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拒穿
「阿爹……」安研伸出一個小手指頭，指了指那條小褲褲。「這小褲穿不得，阿爹再給我拿一條唄。」
「穿不得？不是，很齊人哪，花花綠綠的，我小女看不中？」說著，將手上的小褲抖了抖。「額，是開襠的啊……沒啥，開襠就開襠，大夏天的穿著涼快！」
「可我已經七歲了！」
「七歲又咋的，不還是個嘴里做女乃香的女乃女圭女圭？你阿爹十歲的時候，還不是穿著到處跑……」
「啊？」十歲還穿，不怕人家罵你是變態？
「啊什麼啊？你阿爹就穿了咋的！誰要是敢給俺說些紅臉的話，或是總盯著你阿爹的看，俺就舀瓢糞水潑他家去！」辛真習狠狠地揮了揮拳頭，眼楮里卻是笑眯眯的。
瞧他小女呆呆的傻模樣，多可愛！不愧是他辛真習和婆娘生的丫頭，就是好看！
安研無語地翻了翻白眼，生生為老爹的粗話感到汗顏。
「算啦，俺就跟小女講老實話。事實上不是你爹愛穿啥子，純粹是你那個過世的女乃女乃……甭怪阿爹說她，你女乃女乃真叫笨得死個人。」辛真習臉上浮起了一抹和煦的笑意，那神情里有著兒子對母親的深深懷念。
「怎麼個笨法？」
「你女乃女乃是山賊出身，從小跟著她爹後頭打打殺殺，搶家劫舍，滿口的‘放你母親的狗屁，去你母親的’，要說教養那是一丁點都沒有滴……你爹這點比你女乃女乃強，小時候還被你爺爺罰著認過兩個字，盡管這會兒全還給你爺爺了，你阿爹的大名還是寫得全的。」
安研不理會她阿爹一臉飄飄然。
「阿爹，那女乃女乃後來咋著了？」
「後來怎麼著啊……還不就是你女乃女乃一回搶鏢的時候，把你爺爺順帶搶回去了……！」
「哦？」安研驚奇地挑眉。
「你爺爺是鏢局的少鏢頭，護鏢不力，又被你女乃女乃當場羞辱，差點氣得抹脖子。你女乃女乃見著嚇到了，要曉得你女乃女乃那個人，表面上咋咋呼呼的，可膽子也就那麼點兒。怕鬧出人命，後來想著法的嫁給你爺爺了——」
「爺爺還真樂意娶？」
「不娶有啥辦法？你女乃女乃那人，你沒見過所以不曉得，人鬼著呢！損招陰招一大堆，人不敢的事她做起來比誰都順溜……你爺爺那人老氣橫秋的，滿嘴仁義道德，哪是你女乃女乃的對手，三兩下還不手到擒來！」
「那咋回事？」安研又問。
「你女乃女乃嫁給你爺爺後，被你爺爺逼著下了山，在山腳下蓋了間茅屋，兩人就在里面過著小日子。後來生了俺，你女乃女乃那個笨人，什麼不入流的東西都會，就是不會縫補裁衣。那會兒你女乃女乃和你爺爺住在大深山里，又是個獨子家，想找人教也教不得。一日山里進來倆人，誤打誤撞進來的，你女乃女乃留他們吃了飯，因著那時你阿爹還小，那女的就教你女乃女乃縫了一件。兩人歇了晚，第二天就被你爺爺送出山去了。可憐你阿爹，自此悲慘地度過了十年穿的日子……」
原來是這樣！
安研抬抬頭，瞅著濃眉大眼、滿臉凶相的阿爹，又把他與光著小屁屁滿山亂跑的「小娃」聯想起來，不禁笑得開懷。
阿爹唬了她一眼，將小褲褲丟過去，將她整個人從被子里抱了出來。
「好啦，現在就讓阿爹給我小女穿花衣羅……」
「阿爹——」安研駭然，忙跺跺小腳表示抗議。「不穿！」
「小女乖，阿爹穿得，小女自然也就穿得。」
「人家會笑……」
「誰敢笑我小女俺一鋤頭敲掉他的大板牙！」
「會羞！」
「羞啥羞！誰小的時候沒穿過，就算是皇帝老子還不照樣光著滿園子撒著小腳跑——」
「阿爹是男的，小女是女的！」
「女的又咋……額，好像是這麼回事。」
「阿爹，要真是穿這小褲出去，以後怕是沒人敢要小女羅……」
「誰不要俺辛真習的丫頭是他瞎了狗眼……那我小女講咋辦？」
「阿爹給我再去找一條來——」
「阿爹翻過了，小櫃子里沒瞧著。這件還是阿爹擱櫃子底下搜羅出來的。」想必是小女前兩年穿的衣裳，現在不穿了，被家里的婆娘壓在了櫃子底下。
「那上頭的小木櫃 ？」
「嗨！那地兒還真沒找過，阿爹這就去看看。」果然，在上頭的小木櫃里，辛真習很容易就給安研找來了一套黃色的小衣裳。給小女穿上了，又搶著拿起木梳給小丫頭梳了兩下頭發，這才把安研放下腿來。
要不是阿爹不會扎辮子，他興許還會把她扎馬尾 ！安研想。
穿好了衣裳，梳好了頭，辛真習牽著安研來到了廚房。
給他小女炒了個菜，又把早上特意留給小女的咸蛋剝了殼，放在小女碗里，看著她吃下去。
瞅著小丫頭嚼著飯菜的小嘴，辛真習問︰「小女菜夠吃不？不夠的話阿爹再去給你燒個豆腐來。」
「夠吃了，阿爹。」安研乖乖應著。「阿爹一會還要出去嗎？」。
「嗯，洗了碗就走，田里的草還等著阿爹扯咧！小女吃完了，就去錢嬸家找樂子去玩，阿爹回來再去接你——」
「阿爹，碗我來洗。」
「喲呵！我小女懂事了喲，都曉得幫洗碗了……算啦，阿爹曉得你有這份心就好，我小女這小不點的個子，甭說洗碗，連鍋都夠不著叻！」
「女兒可以弄個盆洗，阿爹——」
「不洗了不洗了，大不了一會吃完了把碗放鍋里，讓你母親回來洗。」
「娘會累，阿爹。」
「那讓你哥哥洗。」
「……好！」
…………
安研放了碗，阿爹說要把她送到錢嬸家去玩，安研沒答應。說是她會乖乖呆在家里不亂跑，阿爹這才放心。給安研備了些吃的、喝的，阿爹這才扛著鋤頭往田里趕……
注視著山中小路上阿爹矯健的背影，急促的步伐，安研的心忽然變得很柔很軟。
多麼幸福——
做個孩子！