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府上下熱鬧非凡,賓客都找相熟的說話。董懿和張任本來不想引人注目,怎奈張松太過惹眼,益州大小官吏都過來寒暄兩句,連那黃權也都頷首致意。張松雖然賣相不好,在益州仕林的影響力實在是不小。
「這位坐在永年兄旁邊的是誰?」終于有戰火燒到自己身上。
董懿望了眼張松,見他沒有替自己介紹的意思,暗自惱怒,逼不得已只好站起來︰「在下永昌董懿,忝為護西南夷中郎將。」張任不用自我介紹,他雖然出身寒門,在成都威望素著。
那人很鄙夷的撇了撇嘴,「原來是董大人,听說永昌郡民絕大部分都是蠻人,此話當真?」
「永昌郡8成百姓都是蠻人,而且還在增加,」董懿很無奈。
听到二人對話的都放肆的大笑起來,說話的那人更是囂張,不住打量董懿,「瞧董將軍身材魁梧,滿身裝束倒也跟蠻人相差無幾,難怪那里的蠻人把董將軍當自己人。」
董懿只覺得自己的怒火在熊熊燃燒,強自壓抑下去,「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在下僻居荒郡,不識大賢。」
有人大聲說道︰「此乃益州才子秦宓秦子敕,董將軍居然沒听說過!」這句滿堂都听到,一下子哄堂大笑。
張任拉了拉董懿的衣袖,有些同情地望著他,「我平時閑居在家不願出門,就是不想撞見這些人。」
董懿對張任的舉止視而不見,被人當面如此輕視還從沒有過,總算知道三國的名士是什麼嘴臉。
「听秦學士言語,對永昌蠻人十分鄙棄?」董懿話語很平靜。
「蠻人粗鄙不知禮法教化,董將軍跟他們打成一片也是異事,」秦宓侃侃而談。
字里行間還是咬住董懿是蠻夷,再也忍耐不住,「不知秦學士祖上出自何處?」
秦宓略一錯愕,不知董懿此話何意,眾人也靜下來,看董懿如何反擊。
「某聞中國秦姓一出自周公旦之子伯禽,其後裔食采于秦邑,跟成都綿竹相隔甚遠,想必秦學士不是出自此支;宣帝年間有大秦人來中國,被安置在永昌郡,此處來綿竹倒近的多。」
秦宓面色通紅,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詞語,只好抿嘴不說,眾人也收起了輕視的神情,好奇的盯著這個「蠻夷」
董懿只是強詞奪理,古代人民遷徙非常頻繁,這個秦宓肯定不是羅馬人後裔,看他樣子豐神俊朗,怎麼可能有歐洲血統,不過他說話充滿信心,由不得別人不信。
費詩扶著老母早出來半天,方才他故意不打斷二人爭執,現在見氣氛尷尬,連忙打圓場︰
「家母七十壽辰,各位大人親臨祝賀,實在是蓬蓽生輝,略備薄酒,諸君務必盡興而歸。」
大家听到主人這麼說,紛紛就座,一會兒就觥籌交錯,剛才的尷尬似乎從沒發生過,董懿偷眼瞥了下秦宓,這人到現在還是紅漲著臉,也難怪,他整日以名士自居,今日被人當面指為蠻夷後代不能反駁,打擊實在不小。
費詩這個人不簡單,一桌桌敬酒下來,每個客人都覺得如沐春風,這個人說話實在讓人舒服。恍惚之間,費詩來到張松這桌。
「張別駕肯屈尊前來,敝人實在歡喜的緊,先干為敬!」
張松也不敢托大,陪飲了一杯。費詩接著又跟張肅和張任敬酒,說話都非常得體。最後來到董懿面前,似笑非笑的望著董懿,「董將軍鋒芒畢露,我听說過剛易折。」
「多謝費大人教導,末將感激不盡。」說完先喝了一杯,「末將也正有些瑣事想跟費大人討教一下。」
「無妨,」費詩的臉上高深莫測,「席後再敘。」
黃權盯著張松這桌,怎奈太過喧雜,他們幾個又刻意壓低聲音,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什麼,只能吩咐下人留意費詩動靜。
費詩敬完一圈後又回到主座,他酒量實在驚人,董懿嘗過這壽酒,度數估計在20°左右,這費詩每桌都是連飲3爵,一百多桌子下來,董懿自問沒這本事。
秦宓終于有動靜了,他剛才這個人丟的實在太大,不找個場子以後都沒臉在成都混,想到這里有了主意。
「太夫人今日壽辰,學生無以為禮,特獻上賀賦一篇。」
那費老夫人雍容華貴,今日做壽星打扮更是貴氣逼人,雖然年介七旬,眉目間還能看出年輕時的影子。听秦宓這麼一說也很是高興,眾人也都屏息以待。
「松柏長青,福祿雙星。嘉賓喜聚,天闊氣清。玉母長生,嚴父康寧。玉液佳肴,雙親高壽。日月昌明,春潮涌動。江河行地,杜陵春秋。羊有跪乳,鴉當反哺。好鳥鳴囀,秦韻秦聲。飲水思源,滄海橫流。兒女育六,大功天成。晝耕夜哺,攜長懷幼。克勤克儉,光耀門庭。病榻孝老,遐邇美名。含辛茹苦,厚土勤耕。雖經坎坷,心志彌艱。根深葉茂,苦盡來甘。勤勉淳樸,慈母之功。忠厚仁義,賢父立行。青絲白發,滄海桑田。獻戲報恩,福壽綿綿。族氏興盛,浴火涅??。德蔭後裔,俾無後艱。春風化雨,龍鳳祥天。家業殷實,壽比南山。三世同堂,德馨孝先。布衣施愛,福路拓寬。樂享天倫,海屋壽添。喜而賀之,寸心一片。天長地久,弗敢罔虔。高風有繼,喜樂康健。國昌人和,孝悌流傳。德澤四方,福壽延年。」
秦宓聲音洪亮,月兌口而出,一下子滿堂皆驚。此賦算不上佳作,難得是應景月兌口而出,秦才子還是有點墨水的。當然也有不少人撇嘴,懷疑他提前做好,這會兒故意出風頭。
費詩和那費夫人均非常高興,費家雖然巨富,但都沒出過高官顯貴。跟那些累世豪門比起來,還是很自卑。這秦宓是益州才子的代表,他今天做這篇賦,費家也覺得增添不少書墨氣息。
董懿也是吃驚不小,收起了剛才對秦宓的輕視之心,可馬上他就恨不得殺死他。
「剛才听聞董將軍廣聞博見,想必文采也是極好。不如也獻上一賦?」秦宓笑眯眯地望著他。
旁人本不相信這個蠻子能做出什麼好文章,不過秦宓這麼一說,也跟著一起起哄。那費詩起聲說道︰「想不到董將軍居然文武雙全,不如您也獻上一手?」
主人發話,董懿正有求于他,不能拒絕。馬上搜索歷史上的祝壽典故,急切間哪里想的出來,讓他做賦那是萬萬不能,寫個800字的應用文還差不多。
秦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旁一直催促,那費詩也不是好鳥,「董將軍若是一時尋不到佳作就算了,回頭做出再遣人送來。」
董懿心想這次丟人丟大了,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唐伯虎那首打油詩,暗道費詩這是你逼我的,本來我也想不到這殺手 。清了清嗓子︰「有了。」
眾人均是精神一振,連那秦宓也不例外。
「這個婆娘不是人。」
費詩臉色鐵青,連那老壽星面色都有點不自在。一眾賓客更是哄堂大笑,這是祝壽還是罵人!
董懿不慌不忙,「九天仙女落凡塵。」
這下變故太大,大家一時轉不過來。那老夫人想,原來把我比做仙女,難怪不是人。費詩臉色也好了點,接著他又想抓狂。
「兒孫個個都是賊。」
有了剛才的鋪墊,大家雖然驚詫,也都等待下文。
「偷得蟠桃獻至親。」
董懿暗自得意,瞧著費詩。費詩臉色忽晴忽暗,一連數變,這首賦雖然格式很奇怪,明顯是贊揚人的,也只好說上幾句客氣話。
眾人均大呼過癮,感到今躺沒白來。這費詩平日驕橫得很,今天被這董將軍扇了幾日光還要陪笑臉,實在解氣。
黃權和張松都盯著董懿,想看出點什麼。董懿給人的感覺太奇怪,有時候像一把鋒利的劍,殺伐果斷;有時候像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今天又表現的這麼有才華,實在捉模不透。
「費大人剛才席間多有得罪,請多多包涵。」董懿執了一禮,這費詩年紀做他父親也是有余,何況自己還打他閨女注意,在他面前低頭也不算丟人。
費詩的面色好看了一點,「董將軍找我何事?」
董懿望了望張松,張松咳嗽了下,用他那商標似地嗓音把永昌郡情況介紹了一遍。
費詩听得眉目一揚,方才的不愉早沒了蹤影。永昌郡的諸般好處他也清楚一二,只是沒有張松說的詳細。以前他也想去那邊做生意,怎奈永昌郡太不安全,只好打消。他是商人,知道怎麼取得最佳利益。當下不動聲色地望著董懿,「董將軍想怎麼合作?」
張松張任二人雖然官職比董懿高,現在卻像是給董懿打下手,這一切計劃都是他設計出來的,于是都望著董懿等他表態。
「很簡單,永昌郡現在急需糧草,費大人先撥一批糧草過去應急,在派得力手下跟我們去趟永昌考察一番,若所言屬實,再合作。」
「那合作的利益怎麼劃分?」費詩不依不饒。
「永昌那邊的利益太過龐大,費大人和我都一口吃不下來。我現在首先找到費大人,最好的那塊當然留給費大人。」董懿沉吟了下,最後決定把所有好處都給費詩。這家伙反正沒兒子,早晚也要追到他閨女,他的就是自己的。當下不再猶豫︰「糧食兵器茶葉還有將來的造紙釀酒,這些生意統統可以交給費家去做,利潤各佔一半,費大人必須保證糧食充足。」
費詩面露興奮之色,這糧食兵器就不提了,那湛盧劍他也見識過,比那黃家賣的兵器強不知多少。釀酒造紙茶葉听張松介紹,也是暴利行業,當下怕董懿反悔,連忙立下字據。董懿也不拒絕,簽上了大名。又商談調撥糧食,費詩也是個做大事的人,當下決定先調撥2000石糧食過去。
「董將軍決定何時返回永昌?」
「此間事畢,我決定後天動身。永昌那邊時間久了也會出亂子。」
「很好,這次我讓費忠跟將軍一起過去,這費忠跟了我三十年,既忠心又干練。」
「如此甚好,以後還要跟費大人多多親近才是,」董懿意有所指。
費詩也不點破,連聲說是。
今次來成都到此才算功德圓滿,當下跟張松兄弟道別,讓他趕緊安排50名儒生,後天出發,張松自然滿口答應。董懿又忙著寫表章,把要帶走的將軍都寫了進去,有雷銅冷苞。那張翼和吳蘭本來也想一起帶走,張任試了他們口風,知道暫時不可能也只好放棄;已經在永昌的楊懷高沛二人當然也留下,眾人均算是安西將軍張任麾下將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