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娘的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說的成全,是什麼意思?麗娘有心想問,但始作俑者卻已是瀟瀟灑灑地出了花廳,去向不明。
麗娘又想了許久,才明白過來,這柴靖遠的意思,是要撮合她和狄青兩個呢。他會有這麼好心?麗娘自問。
他這樣說,明擺著是在暗地里嘲諷自己不守婦道,與狄青不清不白。一念及此,麗娘頓時氣得臉色發白。
先前自己的行止的確是有些不合禮數,但那不是迫不得已的麼,還不是他欠下的情債給自己惹來的麻煩,怎麼事到如今他倒好意思用這種事情來刁難自己?
他有什麼資格在這件事情上指責自己?
麗娘越想越覺得難過,不由得紅了眼眶,低下頭,滿心委屈。
但這回卻是麗娘會錯了意,冤枉了柴靖遠,她這會兒是禿頭怕听到人說癩子,所以柴靖遠那樣一說,她便覺得他是在說反話,是在含沙射影,是在指桑罵槐。
其實,柴靖遠說那句話的時候,還真的沒有旁的什麼意思,而是誠心誠意的想要撮合麗娘跟狄青。
不過麗娘哪里肯信,心中早把他罵了百八十遍,也正因為她心中有氣,所以,柴靖遠說的那句「成就不可限量」便也被她當成了胡言亂語,卻不知柴靖遠這句話卻是言之有物的。
在柴靖遠離開後不久,柳眉便帶著青桐回來了,出去請大夫的是順兒。
柳眉一臉憂色,讓青桐自回內院去梳洗整理,自己卻坐下來詢問麗娘今日事件的來龍去脈。
麗娘心知瞞不住,便把柴靖遠跟郡主之間的齷齪講了出來,直把柳眉急得險些暈過去。
「我的天,你都摻和進什麼泥潭里去了?不行,這事兒咱們不能參與,把宅子賣了,咱們回城關鎮鄉下去!」
柳眉很少把話說得這般生硬,不容置疑,可見這回她是真的急了、怕了。
麗娘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娘,事已至此,哪有回頭路可走,郡主的手下被送官了四個,這仇已經是結下了,就算咱們回到城關鎮,你以為郡主就會放過咱們?回去,只能是死得更快而已,倒不如就留在這京城里,就呆在國公府的眼皮子底下,反倒還安全些,至少小公爺承諾過,會保護咱們一家老小安全。」
柳眉想了想,覺得麗娘說得也有道理,那可是郡主啊,天之驕女,手眼通天的人,若是麗娘跟自己回到鄉下小鎮上,只怕她動起手來便更加肆無忌憚吧?若是麗娘嫁給了小公爺,或許郡主還有幾分顧忌,這樣一來,至少麗娘是安全了。
至于她自己的安危,柳眉根本沒有考慮過。
「哎……事情怎麼會這樣?」柳眉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即便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位善良的母親卻始終沒有埋怨過柴靖遠半句,只感嘆自己的軟弱無力以及命運的捉弄。
麗娘見娘親眉間籠罩著一抹深深的擔憂,心中不忍,忙勸慰道︰「娘,其實眼下的情況已經算很好了,您看,女兒不用被李縣令逼得走投無路去給那個誰做小妾,也不用帶著您背井離鄉有家不能回,雖說現在不比從前那般自在安然,但女兒相信,這一切總會過去,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不是嗎?」。
柳眉見她這般說,心里頭反倒是越發難受了,家里無論大小事都是女兒在張羅,出了事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反倒要她來安慰,她才十五歲呀!自己十五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柳眉仔細回想了一番,才驚覺自己十五歲時還未曾說親,成日里只知道琴棋書畫,旁的事一概不管,清高得似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一念及此,柳眉不由得紅了眼眶,拉過麗娘的手來摩挲著,心疼地道︰「是,咱們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這回化險為夷,興許便是你爹爹泉下有靈在保佑咱們家,回頭我去給你爹爹上柱香。」
麗娘忙道︰「娘,我也去。」
「你傷了腳,一會兒青桐回來,你就乖乖地回屋給我歇著去,待你腳好了,每天給你爹爹上香我也不攔你。」
鄭守財的靈位在搬家後的第二天便被麗娘請了回來,此前她已經特地把花廳與內院之間的一座小廳改成小祠堂,將門窗等木作悉數漆做黑色,又買了供桌香案等一應物件,請回靈位的當天,一家人便已經給這位去世的家主行過了祭拜大禮。
麗娘此前的確是每日都為她的爹爹上香的,但如今腳傷未愈,肯定是不能去了,麗娘也不是那等固執認死理兒的人,當下便點頭應了。
母女二人說了一會兒體己話,片刻後,門房丁四兒便來通報,說是李曦來了。
麗娘忙讓丁四兒請他進來,才一見面,麗娘便有些急切地問道︰「李曦,那幾個人怎麼樣了?」
她這般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處理結果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整件事情說白了就是一對舊情人互相過招,神仙打架百姓遭殃,麗娘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罷了。
這神仙打架她沒能力摻和,但是總要看準了哪位神仙的大腿夠粗,才好站隊不是?
倘若柴靖遠的腿粗些,自己嫁去鄭國公府自然就不成問題,能得到他的庇護。
但倘若是郡主的腿比較粗呢?那自己嫁過去不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及早跑路,去江南或是塞外隱居的好。
而那幾位凶手的處理結果,便能讓人看出這兩位神仙的腿到底誰的更粗些。
李曦笑了笑,頷首道︰「回鄭小姐,這回證據確鑿,幾位人犯也供認不諱,府尹大人當場便斷了案,綠綺乃是事件主謀,被判廢去武功充作官奴,紅綃行凶未遂,廢去武功,判杖責八十,另兩名幫凶,各杖責八十,不過因為這些人都是郡主的下屬和家奴,所以這些判罰須得有了聖諭才能執行。」
麗娘頓時有些泄氣,郡主可是皇家的人,此事往上一通報,只怕就會不了了之了吧?
不過,她也不好在李曦面前說什麼,只能勉強一笑道︰「府尹大人倒是公正廉明。」
一時無話,好在青桐已經換好了衣裳過來,麗娘便讓她帶著李曦去把外院的客房整理出來,讓李曦暫時住下。
第二日,鄭家的親屬們也住夠了時日,紛紛各自回家。
麗娘原本想留祖母住下,但因大伯家人多事忙,祖母走不開,只答應年後便來常住,麗娘無奈,只得讓茉莉跟著祖母回去,又把這兩三個月的贍養銀子悉數交給了祖母,也算是略盡了孝心。
倒是麗娘的姥爺和姥姥有些意猶未盡,麗娘禮貌性地留客,姥爺竟真的就留下來了,卻原來是在這里每天有呂老爺子陪他聊天下棋,竟讓柳老爺子樂不思蜀起來。
這也難怪,柳老爺子素來清高,自詡文采出眾,雖不曾憑功名進入官場,但才學的確非常,平日里住在城關鎮那等小地方,能見到的水平勉強與他相當的人不過是縣令罷了,偏偏那芝麻大的小官兒官威還不小,怎麼可能跟他有話說?
如今見了呂老爺子,頓時覺得相見恨晚,這位呂老爺子無論是學識還是見識,遠勝過柳老爺子,又加上人極為隨和,是以,兩人一見如故,倒是成了一對老友。
麗娘巴不得姥爺和姥姥住下,這樣娘親便有了人陪。以前是指望祖母能住下,卻不想留下的卻是姥爺和姥姥,這倒是應了一句「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又過了一日,那位官媒崔媒氏送來了國公府的小定之禮。
小定之禮是一套精致得出乎人意料的金瓖玉頭面,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與之相配的足金被制成各種精細復雜的花式,將溫潤剔透的白玉餃接其中,帶著幾分貴氣與莊重,美麗卻絕不妖嬈,比之相看時國公夫人贈的那支紅彤彤的發釵不知清雅華貴到哪里去了。
小定之後還有大定,不過因為時間緊迫,所以崔媒氏沒有遵循慣例,拿出幾個大定的日子讓女方家長挑選,而是直接給出了一個就近的雙日子。
「國公夫人將大定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四,不知鄭夫人意下如何?」
日子都定了,柳眉還能有什麼意見,當下只得點頭應了。
崔媒氏又道︰「國公夫人說了,因時間比較緊,怕鄭夫人您這邊忙不過來,是以大定那日國公府的親眷不會太多,只國公和國公夫人來此即可。」
柳眉有些不悅,按理說大定之日男方親眷須得悉數到場的,如今卻只來這麼兩個人,未免有些讓人覺得太過潦草,但一想到麗娘要趕在熱孝結束之前完婚,便也釋然了,若真的要聚齊男方家眷,只怕這大定的日子非得挪到年後三四月去不可。
「多謝國公夫人考慮得這般周全。」柳眉客客氣氣地道。
崔媒氏又客氣了一番,拿了賞銀,這才離去。
此後幾天,麗娘因腳上有傷,一直養在閨房里,大定的事兒倒全是柳眉在安排。
如今大定在即,柳眉的心倒是放下了些,這大定一過,便會立下婚書,即便未行婚禮,麗娘跟柴靖遠這事兒也已經是板上定釘,誰也無法否定了,這讓柳眉多少覺得心里踏實了些。
但誰料就在大定前一日,傳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這消息可以說是徹底地動搖了麗娘嫁給柴靖遠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