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就設在西跨院里,隔著一個後花園兒,就是瑾瑜少爺居住的念慈苑,劉員外夫婦居住的正屋和西跨院相連,中間只隔著一道花牆,有月洞門相通。
送走客人之後,丫鬟奴僕們都在前院兒忙活,後院兒靜的出奇,巧兒坐了半響,沒見有人搭理自己,就把蓋頭掀開一個角,悄悄地打量著洞房,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臥室,只見靠里邊是一張箱式雕漆大床,此時床帳低垂,對面一張梨花木條案,上面除了高照的紅燭,還有一對鎏金的香爐,香霧裊繞中,只見牆上貼著一個大大的紅雙喜,兩邊是一副對聯,上聯是「香掩芙蓉帳」,下聯是「燭輝錦繡幃」,橫批是「天緣巧合」。
巧兒身邊的圓桌上是四個果盤,里邊分別盛著蜜棗、花生、桂圓和蓮子,另有一個青花酒壺和一對青花瓷酒杯子。
「靖琪,醒著嗎?」。巧兒輕聲叫道,雖然並沒有多少新婚的喜悅與興奮,可是,巧兒還是緊張的等待著,希望由靖琪親手掀開自己頭上的蓋頭。
沒有回應,這讓巧兒的心突然懸了起來,尋思靖琪定然是傷的不輕,或者,小正太又在玩什麼把戲捉弄自己,略一沉吟,終于不顧矜持走到床邊,模索著把床帳挽起半邊來,然後,坐在床沿上,由于還戴著蓋頭,並沒看清楚床上的情景,又等了片刻,試著把手伸過去推了推靖琪的身子。
床上的人像是突然驚醒,猛地坐了起來,由于渾身抖動和掙扎,導致床鋪跟著震動起來,巧兒一把扯下蓋頭,下意識的叫了一聲︰「靖琪,你怎麼了……」
話未說完,就發現床上的人並非是靖琪少爺,而是那位冷若冰霜的大少爺瑾瑜,只見他翻著白眼兒,喉部痙攣,發出可怕的叫聲,頸部和軀干屈曲反張,再扭曲,形狀十分詭異,似乎難受之極,巧兒先是愣怔著,待發現他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咬合,舌尖都咬出血來,這才想起癲癇病人的救治常識來,忙抓過蓋頭卷成條讓他咬在嘴里,以免傷到自己的舌頭。
痙攣緩解的間隙,瑾瑜瞟了巧兒一眼,眼神是那麼的絕望和無助,未及說話,新一輪的痙攣重新開始,他十分痛苦的抓住巧兒的小手,似乎想極力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卻終于失敗,肢體變態的扭曲中,喉頭發出困獸般的申吟,漸漸地,抓著巧兒的手無力地松開,巧兒驚恐的發現,瑾瑜少爺大汗淋灕,口鼻有大量的血沫流出,蒼白的皮膚霎那間變得青紫。
「快來人呀……」巧兒取下他咬著的蓋頭,三步並作兩步跨到門後,想要打開門,卻發現門從外面鎖著,只好使勁兒拍打著房門,呼喊道︰「快來人呀,大少爺快死了,快來救人呀……」
拍了半天門,也沒見一個人來,巧兒又怕瑾瑜少爺真的就這麼死去,又擔心自己被人設套兒,會被誣陷謀害大少爺性命。驚恐萬狀地返回來看大少爺時,呼吸已經停止,四肢由僵直變得癱軟,手腳冰冷得就像寒冰一樣。
「大少爺,瑾瑜少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醒醒……」巧兒拍打著瑾瑜少爺的臉頰,帶著哭腔呼喊著,茫然無助中,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試著按壓了幾下胸壁,然後,干脆俯去,口對口進行人工呼吸。
瑾瑜少爺不知不覺的暈厥過去,然後,又緩緩地蘇醒,肌肉劇烈痙攣之後,已是強弩之末,連動動手指也不能夠,感覺到巧兒正瘋狂的親吻著自己,大腦先是一陣恍惚,緊接著,異樣的柔情觸動了這個冷酷的男人心底里最溫柔的部分,眸子里有淚水涌了上來,他疲憊的合上雙眼,他不想讓巧兒看到自己的軟弱。
粗重而又紊亂的鼻息輕舌忝著巧兒的臉腮,她把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听了听,他的心髒正在孱弱地跳動,她知道,他終于活過來了,極度恐懼和緊張之後,她已經精疲力竭,癱倒在他的胸口,一動不動。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會和瑾瑜少爺在一起?聯想起整個婚禮的過程,巧兒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劉員外夫婦精心設置的圈套,堂而皇之地讓自己嫁給瑾瑜少爺,按照傳統的說法,如今已經是生米做成熟飯,自己注定要和這個病少爺相伴一生了。
「對不起……」瑾瑜少爺終于緩過氣兒來,弱弱的低語道。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在這個房間里的,還有,今天不是靖琪迎娶巧兒小姐的日子嗎,她怎麼會和自己在一起,下意識的,他只是想為自己嚇到巧兒而道歉,他最不願讓人看到的丑樣子,卻被她看到,所以,他覺得十分沮喪和難為情。
听到瑾瑜少爺開口說話,巧兒反射性的一躍而起,退出一米開外,她誤以為他參與了整個婚姻騙局,若非惡病纏身,他早該婚娶,所以,他才不惜采用卑劣的手段,騙娶自己,那麼,靖琪少爺是幫凶之一呢,還是,他根本就被蒙在鼓里?
新婚之夜就犯病,也許,以後自己隨時都要面臨剛才的驚恐一幕,直到他暈厥過去再也醒不過來為止。
「靖琪少爺也是你們一伙的嗎?」。巧兒鄙視著瑾瑜少爺,冷冷的問道。
他似乎愣怔了一下,茫然問道︰「什麼?」
「我說你們卑鄙地制造騙局,讓我嫁給你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狐狸精,是背著靖琪,還是他也有份?我說,你們怎麼可以如此殘酷的毀掉本姑娘的終生幸福,讓我守著一個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的陌生男人!」巧兒越說越是氣憤,看到他嘴角還掛著血沫,想起自己的唇剛還接觸過他的污穢之物,巧兒就覺得惡心,抬手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又順手把兩個碟子呼啦到地上,桂圓蓮子滾得滿屋都是,巧兒冷笑道︰「難怪你會在新婚之夜犯病,這是老天爺對你的懲處!你這個卑鄙小人!」
眸子里的柔情霎那間消失殆盡,寒霜彌漫了他的雙眼,他初次的愛戀被她無情的撕裂成碎片,他的唇還殘存著她的溫度,可是,那溫馨卻像鳩酒一樣,浸入五髒六腑,讓他疼痛難忍,甚至,比剛才發病時更加難受。
他扭過頭去,不再看她,默然無語。
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太過傷人,事情的真相還沒弄清楚呢,何況,他剛剛經歷生與死的磨難,他的身體是那麼的孱弱,就算他真的有份參與騙婚,出于人道,本姑娘也該等他身體康復再和他清算這筆帳吧?
「看在你有病在身,本姑娘暫且不和你計較,說吧,你需要我怎麼幫你?」巧兒放緩語氣說道。
這是唯一讓自己動情的女子,這也是唯一敢出語不遜傷害自己的女子。瑾瑜少爺心力交瘁地合上雙眼,緊抿的雙唇艱難地吐出一句話︰「靖琪住在東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