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睡到晚上才起來。」柴靖遠轉頭看向麗娘,淡淡地道。
麗娘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賠禮道︰「睡過頭了,實在抱歉。」
柴靖遠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擺,率先一步跨出了小廳,頭也不回地道︰「走吧,該去碧蓮苑請安了。」
麗娘忙帶著許姑姑跟上,郡主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憤恨。
主僕幾個不緊不慢地趕到碧蓮苑時,國公夫人顧氏正歡歡喜喜地坐在小廳里,跟她的兒子柴靖西說笑。
听聞紫蘇進來通傳,顧氏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不過只一瞬的時間,又重新堆上了笑容,「快請。」
片刻後,柴靖遠帶著兩位新媳婦進了小廳,朝著顧氏整整齊齊地行了個禮。
「真是難為謹熙了,新婚燕爾的,還來給我請安。」顧氏笑眯眯地道。
柴靖遠沒有搭腔,連一句敷衍的「應該的」也沒隨口說出來,只靜靜地立在小廳中央,微微低著頭,不言不語。
顧氏頓時好一陣尷尬,臉上有些訕訕的。
柴靖西笑得一臉燦爛地接過話頭,「娘,你快莫取笑大哥,看他都不好意思了。」
柴二少笑得滿臉桃花兒開,但那笑意卻未及眼底,一雙狹長的鳳眼里,帶著森森的寒意。
麗娘暗暗地咋舌,心道︰這後媽和繼子還真是水火不容呢,啥事兒沒有也能鬧出點兒動靜來,若真有點兒什麼事兒,不知道會鬧成啥樣。
而且,似乎柴靖遠和這位後媽之間有很深的仇怨,否則依柴靖遠的性子,斷不可能當面就給她難堪。
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呢?
有了柴靖西幫腔,顧氏的尷尬就這麼消了下去,不過她也識趣,知道在柴靖遠那里討不到便宜,便把目光轉向麗娘和郡主。
「坐下說話吧,麗娘,在咱們府上住得習慣嗎?」。
麗娘可不敢跟著柴靖遠給顧氏臉色看,忙一禮道︰「回母親的話,一切都好。」
顧氏笑眯眯地道︰「那就好,我原本擔心你在娘家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慣了,初來咱們府上被拘著會不習慣呢。」
麗娘眼眸沉了沉,這死女人,在罵自己是野丫頭不服管呢,當下斂起眼中的不遜,面上帶笑地道︰
「倘若心中無拘無束,又豈是一宅一院拘得住的?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母親過慮了。」
顧氏沒想到麗娘竟會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頓時有些措手不及。
柴靖遠也沒想到麗娘會這般回答,看向她的目光微微閃動,帶著幾分激賞。
就連柴二少也不由得多看了麗娘幾眼,不過麗娘這種類型的女子,實在不是他喜歡的那一類,他看了幾眼後,還是將目光轉向了郡主。
顧氏沒在麗娘這里討到便宜,便又將注意力轉向了郡主,若說國公府里她最討厭的人是誰,除了繼子柴靖遠外,定然是郡主無疑。
這小丫頭片子因為自己家里有個繼母,所以對天下繼母都有一種天生的憎惡,仗著她郡主的身份,沒少讓自己下不來台,原以為自己動了一番手腳後,她跟柴靖遠的緣分會就此斷掉,卻沒想到她竟然願意為了他放棄郡主的尊嚴。
不過,她如今死皮賴臉地嫁進來,卻早已不復當日的尊貴了,正是自己找回場子的好機會。
「倒是個伶牙俐齒的。」顧氏帶著幾分嘲諷,對麗娘說了一句,然後把目光轉向郡主︰「不知郡主住得可習慣?咱們鄭國公府想來是比不得穎國公府的,你如今又是這般身份,我只擔心委屈了你,不過也無須害怕,若有誰敢欺負你,盡管告訴為娘,我替你出氣。」
顧氏以為她這般一說,郡主定會覺得顏面掃地,只是,她注定要失望了,因她今日遇上的都是些牛人,不是那麼好拿捏的。
郡主初時臉色有些發青,不過轉眼便由氣惱轉為了委屈,妙目含淚,朱唇微翹,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
「母親,你真的要為雪兒出氣?」郡主嬌滴滴地問。
嘎……
顧氏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今天是咋了,怎麼盡遇上些厚臉皮,罰酒當成敬酒喝?
顧氏笑容僵硬,有心不搭話,可郡主話已經遞到她嘴邊了,不答未免有些掃她這個當婆婆的面子,于是只得訕訕地道︰「自然是真,誰惹郡主不高興了?給為娘說說看。」
郡主抬起縴縴玉手朝麗娘指來,撅嘴嬌嗔道︰「就是她,她欺負我,母親你可要為我做主。」
麗娘打了個冷戰,這女人也太能裝了吧,好歹你也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怎麼好意思裝成八歲的樣子,還嬌嗔成這樣,她真有一腳踹到她臉上去的沖動。
顧氏此時也有跟麗娘一樣的沖動,不過卻只能忍著,「怎麼回事?郡主但說無妨。」
「母親派下的丫鬟,她也不等我跟她一起選,竟自己偷偷的先選了,好的都被她選走了,盡給雪兒留些歪瓜裂棗,太欺負人了。」
顧氏扶額,將目光轉向麗娘,「可有此事?」
麗娘點頭應道︰「有。」
顧氏自然不會把此事攬在她自己身上,這事兒對她沒有半點好處,她當然樂得禍水東引。
「謹熙,你自己的媳婦自己好好管管,此事要妥當處理,務必要給郡主一個交代。」
柴靖遠淡然抬眸,朝顧氏看了一眼,徐徐地道︰「麗娘此舉,有何不妥?」
郡主咬了咬嘴唇,嬌聲道︰「當然不妥,論年齡,我長她幼,她當讓我,論身份,我是郡主,她是白身,她當敬我。選丫鬟自然是該雪兒先選,她擅自做主,便是不分老幼尊卑,這難道還不算不妥嗎?」。
柴靖遠側過臉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頓地道︰「她是妻。」
郡主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柴靖遠這三個字,戳中了她的死穴,讓她再無力爭辯,她怕自己再多說一句,那個讓人不堪的字眼便會落到自己頭上來。
妾,多可怕的字眼呀。
郡主挨了柴靖遠這致命一擊,這會兒再無心思搞風搞雨了,而顧氏此時也消停了下來,不再搭理柴靖遠這一家子,轉頭跟她兒子聊上了。
片刻後,國公爺柴睿進了小廳,然後一大家子人一起出門,往秋院老夫人住行去。
因秋院和春夏兩院中間隔了一個大大的花園,來往多有不便,再加上一些別的原因,春熙苑的人便免了早晨的那一次請安,只晚上過去。
走在花園小徑之間,麗娘卻無心欣賞風景,她的心里一直回響著柴靖遠說的那句「她是妻」。
麗娘一直覺得他是個頂無情的人,心是石頭做的,永遠也不會為誰軟一分,可他今天卻幫了自己。
他為什麼要幫自己?
麗娘心中疑惑,忍不住想問,于是走到拐彎處,不著痕跡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柴靖遠似是沒想到她會做這種小動作,轉頭看她,眼眸里帶著幾分疑惑。
他雖沒有表示,卻漸漸放緩了腳步,讓郡主和她的丫鬟走到前面,而他則跟麗娘掉了隊,走在最後。
「為什麼要幫我?」麗娘小步走著,望著他的背影小聲地問。
柴靖遠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她,很認真地說︰「你是我的責任。」
「責任?」麗娘不解地重復了一遍,「難道她們就不是你的責任?」
柴靖遠微微搖頭,「不一樣,她們為她們的選擇負責,我為我的選擇負責,不懂嗎?」。
懂了。麗娘點了點頭,自己是他親自選中的人,所以他要對此負責,其他女人是自己上趕著粘著他的,所以他沒有半點兒憐惜。
麗娘絕不會承認,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因為他對她的特殊並非因為她本身,而是因為他的選擇。
失落之余,她也為那些奮不顧身愛上他的女人感到悲哀,一旦動了心,便被他棄之如敝履,不屑一顧,可見他便如黑夜中的燭火,雖然閃亮的耀眼,可一旦撲上去,必定是烈焰焚身的結局。
一路再無多的話,穿過花園便到了秋院。
老太太住在錦華苑里,進了秋院沒走幾步便是。丫鬟迎了這一家子進去時,老太太的廳里已經來了不少人了。
麗娘不認得二房的人,不過看情形她也猜出來了,坐在老太太下首的那一家子,乃是二老爺柴顯和他的妻子董氏,以及柴三少柴靖松和四少柴靖琪。
至于那位依偎在老太太身邊、美目含春的少女,應當便是國公夫人顧氏的娘家佷女,顧雨菲了。
「怎地來得這般遲?」老太太原本是笑著的,不過見了柴睿這一家子後,臉色頓時沉了下去,可見她對長子並不見得喜愛。
「是兒子有事,回來遲了,還望娘親莫怪。」國公爺站出來認了錯。
「哼,我哪敢怪你,你可是一品國公爺呢。」老太太說話有些陰陽怪氣,「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娘?當年娶媳婦兒你不听我的,如今娶孫媳婦兒你還是不听我的,當真是兒大不由娘呀,我這糟老婆子哪敢管你?」
「娘親!」柴睿有些氣悶地喚了這麼一句,然後便再無話可說。
氣氛太過沉肅,一時滿廳無語,卻是柴靖西站出來,朝著老太太撒嬌道︰「女乃女乃,您是咱們府上的一把手,您不管著爹爹,還有誰敢管?」
老太太臉上這才有了幾分笑容,沖著柴靖西招了招手道︰「西兒過來,莫跟你爹爹學壞了。」
麗娘暗地里皺了皺眉頭,這一家子,關系可真夠復雜的。
這幾天真有些末日的感覺,一家子病倒了一半,住院一個,感冒三個,得虧家里人多,不然就成了悉數病倒了。有個朋友去了,就在前天,上前天還跟我一車坐著,說說笑笑呢,結果一轉眼倒下去就再也沒能起來,連遺言也沒能交代一句。親們,要快樂,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