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命 第一章 飛來聖旨

作者 ︰ 古環

元安三十四年二月初二日,祿存灼爍天機,紫薇撼耀中宮,木星拱日次利東南,海王合月飛臨正北,可謂喜尾新歲,吉貴共添。

大瑞新皇初登大寶,改年號圖治,即日封先皇次子、三子為世襲親王,八、九皇子為祿、壽侯,孝太妃所出四公主為泰寧長公主,其余皇子皆始齔之年,未予冊封。

三十四年二月初八日,也就是圖治元年二月初八日,封龔氏太子妃為後,掌管六宮,至此鳳位塵埃落定。

新皇名諱陸滄遠,原本中宮儲君,與三皇子陸華瓊皆為太後所出。他自幼聰穎,稟賦異于常人,及至年長,賢德睿智,容雅寬厚,如今繼承大統,榮登九五之尊,乃眾望所歸。

蒙先皇余澤,大瑞江山昌盛綿延,黎民安居樂業。

先皇重農商,施政輕徭薄賦,輔商大開門戶。農人得享天恩,躬耕田野,除衣食所托之外更有增益盈余,小富即安。外商內賈仰賴大瑞黎民富庶,交通暢達,蜂屯蟻聚,令設酒食、紡織、藥材之事以為業,日進斗金。京城德陽之繁華尤盛,街道軒敞,人群熙攘,酒肆茶樓鱗次櫛比,水門街市或野店商家,皆簾籠倒卷,室內索喚不絕。

大瑞幅員遼闊,國運恆通,外強莫不敢欺,至此先皇在位期間,權貴盡享榮華,百姓不識干戈。

暢和園乃瑞國境內最奢華的皇家園林,地負皇城之迤西,繞城之合;渠園位落其正北,碧水要扼。水清皎徹,扁舟泛遠,林似舞袖,水作呢喃。

兩個男子負身而立,一人明黃長袍,一人白衣飄袂,皆望著遠處的湖景不語。

陸滄遠轉頭望著身邊的男子,語氣里有些頹然的說道︰「朕知二弟不願,也知尚書府那位林小姐泯然了些,可太傅所托,必不是毫無懸的。父皇生前獨信林覺遠,也許未盡事宜不待交代的,林覺遠得了也未可知」。

說完,一瞬不瞬的盯著陸漸離,神色里竟有些祈求。

陸漸離抬頭仰視空中的游雲,眼神中也有些高遠和澄明,而後轉過來望向陸滄遠,勉強一笑:「如此,全憑皇兄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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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春花爛漫,和風沐浴著座落在京城一隅的尚書府。

一個兩進的小院內,傳出少女開懷的笑聲,爽朗清脆。

尚書府的二小姐林抱素正在院中和丫頭們放風箏。

「哎呀,笨玲兒,看我的。」

被喚作玲兒的丫頭將風箏放在地上,邁著細碎的步子接過林抱素手中的線軸。

林抱素吩咐道︰「你先跑幾步,然後喊聲放,等我放開風箏後,你再快跑一陣子,可記得了?」

玲兒點點頭,面上卻有些悻悻,自己根本就跑不快嘛。

她家小姐最近一段時間,性子尤其活潑,動輒就喊了她們踢毽子、翻繩子,倒比以往貪玩了許多。

世人都道離親王爺喜歡柔情似水的女兒家,小姐這樣的肆意玩鬧,怕是難得讓王爺青睞呢。

玲兒自是替著自家小姐發愁,又難免被她催促的慌亂,步子邁的錯開了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再看那風箏,也沒精打采的打著旋兒落到地上。

林抱素趕忙跑來,將玲兒扶起,見她沒事,又撅了嘴數落開來︰「總是邁不開腿,可不絆倒了?」

玲兒將落在地上的風箏撿起來,邊小心查看有無裂隙,邊回道︰「小姐,你可饒了我吧。奴婢從來沒放過風箏。」

林抱素也彎腰將線軸自地上撿起來,重新纏好,嘴里還是聒噪︰「方才不是給你示範了麼?須得像我那樣大步快跑,我也沒放過,想來有什麼難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玲兒在旁搖搖頭回道︰「沒」

「沒見過豬跑還沒見過豬漲價麼?」

林抱素兀自說著,猛然發覺玲兒正無聲憋笑,霎時明白不小心把自己喻作那憨貨了,沒得讓玲兒尋了樂子,當下報復的伸手擰向她的臉蛋。

忽听院外傳來老幼奔集,雞犬喧沸的聲響,未幾,听的門外腳步鏗鏘之聲,人影還未見,墜兒那火急火燎的聲音倒先響起︰「小姐,有聖旨到,小姐趕緊出來接旨。」

聖旨?這倒新鮮,不過這聖旨跟她有什麼關系?無非就是褒獎她父親監督江南水庫改造有功,或者她大哥又打了勝仗。

心里這麼想的,身上卻不敢怠慢,忙匆匆拭了鞋履,整理襝衽,隨墜兒一同出了自己院子。等她到得主院時,已經見到府內大小丫鬟奴僕都在兩側齊齊站滿。正中間的香案旁,坐著一個圓滾滾白胖胖的公公,正尖著嗓子同她父親交談著。

林抱素還是第一次見到宮里的太監,雖然舉止無異,但那聲音、那眼神卻是陰柔的緊,她正好奇的打量著,猛然發覺那太監也正盯著她看,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忙垂了眸子,尋了府內女眷的位子站好。

那公公茶也飲過,便自椅子上起身,對林父說︰「林大人,老奴要宣旨了。」

林父神色立刻莊嚴起來,饒到香案後中間的位置,拂塵下拜,身後的一干人等全數跪伏在他身後。一時間,悉悉索索,環佩叮當,好不熱鬧。

然後,胖公公如踩了鴨脖子般的聲音再度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尚書林覺遠之嫡女林抱素,少而婉順,品貌端方,長而賢明,行合禮經。朕躬聞甚悅。朕之二弟,親王漸離,年及弱冠,適時婚配。朕特賜爾配于離王側妃,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操禮,擇吉日完婚。布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

胖太監宣完旨,林覺遠卻似不覺,仿佛仍在沉思之中,他不起身,一家大小也跟著跪著。

林抱素心里頓時咯 一下,皇上竟然宣旨讓她嫁給親王做側妃?憑什麼?她可是穿越女,穿越女都是做獨一無二的,怎麼輪到自己身上,卻要給人做小?

可是當時的情景,林抱素實在不敢造次。只是呆呆愣在那里,根本不察覺所有人都帶著審視的眼光看著自己。

「咳,林大人,接旨呀」,胖太監仍是滿臉堆笑的說道。

林覺遠這才覺得失儀,忙起身,雙手接過公公手里的聖旨。

「林大人,恭喜了」

「公公辛苦,請公公稍坐。」林覺遠陪著笑,從隨從手里接過一個托盤,雙手呈在胖太監面前︰「不成敬意,公公笑納」。

那公公倒也不推辭,他身後一個年輕的小太監從林覺遠手中將東西接過。

「林大人,老奴既已交旨,想必林大人從今天開始要給令愛準備嫁妝,老奴就不叨擾了。」胖太監臉上依然堆著職業式笑容,就要起身告辭。

「如此,老夫就不虛留了。」林覺遠邊說邊做了個請的手勢,宣旨的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林府。

遣散了院內眾人,林抱素卻仍怔怔站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腦中還在糾結側妃的問題。

自來到這異世,日日都能听見幾個丫頭在她耳邊親王長親王短的,想來這林小姐本是對離親王有些意思的,或者無論有沒有意思,終究注定這兩人是月兌不了干系。

先不說這離親王是扁是圓還不清楚,就按經驗來說,但凡是這些皇字號的男人們,無論輕重,多多少少都有些孤傲甚至暴戾的性格,甚至還有些獨特的怪癖。如果讓初來咋到的自己來應對他們,還真是不太容易。

這廂,林覺遠一行已經送了公公回來。見到林抱素傻傻站在院內,他深深嘆了口氣,上前說道︰「如今你已及笄,為父也正要給你尋一門親事,皇上隆恩,這是我們林家的幸事,最近幾**在府里等監正交代出嫁事宜,嫁妝的事也要多上上心……」頓了一頓,見林抱素一臉漠然,又聲色俱厲的說︰「莫要做無畏之舉,這是皇命!」說罷,便回了前廳。

林聞過一直在身後默立,憐憫之色溢于言表,見父親回轉,只深深看了妹妹林抱素一眼,便緊跟其後。

一直陪在林抱素身邊的墜兒,這時上前怯怯說道︰「小姐,回房吧。」

林抱素仍是沒有說話,只是本能的挪著步子回了自己的院落。

進得房門,墜兒端來茶水放在幾上,卻並未見離開的跡象,好似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

「墜兒,有話但說無妨,我能受的住的。」林抱素盡力將語氣放的輕松。

墜兒听罷,轉身掩了房門,輕輕問道︰「小姐,可是因為那側妃的名分抑郁?」

林抱素見墜兒一語中的,倒也不好再矯情︰「是啊,側妃,本就是平民家的偏房而已,處處要以正房為大。我寧可下嫁,也不願去那王府逢迎他們夫妻二人。」

「小姐有所不知,離親王並未娶過正妃,听說府上僅僅有兩個侍妾而已,也並不得寵。所以,小姐雖是側妃進門,畢竟佔個先入為主,許是能得了離王恩待也未必。」

「怎麼可能?小戶人家也沒有未娶正室就先納側室的道理,況且堂堂親王,可是掛著皇家的臉面呢,你這丫頭莫不是諢說哄我的?」林抱素滿臉的不信。

墜兒又神神秘秘的附耳過來,細細說道︰「小姐,民間傳聞離親王心中有一至愛的女子,只是因為那女子身份不明,皇上一直未準賜婚。听說離王因為這還跟皇上吵鬧過幾次,但皇家血統何其尊貴,皇上就算再疼愛離王,也不會拿皇家的臉面來賞賜。所以那日離王在議事廳面對滿朝大臣起了誓,說如若皇上不肯答應給他與那女子賜婚,便要削了這親王封號,自貶平民。當時龍顏大怒,要杖責離王,虧了文武大臣給離王求情,這才沒有讓那板子落在離王身上。後來,皇上令離王在府上自省一月,不得出門。誰料那離王解禁之後,仍舊上奏皇上,恩準他永生不納正妃,除非是應了他跟那個女子。當時邊關告急,皇上也沒有心思過問,只草草應了他。」

墜兒絮絮的說了許久,林抱素越听心里越涼。原來自己未來的丈夫竟然早就心有所屬,虧她還巴巴的擔心自己得不得寵的問題。明擺著自己嫁過去也就是個擺設,充其量是個給人暖床的工具,這簡直是笑話!

墜兒方才只顧說話,未曾留意林抱素的臉色,如今一看,自家小姐從剛才的漠然變成了現在的淒楚,頓時害怕的不得了,忙抖著身子跪下︰「小姐,請恕奴婢逾矩。這些傳聞都是奴婢自坊間道听途說來的,實實不該說來唐突小姐,小姐,原諒奴婢這一回,奴婢再……」

「好了,起來吧。即是流傳的如此繪形繪影,必定不會是空穴來風,你不過給我傳個話而已,我怎會遷怒于你。」事實是,林抱素還未完全消化接受墜兒的那番話,哪里還有心思要責罵她。

墜兒忙連聲謝過林抱素,然後出門查看晚膳去了。

林抱素當下心煩不已,也隨後出了門去院子里溜達。

這院落自是優雅別致。閑逸的碎石鋪就,延伸而去幾米之外,便是一處竹林,與通向屋內筆直的石路不同,竹林的小路甚是蜿蜒逼仄,好一個幽林小徑自曲折。

穿過竹林,又是一排整齊的房屋,這里是下人們住的,想來自己跟他們還不熟,免得尷尬,于是又退了出來。

前幾日林抱素忙著熟悉這里的人物和關系,這院子倒沒有走遍。

原路折回,走出竹林,復前行,以為可直接到達正院大門了,沒想到又拐了個彎,竟是個小花園。

此時正直季春,園子里的春花依舊,夏花初綻,令箭荷花清雅明麗,牡丹富麗堂皇,金盞花浪漫嫵媚,紫丁香依依多情……不時有蝴蝶流連花間,黃昏的陽光也是柔柔的灑在這些千嬌百媚的花叢中,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陶令籬邊色,羅含宅里香,林抱素頓時迷醉其中,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

林抱素的心情被這大好的景色燻染的純淨不已,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正處在層層困擾之中。眼看天色漸晚,正要回轉,突然覺得花叢之中似乎有些異常的響動,下意識的問道︰「誰在那里?」

果然,從花叢中鑽出一個人來,頭也不曾抬,就對著林抱素行禮︰「小姐,奴才是咱們府上的園丁,方才侍弄花草,掃了小姐雅興,奴才給小姐請罪!」

「不礙,我就是隨便走走,你繼續忙吧」,說罷林抱素提裙挪步。突然轉頭一想,侍弄花草無非就是修枝剪葉,何至于蹲在地上?就算是種植植株,那花叢已是密密匝匝毫無縫隙,該找個空地種才是。

于是又折回,對仍在恭送她的園丁說︰「抬起頭來。」

那人似乎很是為難,但還是緩緩抬起了頭。

面皮白淨的年輕人,眼楮小而聚光,一看就是個精明人。但怎麼看也不像個園丁。

「別緊張,我就是想看看是誰將這園中花草侍弄的如此精致」。

「這是奴才的本分,小姐謬贊了」——談吐大方得體,態度不卑不亢。更加不像做粗活的園丁。

雖然心生疑竇,終究是感覺而已,大概是自己看宮斗文看多了,看誰也像奸細吧。如此想著,林抱素暗笑自己的敏感,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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