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丹陽鎮
打了一場沒頭緒的仗秦軒有些意興闌珊，便匆匆離開了茶棚，寶亭看起來也是心事重重，秦軒知道那是因為看到武舞而想起了武承恩與霽月齋的關系和寶大祥的前途，因為礙著老張，秦軒無法替她排解心事，一路無語到了丹陽。
吃過飯，天色尚早，秦軒便帶著無瑕和寶亭來到了花家老宅。這本就是秦軒計劃中要去的一處地方，雖然已經和桂萼商議好了把花家屠門的罪名栽贓到十二連環塢頭上好替秦軒銷案——因為這案子已經死無對證，而苦主花蝴蝶想來已經沒有機會翻案，但無論如何秦軒還是要見識一下這個讓秦軒背上凶手惡名的宅子。
隋禮已經把十二連環塢的情況仔仔細細的講給了秦軒，秦軒知道花家滅門慘案並不是十二連環塢的杰作，十二連環塢只是因緣巧合知道了這一事件而充分的加以利用罷了。那制造花家慘案的凶手究竟是誰呢？
站在花家老宅的門外秦軒滿心的狐疑，而街坊鄰居也用同樣的狐疑目光望著秦軒。大門已經上了丹陽縣衙的封條。
「花家沒有人了嗎？」秦軒問同行的丹陽縣捕頭老王。
老王搖搖頭，「花家本來就是外來戶，人丁也單薄，一家十五口都死了，連個認領尸體的人都沒有，這宅子就空下來了。」
揭了封條進了宅子，宅子不大，不過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看著都很精致，想來是個富足的人家。死人早就下葬了，不過因為沒人收拾的緣故，屋子里依舊是凌亂一片，不時能夠看到干涸的血跡，甚至那些表明尸體位置的白線依舊清晰可辨。
「都是花想容造的孽啊，」老王感嘆道︰「大家都說花家是遭了老天爺的報應。」
「是嗎？」秦軒應了一句，心中卻哂笑，笑話，老子也是銀賊，怎麼沒看見老天爺的報應，反倒是漂亮妹妹一個個投進我的懷抱呢？
秦軒並沒有去看那些白線勾勒出來的人體，蘇耀和魯衛都是辦案的老手，他們都沒有找到什麼證據，秦軒也不想白費力氣。屋子里叫那些血跡弄得陰氣森森，寶亭眼中便有些懼色，秦軒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早告訴你在客棧等著，你偏不听。好了，咱們走吧，這兒少爺我待著也不舒服。」
寶亭身子頓時輕輕一抖，抽了一下手沒抽出來，便任由秦軒握著，只是飛快的瞥了無瑕老王一眼。秦軒覺得握住的那只小手軟軟綿綿的竟是千種柔女敕萬般滑膩，心中不由得一蕩。
「爺，上柱香再走吧！」無瑕提醒秦軒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秦軒也不相信鬼神之說，不過秦軒身邊的女人似乎都是佛門的信徒，秦軒不忍拂了無瑕的好意，應了聲好，在內堂找到了長生牌位，秦軒卻突然一愣。
雖然離花家滅門時間不算長，江南氣候又很潮濕，不過那些家俱上依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而屋子因為房門緊閉的緣故已經有些黴味。秦軒卻意外的發現那長生牌位似乎被人擦拭過了，伸手一抹，果然沒有灰塵，而秦軒的鼻子此刻也告訴秦軒，這屋子里隱約有種檀香之氣。
「有人來過！」秦軒周身寒毛陡然豎起，一伸手把寶亭拉進懷里，護在秦軒的胸前。
老王聞言唬得一下子竄出門外，寶亭似乎明白秦軒話里的含義，老老實實的靠在秦軒的胸前，而無瑕雖然心無機巧，可她模了一下長生牌位，也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花家不是死絕了嗎？難道是凶手心里過意不去，過來給死人上炷香賠罪不成？這念頭在秦軒腦子里一閃而過，連秦軒自己也覺得這想法太滑稽。看供奉牌位的桌子前用白線勾勒出三具尸體，似乎都是女人，白線里布滿點點血跡，似乎是從高處噴灑出來的，秦軒目光上移，便發現桌沿上的血跡，血跡一直噴灑到放置長生牌位的地方。
原來是為了把上面的血跡擦掉，秦軒一下子明白過來為什麼長生牌位會一塵不染。花家的親屬在瞬間便被秦軒否定了，他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前來吊唁，秦軒心中驀地一動，「會是十二連環塢的那個餘孽陰司秀才李岐山嗎？」
無瑕的動作驀地停了下來，望著秦軒的目光中便隱隱有種懼意，似乎想起了什麼，半晌才道︰「怕就怕不是李岐山，李岐山雖說是個判死不判生的陰司秀才，平生卻最恨銀賊，因為他的妻子就是被他師父奸污致死的。」
「難道另有十二連環塢的餘孽？」無瑕的話讓秦軒心中一驚，不過想到隋禮可以在戰火中逃得性命，那麼十二連環塢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的可能，看無瑕心思動蕩，顯然是想起了春水劍派的那樁慘案，只是寶亭還偎在秦軒懷里，秦軒只能用目光來安慰她。
「要是隋禮在就好了。」秦軒心中暗忖，他起碼知道花蝴蝶平常和誰走的近，誰有可能來花家祭拜死者。不過，若真是十二連環塢的餘孽，大江盟恐怕就要頭疼死了，一旦這些惡人化整為零扎根于市井，想揪出他們來就要花費極大的力氣，而自己卻要整天提心吊膽的過生活，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可惜和大江盟沒有什麼聯系，要不從它那里倒是可以得到那天晚上的戰果究竟如何，其實秦軒並不太在意十二連環塢那些惡人的生與死，也不關心他們會給大江盟帶來怎樣的麻煩，秦軒只是擔心魏晴，那些十二連環塢餘孽發出的暗箭定會有一支射向魏晴。
「但願她別像無瑕這般單純。」秦軒心中暗道，此刻秦軒倒真的希望魏晴心思玲瓏些。
回到客棧，秦軒特地叮囑無瑕，要她和寶亭臥同床、寢同衾。二更鼓剛過，三道黑色人影從牆外翻進，鬼祟的出現在了秦軒的窗外，將窗紙點破，觀察了片刻又挪到了無瑕寶亭的屋子如法炮制。
咦？這些混蛋不看著自己的鏢怎麼作起了強盜？看到這三人，讓坐在屋頂的秦軒頗有些意外，雖然他們都用黑布蒙面，可露在外面的眼楮還是讓秦軒一眼就認出是福臨鏢局的幾個鏢師趟子手。
真是擺上了一桌菜，卻等來了意外的客人，而且讓秦軒更意外的是這些原本只應該有著三腳貓功夫的鏢手們，卻在翻牆的過程中顯露出了與之身份不相適應的不俗輕功，這讓秦軒心中疑雲頓起。不過，看他們的打扮倒像是做慣了這一行的，一人往里面看看，壓低聲音道︰「就是這兒了。」三人又轉回秦軒的窗前，俱從懷里掏出一只吹管伸進屋子。
‘這福臨鏢局還真是他媽的一間強盜鏢局了，那該死的慕容仲達呢？難道他沒告訴福臨的這幫混蛋該怎麼恭敬我嗎？’秦軒不由得四下觀望，看夜幕中是否還有慕容仲達那瘦小的身影。
「行了吧？」是行了，那迷香足足吹了一袋煙的功夫，就算里面是頭大象也該迷倒了，可另一人卻真是謹小慎微︰「頭兒說了，這小子武功怪異，連頭兒應付起來都吃力，咱們還是小心點吧。」說著，又換了一管迷香。
邱鴻聲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呀。秦軒暗罵一句，心中卻猛的一動，他手下的鏢師一夜之間就武功大進，難道他白天也藏拙了不成？
「邱鴻聲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呀。」就在秦軒察覺有人從月洞里走進來的時候，來人竟說出了秦軒的心聲。
「什麼人？！」那三個漢子忍不住驚叫道，那叫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異常清晰。
秦軒心中卻是一凜，雖然殘月如豆，可秦軒還是看清後來發話的人就是中午茶棚的那個俊俏後生，當然秦軒知道她其實是個雌兒，而她距離福臨的鏢師足有五六丈遠，竟然能把他們的談話听得一清二楚，六識之敏銳就算比秦軒差，恐怕也差不了幾分。
這女孩究竟是什麼人？不僅福臨的鏢師好奇，連秦軒都有些好奇了，她一口官話比秦軒還要標準，根本听不出是什麼地方的人。
「我只是個閑人，一個路見不平的閑人而已。」女孩淡淡道，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想來福臨的三個人也知道她是女人了。
「臭娘們，找死呀！」福臨的人見事已敗露，而院子里的動靜也並沒有讓秦軒現身，想來是被迷倒了，便膽氣一壯，其中一人更是抽出一把樸刀來，便要沖上前去，另外兩人也忙拔出了兵器。
女孩臉上閃過一絲怒色，那怒色竟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動人。只听「滄啷」一聲輕響，一把尺八長的黝黑短刀便赫然在手，刀猛的遞出，速度之快甚至連秦軒都有點看不真切那短刀在夜色中的運行軌跡。
好俊的功夫！秦軒暗贊一聲。她的武功似乎還在蕭瀟之上，那三個漢子的攻勢頓時土崩瓦解，好在那女孩不為己甚，只是在他們身上留了些口子，卻沒有殺人的意思。那三個漢子還算聰明，連場面話都沒有留下來，狼狽的逃走了。
「江湖還有武功這等出色的女子嗎？」在江湖名人錄里，能比蕭瀟武功還高的女子恐怕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鹿靈犀、魏晴、無瑕、辛垂楊、練青霓這幾個江湖有數的女高手的名字在秦軒腦海里一一閃過，可她們顯然和眼前的這個假公子對不上號。
「公子，公子.」正在秦軒滿心疑惑的時候，卻見女孩的僕人、不，應該是她的丫頭氣喘吁吁的跑進來，見院子里只有她的主人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俏麗的臉上便有些驚訝，連稱呼也改了過來︰「小姐，福臨的人都跑光了嗎？」
「留下他們也沒用。」那女孩邊隨口道邊出乎秦軒意料的扣起了秦軒的房門。秦軒好奇的望著她，卻沒出聲。深更半夜的去敲一個大男人的房門，這女孩真是大膽的緊，秦軒真的想看看她還會作出什麼驚人的舉動。
「真的被迷倒了？」女孩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疑色，「難道是我猜錯了？」她輕聲自言自語道。
「不會吧。小姐您不是說能一招就讓邱鴻聲落了下風的江湖俠少除了武林三公子之外，就只有春水劍派的這個秦軒嗎？」
小丫頭漫無心機的問話卻讓秦軒心頭一緊，江湖里知道秦軒武功深淺的人本來就不多，加之十二連環塢的滅亡，真正和秦軒交過手的已經都死光了，不過十二連環塢仍有餘孽，齊小天和魏晴、魯衛和南元子也見識過秦軒的功夫，消息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秦軒真有些猜不透了。想到這無用的虛名，秦軒一陣心煩。
「是呀，除了他，誰還有那副銀賊模樣？！」不知怎的，女孩的語氣里竟讓秦軒听出了一絲絲的酸意。
是銀賊而不是大俠嗎？秦軒稍稍松了口氣，江湖對銀賊的評價再高，人們也會因為他的婬濺無恥而忽略一些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武功。
就在秦軒胡思亂想之際，那女孩已經深吸一口氣，手中短刀一揮，秦軒的房門便摧枯拉朽般的四分五裂。
原來她手里的拿把黝黑短刃竟是把寶刀，秦軒暗忖道，看那女孩一個健步沖進屋子，突然發出一聲驚叫。
秦軒知道她發現薄被下的並不是秦軒而是精心擺放的樹枝，果然她怒氣沖沖的跑出來，正踫上從隔壁屋子里躍出的無瑕。
「真是關心則亂！」秦軒暗嘆，秦軒給無瑕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寶亭的安全，可她並沒有完全按照秦軒的劇本行事。
無瑕的一躍迅捷而又輕靈，那女孩的眼珠一縮，臉上頓起戒備之色，「好高明的輕功呀。」她緩緩道，上上下下一眼一眼打量著無瑕，「你是秦軒身邊的那個侍婢嗎？你的刀呢？」
她竟然知道蕭瀟，秦軒心中浮起疑雲，在牡丹閣齊小天、魏晴看到的是無瑕而並不是蕭瀟，這麼說來，這女孩該和大江盟與隱湖扯不上什麼干系了，「難道她與十二連環塢有關？」
看到那女孩是自己一個人沖出了房門，無瑕的眼中反倒輕松起來。畢竟那女孩是來幫助自己的，無瑕的態度便有些感激，不過沒回答她的問題，卻在語氣中模仿起了蕭瀟︰「我家主人無恙，有勞小姐費心，您請回吧。」
無瑕真是不通俗事呀，一句話便坐實了秦軒秦軒的身份。換了蕭瀟，就算要告訴她秦軒究竟是誰，那也是在問出這女孩姓甚名誰、是何來歷之後的事情了。
那女孩也沒想到無瑕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憋了半天，突然噗哧一笑︰「秦軒這銀賊倒有你這麼一個侍女，想來那些江湖傳言也有不實之處啊。」
她目光四下游走了一番，嘴角扯出一絲笑容︰「既然你家主人無恙，那小生去也！」說著，身形急速後退，很快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