板兒哥哥,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親哥哥……」就在離開板兒肩頭的瞬間,巧兒誠懇地說道,她還想說幾句感激的話語,可是,喉頭哽咽著,早已經說不出話來。
兩家相距並不太遠,所以,除了一乘花轎抬著新娘子,就是板兒和王狗兒父子兩抬著那個紅木箱子,劉姥姥是媒人,又是巧兒指定的長輩,當然要和平兒一起前往,青兒算是伴娘,自然也就跟著去了。
嗩吶聲歡快的響著,最開心的依然是那條大黃狗,一會兒跑到前邊,一會兒又跑回來,不時興奮地吠叫幾聲,尾巴搖得格外歡暢。
賓客不外是族里的長輩和親友,主婚人是應天府的馮師爺,也不知道是大意還是有意,宣讀婚書時,只說是劉公子和賈小姐締結連理,竟然忘了介紹二人的名字,更為搞笑的是,拜堂竟然由不到五歲的三公子抱著一個大公雞代勞,巧兒揣度著,自然是因為靖琪少爺病倒在床的緣故。
心不在焉的挨到典禮程序結束,巧兒被喜娘和平兒扶著送入洞房,透過大紅蓋頭,隱隱約約的看到床帳低垂著,估計靖琪少爺正在休息。喜娘讓巧兒在圓桌邊坐下,然後,帶著平兒退出屋去,順手把房門反扣上。
「劉嬸子,這是干什麼?」平兒不解的問道。
「姨娘是過來人,難道這也不知道嗎?」。喜娘附耳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話,平兒登時羞得俊臉兒緋紅,當下也不好意思再問,走出幾步之後,覺得心里還是不踏實,又回頭看了看洞房門,向喜娘打听到︰「新姑爺病得很重嗎?剛也沒見打聲招呼。」
「倒不是病得很重,听說是擔心姑爺突然發病,倒在大堂上可就不雅了。」
喜娘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平兒心里詫異不已,不過兩天沒見而已,靖琪少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出了劉府的大門,平兒忍不住悄悄對劉姥姥道︰「劉姥姥,我怎麼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蹺,心里老覺得不安寧。」
「我也正尋思著呢,那天一板凳砸過去,當場還吐了血,就怕是震傷了肺腑,靖琪少爺病情突然惡化,性命應該無礙吧?」劉姥姥還沒回答,王狗兒就搶著說道。
青兒听了嚇得臉色發紫,急問道︰「靖琪少爺會死嗎?巧兒姐姐不會變成寡婦吧?」
「呸呸呸……」劉姥姥一陣啐道,伸手給了青兒一個爆栗,打得青兒哭泣起來。
昨天晚上發現哥哥有些奇怪,青兒悟出來,感情哥哥對巧兒姐姐有意思,尋思哥哥因為家貧,只能把對巧兒的感情藏在心里,暗自里替他惋惜,強忍著沒敢顯露出感傷來,這會兒終于找到由頭,抽泣著埋怨劉姥姥到︰「都是你胡亂張羅,那個混世魔王有什麼好?他娘對巧兒姐姐又是那副嘴臉,就算巧兒姐姐不做寡婦,以後只怕也沒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