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副樣子哪里是要給自己插發釵,倒像是要殺人似的。
麗娘絕對有理由相信,倘若給她近了身,這位名叫桂香的女子定然會毫不遲疑地在自己臉上或者脖子上插一個血窟窿。
偏偏這桂香接過發釵後便背對著柳眉和國公夫人,所以那般猙獰可怖的表情只有麗娘能看到,倘若呼救,莫說國公夫人會怎樣,即便是她的娘親,只怕也會以為她是故意在搗亂吧?
麗娘被唬得夠嗆,腦子不停地轉著,眼見避無可避,她又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兒去賭這半瘋的女人事到臨頭會不會真的發瘋,好在她腦子好使,當下靈光一閃,便有了主意。
就在桂香虎視眈眈地走到她跟前兒時,麗娘裝作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鼻歪嘴斜地拍手叫道︰「哎呀,好漂亮的發釵,姐姐給我瞧瞧。」
言罷,就在桂香一愣神的當口,劈手奪了發釵,也不管滿屋子人如何愕然驚訝,更不去看桂香陰沉的臉色,反手便自己給自己插在了發髻上,末了還晃了晃腦袋,在柳眉和國公夫人跟前轉了個圈兒,一臉得意地道︰「好看嗎?」。
國公夫人自然是面帶淺笑微微頷首,很有誠意地贊了句好看,抬眼看見臉色鐵青的桂香,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其實,那發釵跟麗娘如今的衣裳容貌根本不搭,插在她頭上倒是襯得她越發地土氣了,就連身為骨肉至親的柳眉都覺得麗娘此刻這樣兒有些慘不忍睹,更遑論其他外人。
但麗娘越是出丑,國公夫人卻越是喜歡,國公爺一直偏愛亡妻所生的長子,她自己生的次子根本沒有繼承爵位的資格。
倘若柴靖遠娶了這個粗俗丑陋的村姑,國公爺即便不因此而責怪他,但想必對他的偏愛也會有所收斂了吧?
就算國公爺瞎了眼,不討厭這丫頭,但這樣一個沒有身份沒有背景的鄉下丫頭,只要一進了國公府的門,那還不是任隨自己怎麼拿捏?
所以,如柴靖遠所言,麗娘表現得越是不堪,國公夫人便越是滿意。
不過,國公夫人滿意倒是滿意,卻沒有多留麗娘片刻,她是怕被過了病氣,釵子插過後,又跟柳眉閑話了幾句,約定了個大概的小定日子,便端茶送客了。
柳眉幾乎是落荒而逃,拉著演起戲來就沒個完的麗娘,匆匆地一禮後,急急忙忙地出了雅間。
「麗娘,要不咱把這門親事退了吧?」柳眉憂心忡忡地低聲道。
倘若只是普通的後婆婆,柳眉倒還不太擔心,可她今兒見識了國公夫人,便看出這女人絕對不好相與,麗娘嫁過去只怕會受些苦。
麗娘拔下發釵,裝進了荷包里,這才對柳眉笑道︰「娘,您在瞎操心什麼哪?我像是那種容易被人拿捏的人嘛?沒事的。」
麗娘嘴上這般說,心里卻有些發沉︰這國公夫人端地是惡毒,明明知道自己在孝期,竟然送的是一支紅珊瑚珠花發釵,大紅的顏色鮮艷奪目,倘若戴出去被認識自己的人瞧見,只怕自己這不孝的罪名便再也洗不掉了吧?
還有那個叫桂香的女人,自己跟她無冤無仇,可看她的模樣,恨不得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似的,這鄭國公府的媳婦,看來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才第一次見面便這般凶險,看來柴靖遠當日說的應付她們不比應付那些個狗官容易,倒是真有些道理。
一念及此,麗娘忍不住暗暗地嘆了口氣,自己這都攤上了些什麼事兒啊?
不過轉念一想,又釋然了。如今縱然前路艱險,卻總是有路可走,有希望可盼,只消三年一過,自己的苦日子便到了頭,屆時無論是歸隱田園或是安居鬧市,皆可一家團圓和樂融融。
若沒有遇上柴靖遠,自己最好的結局便是背井離鄉,隱姓埋名,興許再也不能回城關鎮再也不能見到那些親人。
而最大的可能卻是沒能逃出李厚樸的手心,被送與殺父仇人做了妾,終身受制于人,永無出頭之日。
這般一想,她對柴靖遠的感激倒是更多了一些,這人雖然整天頂著一張棺材臉難以溝通,又把自己拉進這般恐怖的家庭斗爭漩渦里,但于自己來說,他的恩情卻是實實在在,不容抹滅的。
罷了,自己便安安心心地嫁進侯府去,跟那些個夫人小姐們過過招,全當是報恩吧。
拿定了主意後,麗娘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人往往就是這樣,很多時候人們覺得幸與不幸,其實因由不在外物,而在自己一念之間。
回到客棧後麗娘讓王勇去請了個風水先生,花了幾十兩銀子,把鄭家一干人等的生辰八字測算了一遍,測出各自適應居住的方位,定下哪人住哪院,何日何時搬家得宜,宅院若有破局該如何處理,等等。
幾十兩銀子請的那位風水先生倒是物有所值,不僅洋洋灑灑地把注意事項寫了一大張紙,還極其負責地照著牙行領回來的詳圖描了一張圖紙,上面標注著需要在院子里擺放何種物件與植物才能破解煞氣和不利的格局。
麗娘倒也不含糊,拿了銀子吩咐王勇按照風水先生所寫,一一照章處理。
唯獨她的住所正門口有一株上了年紀的臘梅樹,如今尚未干枯,這個時節里正開著梅花,暗香浮動,幽香滿園。
風水先生指出這株梅樹種在這個位置頗為礙主,建議砍掉或搬走。麗娘自然舍不得砍掉,只是大冬天里挪樹,一挪一個死,麗娘又哪里舍得,便讓王勇暫時別動那株梅樹,只想著來年開了春再挪不遲。
也不知是那梅樹的緣故,還是活該麗娘有此一劫,後來出了一件事兒,害得麗娘險些丟了性命,這株梅樹才在柳眉等人的堅持下,被王勇起出來,挪到別處去了。
即看好了搬家的日子,此後的準備工作便也含糊不得了,新家雖然家具已經齊備,不過其余需要添置的東西還有不少,大至被褥枕頭,小至針頭線腦,這些都是居家生活的必需品,好在青桐和順兒也能獨當一面,各自領了需要采買的單子,分頭買去,倒也省事。
及至要到搬家的前一天,王勇才趕著馬車、搭上柳眉,回城關鎮去請祖母和大伯一家還有姥爺舅舅一家來參加新宅子的開灶點火酒席。
只是讓麗娘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勇哥這一趟回去,轉來的時候竟然帶回來一個馬車隊。
當時的情形頗有些滑稽。
這一日傍晚,麗娘站在客棧門口伸長了脖子等王勇的馬車回來,心里想著,就這麼點兒路程,就算雇的馬車腳程再慢,也早該回來了呀,怎地天都擦黑了還不見人影?難道是路上有什麼變故?或是被李縣令扣下了?
麗娘越等越是心焦,心里琢磨著,再等半個時辰,若還是不見回來,她就另雇一輛馬車,連夜趕回城關鎮一探究竟去。
不過,好在沒用到半個時辰,王勇便駕著自家的馬車回來了。
馬車在客棧門口停下後,麗娘迎了出去,關切地道︰「可是路上有事?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王勇有些哭笑不得地朝後頭努了努嘴,「的確是有事,喏,你看吧。」
麗娘身子後仰,朝自家馬車的後頭看了過去,朦朧夜色中,無數輛馬車正陸陸續續地停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麗娘看著那些明顯是跟勇哥一起來的馬車,有些不明所以。
王勇撓了撓頭道︰「大太太嚷嚷出去的,說小姐買了新宅子,要請吃酒……」
這個大太太,便是指的麗娘的伯娘。
麗娘臉色一沉,火氣就上來了,剛想抱怨幾句,卻看見柳眉扶著祖母的手臂下了馬車。當下只得忍了氣,上前笑道︰「女乃女乃,路途遙遠,您可有累著?」
老太太眉開眼笑,搖頭道︰「我孫女買了新宅子,我這心里頭高興著呢,就算再倒兩三個來回也不會累。」
這時麗娘的伯娘和舅娘也雙雙下了馬車,伯娘一腳還在凳子上呢,就已經急忙忙地說話了︰「麗娘,在東京買宅子只怕要花不少銀子吧?」
麗娘不動聲色,先看了一眼祖母,見她微微皺眉,似乎也不贊成伯娘說這話,心里頭倒是好受了些,這才將目光轉向伯娘,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老宅子給李三娘拿去還賬了,我和娘親也不能總是住客棧呀。」
伯娘一臉肉疼地道︰「你這閨女就是倔,你大伯家雖然不怎麼寬敞,但是住你們娘倆兒還是夠的,又何必非得花那冤枉錢呢。」
麗娘心中有些著惱,正要說話,卻听得老太太嗔怪道︰「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大郎轉眼就要說親,新房還沒著落呢,你倒是會說漂亮話。」
大郎是麗娘大伯的長子,單名一個宏字,前不久剛滿了十八歲,正到了說親的年紀。
原先鄭守財還在的時候,伯娘仗著有個會掙錢的弟弟,一向沒把小戶人家的閨女看在眼里,只想娶個有錢人家的媳婦,如今鄭守財一去,大伯一家頓時斷了大頭的經濟來源,又加之伯娘凶名在外,便再沒人上門說親了,就連小戶人家的閨女也沒有。
不過,就算沒這檔子事兒麗娘也絕不可能帶著母親去過寄人籬下的日子,伯娘的性子她最清楚不過了,求著你時尚且能時不時地給你幾分臉色看,倘若換成你求她,那她是絕對會讓你痛不欲生的。
不過,伯娘雖然性子不好,又愛貪便宜,但她有一點好︰不敢跟老太太頂嘴。鄭家兩兄弟都是大孝子,誰敢苛待自己的老娘,那可是敢沖上去拼命的,伯娘其他地方都能把大伯吃得死死的,唯獨這一點上,她不敢造次。
是以,老太太都這般說了,她心中縱使有千般想法,也只得訕訕地一笑,回頭去找麗娘的舅娘說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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